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月一聲驚呼,衆人皆是將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她道:“我聽聞師姐講過,木家內部事實上並非表面上那般平靜,他們早在百年前便分出了兩派勢力,一派以家主木以清爲首,一派則是以大長老爲首,據說那位大長老野心勃勃,一直想要推翻木以清在木家的統治,可是一直找不到機會,而這一次……”
衆人沉默。
顧長風接口道:“這一次,木以清追殺我等,便是給了她契機,她偷走木家穿山獸,恐怕是意圖根據木紓拿到的陵木藤找到她。”
顧長月看着他,點了點頭,面色陰沉。
這木家當真是沒有一個好人。
阮蕭玉腦子有些轉不過來,問:“既然大長老與木以清爲敵,敵人的敵人便應當是朋友,他們難道不應該做些木以清不願意看到的事情麼?”
顧長月眼中閃過冷意,道:“修真境人心險惡,出門在外,寧可往壞處去想,也斷不可掉以輕心,興許在那位大長老看來,師姐並不清楚木家內部的爭鬥,她也斷定木以清不會將這些事情告訴師姐,再者大長老既然想篡位,自然必得徹徹底底除掉木以清,而她的實力與木以清相當,要與木以清決戰只怕會落得兩敗俱傷的結果,如此說來,要除掉木以清,那就得藉助旁人之手。”
阮蕭玉總算是明白了怎麼回事,道:“大長老想要借木以清之名,殺掉木紓,殺掉我等?”
顧長月點了點頭,解釋:“不難想到,能夠激起天樞真人和師尊對木以清的怒意,便只有我等永遠也回不去,永遠被木以清留在這處山林之中。”
她擡起頭看了看晴朗的長空,道:“我如果猜得沒錯,此處的快眼鷹並非被昨夜的力量所波及,而是被喚走了,那位木家大長老想必是想我等將求助訊息發出去,傳到師尊他們那邊,畢竟師尊他們不是一般人,不可能被假造的訊號所騙,只能由我等親自傳出去,當然,我等不曾聽到方纔那兩名女修的談話,一定以爲追殺我等的是木以清,傳出去的消息定然也是如此。”
木家丟失的穿山獸,忽然消失的快眼鷹,木以清的搜尋,這些原本毫不相關的事情串聯在一起,卻是推敲出了一個無比恐怖的陰謀。
不能說顧長月和顧長風想法陰暗,在這樣的環境下,又面對着內部矛盾嚴峻的木家,不得不這般想。
出門在外,自是不能掉以輕心。
阮蕭玉心裡發寒,面色也有些不好看,他道:“木家大長老好算計,只是她怎麼確定我等會傳傳訊出去?”
旁邊的顧長風道:“他們可以製造一些波動,讓我等以爲快眼鷹已經不存在,而恰好夜裡爆發的力量讓他們省了心思,陰差陽錯,這反倒容易讓師兄和師姐相信快眼鷹的消失與他們無關,只怕師兄師姐的傳送符早就已經趁着機會給浩然派發去了。”
他有些想不明白,以前阮蕭玉如何外出歷練,還能平安回到浩然派的。
阮蕭玉這才恍悟,道:“也難怪木以清等人會如此急切,穿山獸被帶走不說,快眼鷹也全部不知蹤跡,她已經知曉了大長老的意圖,卻無法阻止,只能遍山搜尋,連夜裡那場波動也無瑕顧忌了。”
他習慣性地看向顧長月,問:“不過現下木紓他們不是很危險麼?我們要怎麼辦?”
