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菲,你不是最喜歡看外公摘荔枝嗎?小時候,一到荔枝熟了的時候,你就天天纏着外公,讓他給你摘荔枝。”
吳秀蓮被劉桂珍趕出廚房,不讓她動手做飯,她也就樂得享受一下女兒的孝順。
“外婆,真的是這樣嗎?是幾歲的事了?我不太記得了。”
趙菲聽外婆這麼一說,不由得訝異,自已也有和外公這麼好的時候啊?
“四、五歲吧,大家都說你是小人精,荔枝還沒紅呢,就天天坐在荔枝樹下等。等荔枝熟了,更是天天叫大人上去幫你摘。”
吳秀蓮想起外孫女小時候的趣事,不由得笑了出來。這時候她忽然記起,已經有很久了,趙菲沒有叫外公去摘過荔枝的舉動了,看來是孩子大了,懂得不好意思了。
“外婆你這一說,我倒還真想起來了。”
趙菲嘻嘻一笑,的確想起那些“饞嘴”的往事,便對外婆道:
“那我再去重溫一下小時候的舊夢。”
荔枝樹便在外婆土厝後面的草坡上,離土厝不到一百米,周圍還種着大片的竹子。每年春天,這片竹子爆出來的春筍,挖都挖不完,一家人連着個把月都能收到外婆這送過去的春筍。
趙菲還沒走到荔枝樹前,就看到荔枝樹葉不斷撲簌晃動着,知道外公已經爬上樹了。
荔枝樹有四米多高,不過樹杈是從底部分杈起的,因此只要不是特別笨和恐高的人,都可以很容易爬上去。
但也正因爲如此,荔枝一旦快熟,就會有一些調皮的孩子,趁着主人家不注意去偷摘果子。
都是鄉里鄉親的,就算髮現被偷摘了也只能罵幾聲,還能追討啊?所以大家都防患於未然,在荔枝樹下部低矮的樹杈上放上一大堆沉重的柴捆,而且通常是帶刺的硬柴。
有了這道屏障,饞嘴的小孩個頭矮,力氣小,根本搬不走,也就無計可施,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荔枝流口水。
當然,頭腦聰明的孩子還是有辦法的,他們拿根長竹杆,尖頭剖開,在剖面上橫上一根短樹枝,做成一個簡陋的取荔枝夾子,用這工具便能從樹上絞下不少荔枝。
不過這種辦法的缺點是動靜大,效率低,很容易就被主人家發現了,兇悍一點的甚至會滿村追着偷水果的孩子跑,直到把他們抓住。
趙菲走到近前,發現放在荔枝樹杈上那捆防偷荔枝的柴捆已經被外公挪在了地上,她擡頭仰看,外公正在樹杈間尋找紅一些的荔枝,手上已經拿了一大把。
現在還不到荔枝全盛的時間,樹上掛的果青紅相間,青皮果滋味自然要酸澀一些,所以劉裕至就挑果皮轉紅的摘。
“外公,這些就夠了,別採太多,吃不完會浪費的。”
趙菲知道外公家這棵荔枝樹每年都包給水果販子,能賣一些錢,所以趕緊勸阻外公。小時候饞嘴不懂事,現在大了,自然不象小時候那麼饞嘴了。
“都是自家的果樹,什麼浪不浪費的。”
劉裕至採了一大把荔枝,從樹上手腳靈活地爬下來,把荔枝遞給趙菲後,又把那捆防“賊”的硬柴放回樹杈間。隨後他指着邊上一棵果樹道:
“你看這黃皮果再一個多月也能吃了,今年果子結得多,等熟了你們如果沒來採,我就給你們送過去。你外婆每年都醃一罈子鹹果,村裡不時就有人找咱們要。這黃皮果可是村裡惟一一棵。”
劉裕至十分驕傲。
趙菲一時卻想不起黃皮果醃的鹹果有什麼用,回去一問外婆,外婆笑咪咪地拿出她去年醃黃皮果的小瓦罐,打開給趙菲看道:
“這些鹹果,對脣疔特別有效,如果生脣疔,拿鹹果貼到生疔的地方,用膠布綁住,第二天就好了。”
“啊?它能治脣疔啊?”
趙菲吃了一驚。脣疔屬於無名腫毒中的一種,就是上嘴脣會突然莫名地腫起來,而且腫的速度快得能讓人感覺到它象吹氣球一樣快速腫大。
這種無名腫毒吃西藥根本沒有用,如果不能在腫大之初止住它的長勢,很快就能讓上嘴脣腫得象豬嘴一般,又痛又癢。
“當然能治了,特別有效。村裡只有咱家有一顆黃皮果樹,所以家裡小孩一長脣疔,大家都來找咱家要。”
說來也怪,脣疔一般是小孩子長居多,大人不怎麼長。也正因爲這樣,長脣疔的孩子總會驚動一家老小,
原來外婆醃黃果皮是爲了給村民們取用啊,外婆的善良和熱心,體現在生活細節的方方面面,怪不得上一世外婆過世後,村民們都自發來給外婆送葬,還直誇外婆是個好人,惋惜好人不長命。
“外婆,你現在身體感覺怎麼樣?”
