戰狼這次過來,除了送雲相思之外,回程還要接魏國平去魏安然家裡住段日子。
這也是魏安然事先商量好的,現在還是農閒,地裡沒什麼活兒,魏國平家裡一貧如洗,大門一鎖,也沒什麼不放心的。
魏國平還正忙活他的婚事呢,冷不丁地告訴長輩說不辦了,婚事取消了,怎麼着也得給老人家一個交代。
魏國平早從雲海這聽說抓捕行動的信兒,他半點沒懷疑,是聽說魏安然受傷有些不放心。
魏安然這個大侄子跟他雖說快出五服,打小也沒親近過,不過見着一回爺倆都覺着投緣。
魏安然媳婦也好,都明白說出要給他養老的話。
魏國平倒不單單是因着這個指望,才趕着跟侄子熱乎。村裡的老光棍孤老頭兒又不只他一個,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清淨過日子也沒什麼不好。
他是真心喜歡魏安然這個當兵的侄子,喜歡他身的這股勁兒,像他們老魏家的種,像他爹魏國樑,也像他魏國平。
可這孩子命也苦,打小親緣薄,剩下個嫡嫡親的大伯一家,還是個不着調的。
不提也罷,反正也斷了關係了。
現在孩子受傷,也沒個知冷知熱的人在身邊照料,他一把老骨頭了,還攥着侄子給的辦婚事用的那麼大大筆錢,他不過去幫把手,叫魏安然一個人硬扛着?
不像話。
魏國平緊催着,才盼來魏安然接他進城的信兒。
這些天他攥着那麼大一筆錢,晚睡覺都把菜刀放在枕頭底,沒少擔驚受怕。
可是好了。
魏國平木着臉,到插着房門,從炕洞底下挖出埋得挺深的小包袱,拍打拍打土,打開看看裡頭的塑料袋。
好幾層塑料袋嚴嚴實實捆着,看不清裡頭的東西。
魏國平看着繩結沒變樣,放心地往懷裡一揣,緊了緊繫着大棉襖的草繩腰帶,又套一件滿是補丁的褂子遮擋,趕緊地將土回填,把挖出的洞填平,憋着勁兒輕輕將大石板緩緩地移回去。
沉悶地砰一聲,厚重的大石板落回原位,激起一陣灰土。
魏國平吐出口氣,顧不別的,趕緊將破席子卷一放,把少了一層黃土的炕面擋住,拿起燒炕的小笤帚掃了一回,把漿洗得乾淨發硬的舊炕被也鋪了去。
炕底下是煙道,方便取暖。可少了黃土封住,肯定跑煙。
魏國平想了想,還是將炕被席子又掀起,和黃土,把炕面重新抹一遍。
他不在家,炕沒人睡,正好晾乾,等他回來能現住。
魏國平是把幹活的好手,拖着微瘸的右腿,沉默地幹活。
雲相思跑過來叫門,他正在收尾。
“等着。”他揚聲吼了一嗓子,把最後一點炕面抹平,滿意地打量平整的炕面,趿拉鞋出來,舀起涼水衝了手的黃泥,甩了甩水珠,往大棉襖蹭了把,過去打開門栓。
“來了。”
“大爺。”雲相思照舊包得只剩下眼睛,笑眯眯地望着他。“您忙啥呢?”
魏國平招呼她進家,沒關門。
“炕裡跑煙,趁着天兒不錯,修了修。”
雲相思哦了一聲,笨拙地跟他進屋。
“在外頭坐坐吧,裡頭全是土,弄髒你衣裳。有什麼事兒趕緊說,家裡沒生火,凍着你。”
他手背碰碰懷裡硬硬的油紙包,接着問:“是不是要走?我換件衣裳能出發。”
雲相思打量他雪洞似的家,有些猶豫,很快叫住他。
“大爺,先不忙,我有點事問您。”
她拔掉手套,又扒開被她媽系得瓷實的圍巾,這才勉強露出鼻子嘴巴,可下巴還淹沒在厚厚堆疊的圍巾裡出不來。
“今兒鎮派出所的高所長來說,有個海峽那頭的人要過來尋根,姓魏,也沒說哪天過來,恐怕是最近。”
她看着魏國平吃驚的神色,喘口氣又笑着說下去。
“魏安然跟魏國柱他們一家都在城裡,大爺過去正好,省得人家兩頭跑。我是想問問您,這事兒有沒有譜啊。”
她可是打着跟來客套近乎的主意,多掌握情報多一點主動權。
魏國平扣好魏安然送他的軍大氅,皺着眉頭尋思。
“這事兒不好說。那年頭兵荒馬亂的,親人失去聯絡也不算稀。我們老魏家兄弟不算多,從軍的不少,這幾年也都慢慢有了準信兒,基本都犧牲了。”
“這樣啊。”雲相思也不算太失望。
畢竟這位客人有着政府方面的幫助,這麼多年還是沒有尋到親人,本來說明這事兒挺玄乎的。
不過這並不阻礙她拜訪這位客人是不?
雲相思眼珠子轉轉,把圍巾往一拉,甕聲甕氣地喊魏國平走。
“大爺咱們走吧,你這家真冷得慌,先去我家吃點飯熱乎熱乎。”
魏國平也不跟她客氣,畢竟雲海一家子是村裡出了名的老實人,待他很客氣,當成親家一樣親親熱熱的,他也沒把自己當外人,有空去雲家棚裡幫忙乾點活兒,處得極其不錯的。
“行,你慢點走。”
雲相思嘰嘰喳喳逗魏國平給她講戰鬥故事,不避諱地問他腿受傷的具體經過,說要當寫作素材。
因爲魏安然那當兵癮的傢伙,非要她寫抗日題材的劇本,她總得積累素材,不能太離譜。
“安子這主意正!不能忘本啊!先烈們用血汗打下來的太平日子,得牢記他們的英勇事蹟,一代一代傳下去。”
雲相思已經很明白怎樣繼續這樣有些沉重的話題。
“對!居安思危,魏安然一直這樣教育我的。您快跟我說說吧。”
魏國平喜愛地看了她一眼,雖然只能看見一個裹得圓滾滾的球。她走得慢,晃晃悠悠的,他這個腿腳不利索的看着還不穩當。
“你好好走路,等閒下來大爺慢慢給你講。你先跟我說說,安子到底受的什麼傷,電話裡支支吾吾的,一句準話不給我,是不是挺嚴重的?你沒事吧?”
雲相思笑彎了眼,知道他是真的關心魏安然。
這才叫長輩嘛。魏安然眼饞她爹媽很久了,現在終於有一位全心記掛他的長輩了。
“都挺好的。傻子也康復了,您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