顧長月沉吟一下,道:“那位大長老搜尋師姐,自然也做足了準備要將我等一網打盡,只可惜她沒有料到我們會去一趟死亡谷,並且被迫分散,如今她只找到了師姐和師兄,並不見我等的蹤影,所以不會立即動手,至少她要確定我等是否已經隕落,相反,如果我等還活着,那她就要做點什麼讓我等尋到師兄師姐,走入她的陷進。”
她話音剛落,便見三張傳訊符自天而降,紛紛落在他們三人身前。
阮蕭玉道:“這大長老果然厲害,竟然能將傳訊發到我們手裡,想必我們在木家停留的短暫幾日,她便已經採集到了我們的氣息。”
顧長風隨手捻過傳訊,打開一看,點了點頭道:“阿月說的沒錯,果然如此。”
只見上面寫道:“我在距木家範圍外百里的風林,速來匯合。”
阮蕭玉也接過傳訊打開,道:“這是木紓的字跡還是沉曦的字跡?”
顧長月看了半響,道:“是師姐的字跡,卻並非出自師姐之手,而是別人刻意模仿,若我等不知道她的陰謀倒是很難看出破綻,可是我等知曉她的陰謀後,這字跡就顯得生硬刻意了,只是……”
她又細緻認真地看了看,開口,“她說的是我,不是我和師兄。”
顧長風道:“被追殺的只有她,沒有沉曦,那沉曦去哪裡了?”
這是,一直置身事外般的葉釋寒忽然開口,冷幽幽地道:“在木紓周圍,沉曦,偷偷跟着木紓,他想救她。”
顧長月三人怔了怔,轉過頭來望着他。
他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蹲在地上,伸出纖長完美的右手,五根手指接觸深黑色的地面。
只見數條泛着幽藍色光芒的黑色霧氣像是蔓延的藤條,在地面之上,擴散着向前方游去,最後慢慢消失。
沒有任何靈陰之氣流露,沒有絲毫聲響。
丹田之中,小花好不容易衝破顧長月的屏蔽,明顯吸了口涼氣,驚道:“這莫不是暗夜潛渡?”
暗夜潛渡?
無聲無息,無波無瀾,沒有陰鬱的冷意,沒有地獄的力量,什麼也沒有。
似乎與鬼道之術有共通之處,事實上卻的的確確並非鬼道之術。
葉釋寒鬼修體質,行於鬼道,竟然也修煉了別的功法麼?
而這功法給人的感覺有些怪異。
小花知道她的疑惑,解釋道:“你小師叔力量純粹,自然不會隨隨便便修煉旁的功法,或許你也感受到了,這氣息並非鬼道之術,卻又能與鬼道相通,因爲它與鬼道之術牽連很大,簡單來講,鬼道功法主要以陰氣和怨魂爲載體修煉,暗夜潛渡則以陰氣與黑暗之中的一種氣爲載體修煉,你知道,靈魂也是黑暗中氣的一種,若是一定要比喻的話,形象一點講就是,你修煉的鬼道功法所需的載體再加上一些類似靈魂這種氣的元素,才能夠練成暗夜潛渡,當然,我這麼說其實不準確。”
說到這裡,又覺得自己的說法太過片面,便道:“我只能用這個形象的說法來讓你瞭解暗夜潛渡與鬼道功法的關係,具體怎麼回事現在一時半會兒講不清楚,下次我再給你解釋,總之你記着,這個功法很獨特很詭異便是。”
正好顧長月心裡擔憂木紓和沉曦二人,並無心思在思考這些,便不多問。
小花見她沉默下來,倒是自顧自地嘆道:“不得不說,將這般詭異強大的功法用來尋人,或許只有你小師叔幹得出來。”
顧長月眉頭一挑。
葉釋寒手中的霧氣漸漸不見蹤影,他站起來道:“他們在追木紓,將近百人,結丹修爲,沉曦在暗處,尋找機會救人,可是那個山丘陷進多,外面去,會被發現,包圍。”
說罷,他站起來,漫不經心地拍了拍手,轉過頭來看着顧長月。
顧長月對葉釋寒準確的感知頗爲驚訝,暗歎小花所謂的暗夜潛渡果真不同凡響,面上卻極爲鎮定。