趙菲看外婆把瓦罐重新收回櫥櫃裡,便關切地詢問。
“沒什麼,好好的,昨天是非常難受。可是你外婆沒那麼弱,休息一晚上就好了。
再加上剛纔那個無極子道長驅了邪,我覺得全身更加輕鬆了。”
外婆笑得很明朗,這時候還真是一點也看不出有病的樣子。
“那你這裡疼嗎?有沒有其它難受的感覺?”
趙菲指着自已的喉嚨部位問外婆。
“還有點疼,緊的感覺,不過也沒什麼妨礙,和昨天那難受勁比,簡直是從地府到天上了。”吳秀蓮想起昨天生病的難受,還心有餘悸,“這輩子就沒那麼難受過。”
“外婆,要不咱們去大醫院全身體檢一下怎麼樣?”
趙菲一看機不可失,趕緊趁機勸外婆。
“體檢?那要好多錢啊,算了,你媽剛請了道長過來,也要花錢呢。接下來,你舅舅要是考上大學,也要花一大筆錢。我好好的,不用體檢。”
吳秀蓮和所有淳樸的農村婦女一樣,覺得身體沒感覺啥大毛病,體檢那純屬浪費錢,當然不肯去了。
“體檢是爲了保證身體正常運轉,萬一發現什麼小毛病,就可以提前及時治療,這可重要啦。
外婆,你別心疼錢,我最近拿了筆獎學金,我幫你出體檢的錢,你去檢查一下好不好?”
趙菲死纏硬磨上了。
“不行,外婆怎麼能用你的錢呢?外婆真的沒病,你放心吧,身體可好了,接下來又是農忙,根本沒空出門,你就別想這件事了。你呀,也快中考了,還是專心讀書吧
你媽說你報農校,聽說考上了出來還包分配,一個女孩子,能分配工作,就太好了。外婆等着你考出好成績呢!”
聽到外婆這鼓勵的話,趙菲的眼眶熱熱的:外婆,你可知道,上一世,你根本沒能來得及看到我畢業!
如果可以,趙菲真想把外婆綁架到醫院裡,讓醫生給她做個全身體檢。
可是這樣子根本行不通,此時勸說無果,趙菲只好收拾起勸說外婆的想法,準備再另想它法。
正說話間,無極子從劉桂富的房間裡睡夠了,起牀之後悠悠踱了出來,一看到屋裡放的荔枝,不禁眼前一亮,讚道:
“這是黃坑荔枝吧?一看果皮豔紅,與外地荔枝明顯不同。”
“道長,你嚐嚐,這是我們自家種的,剛從樹上採下來的,可新鮮了。”
吳秀蓮十分尊敬無極子,趕緊把荔枝用盆子盛了,端到無極子面前。
無極子倒也不客氣,拿起荔枝隨手就剝了起來,笑道:
“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啊!”
“喲,道長,這也有詩啊,你真是有學問。”
劉裕至不免也來拍拍馬屁,鄉下人,對僧尼道之流的人物,還都是很尊重的,就算無極子不是來幫家裡驅邪的,普通隨便來做客的話,也會是座上賓。
劉桂珍做飯也挺快的,這時候進來叫趙菲幫着端菜,劉裕至則在屋外支好了方桌,夏天在屋外吃有風,十分涼快。農村大家都沒買電風扇,夏天早晚都在屋外吃,已經成了一種習慣。
因爲要請無極子吃飯,自然不能簡單了,劉桂珍做了一道蒜葉炒雞蛋,一道蒜茸空心菜,一盆生薑爆炒番鴨肉,湯是金針菇肉片湯,加上白米飯,十分豐盛。
當然,這也有給母親補補身子的意思,吳秀蓮昨天生病的樣子可把劉桂珍嚇住了,作爲嫁出去的女兒,劉桂珍有了自已的家庭,平時也難得可以服伺一下母親,看到母親難受的關頭,她突然爆發出了孝順之情。
吃完飯,天色也暗了下來,無極子說這裡鄉村夜景不錯,他想要留宿一晚,明天再走,劉裕至一家自然不會反對,於是劉桂珍母女倆自已回家了。
當然,劉桂珍手裡還提了一袋荔枝、一袋青菜,十幾個雞蛋,就象過去一樣,每次都滿載而歸,母女倆難得說說笑笑地,就往家裡趕去。
經過村頭時,遠遠地在夜色中,就聽到前面傳來一陣陣鋤頭挖地的聲音,劉桂珍不禁好奇道:
“誰呀,這麼晚了還不回家吃飯,太勤快了吧?”
“哦,是桂珍啊,回來看你媽吧?我們家小樂說要養魚,我想這倒是個好主意,所以就幫着他把魚塘清一下,可以放水進來,弄一池魚讓他看着,也省得他整天到處亂跑。”
說話的是劉小樂的父親,劉樹火。
趙菲沒想到,劉小樂還是個行動派,這麼快就說動了他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