她握住法決,制了張傳訊拋出,上面寫道:“立刻就來。”
阮蕭玉和顧長風見她如此,也紛紛拋出一張傳訊,表示立刻就會前去匯聚。
葉釋寒見她傳訊符飛出,對顧長月道:“跟在我身後。”
接着黑色衣袂閃動,人已經不知所去。
太陽照耀的空氣中,可見一條銀色的絲線飛舞,在太陽下竄動着銳利的白光。
顧長月道:“跟上小師叔,阮真人,快些,跟着那根絲線。”
片刻也不停留,催動鬼影步,御起飛翼法器,一連串紅色的重影如同一條飄飛的綵帶,竄過狼藉的叢林,向遠處掠去。
速度極快。
緊接着,便是一陣無形的狂風颳過,卻是顧長風以化身爲風,極快地跟在顧長月的身後。
而後一個黑不溜秋的身影穿過倒在地上橫七豎八的樹木雜草,很快消失得無影無蹤,唯留下一地草木碎屑和塵埃。
阮蕭玉望着顧長月和顧長風的身影,又看了看地上的草木碎屑和灰塵,忍不住擡手擦了擦汗。
此廂他自己也不敢多留,趕緊追着那條白色的銀絲,快速前行。
在血鳳歌力量未曾波及到的濃密樹林間,此刻正在進行一場如同狩獵般的追殺。
一名身着粉色衣衫的年輕女修掠過樹叢,踏過密林,一路飛躍狂奔,往某個方向急速逃竄,於身後留下一條長長的重影。
然而儘管她的速度再快,卻也漸漸露出的破綻。
她的氣息越發絮亂,每踏下一步都會留下極深的腳印,重重喘息,看樣子即將到達極限。
身後,兩側,近百名白衣結丹期女修三路圍追,卻詭異地無聲無息,緊隨其後,如影隨形。
每個人的步伐彷彿都沒有聲響,輕得像是鬼魅。
女修不敢停留,依舊不斷穿梭,就怕稍有停頓,便會落入身後百名女修之手。
狂奔逃竄中的她竭盡所能,卻也注意到半空之中牽着一頭古怪巨獸御空而立的白衣女修。
那女修頭髮花白,臉龐卻極爲年輕,沒有絲毫皺紋,她立在半空之中,饒有趣味地盯着腳下的場景,彷彿很是享受這樣的樂趣。
她腳邊的巨獸形如血鱷,體型比血鱷小了些許,顏色也不同,就算是在太陽之下,渾身也泛着青光,像是燃燒的青色火焰,不斷跳躍。
巨獸模樣醜陋,雙目灰白,噙着兇光,此刻乖順地趴在大長老身側,懶懶地打了個呵欠,血盆大口中噴出白霧,一圈一圈。
女修身後還立着幾名白衣女弟子,望着下方靈氣翻涌的場景,竟都是面無表情。
有一名女弟子道:“大長老,我們的動靜不小,只怕會引來家主的人。”
大長老擺了擺手,道:“不急,若是現在就將她抓起來,以她的性子只怕寧肯自爆也不願落在本座手裡,別忘了陵木藤在她的身上,她若自爆,陵木藤也會被毀,前面就是陷阱,且等她自己掉下去好了。”
說到這裡,忽地擡手,握住幾張傳訊,攤開,道:“況且這四個沒來,她若死了,他們還會自投羅網麼?現下就安心欣賞一下這樣的追逐吧,說起來,木紓這孩子不愧是浩然派弟子,面對這等情況居然也不露出驚恐之色,你們都應當向她學習學習。”
女弟子聞言,應了聲是,不由多看了被追逐的粉紅色衣衫的美麗女修幾眼。
粉紅衣衫的女修氣息越來越重,卻不願放棄,足下速度不減,美麗的臉龐顯得莊重認真,就彷彿這並非她一生中面臨的最大的困境。
百名結丹女修窮追不捨,步伐是一致的輕盈,看起來依舊十分壯觀。
或許是百名結丹女修製造的力量太大,並未有人注意到,一個鬼魅般的青色身影隱匿在濃密的樹林間,緊緊地跟隨在百名結丹女修身後,無聲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