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國強這個憨小子竟然能娶到鄧場長的‘女’兒,趙興洲心裡立即對孫子肅然起敬。
他的臉上,流‘露’出了真心實意的笑容,想象着自已在村長面前趾高氣昂甩出一句:我孫媳‘婦’是鄧場長的‘女’兒,那種轟動效應,趙興洲頓時連最後一絲火氣也沒有了,他笑嘻嘻地問:“國強呢?我今天進來就沒看到他,哪去了?”
“爸,國強去學車了,都是封閉式訓練,本來不能回來。不過因爲情況特殊,他這幾天和教練請了假,晚上可以回家。”
劉桂珍說完就後悔了,果然,趙興洲立馬興致勃勃地道:
“那我就在農場住一晚上,看看好久沒見着的孫子,明天再回去。”
趙菲見母親的臉上果然就象被人‘抽’了一巴掌似的,馬上扭曲了一下,心知母親又心疼錢了。
因爲家裡窄,如果親戚來了要住下,就只能住農場的招待所了。不過,招待所一晚上要兩塊錢,這錢還不得劉桂珍掏啊?所以她立即後悔說什麼國強晚上要回家的話。
不過沒辦法,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木已成舟,這下不光要再管一頓晚飯,還得讓趙興洲去招待所住一晚上。都是多出來的開銷,劉桂珍心裡嘶啦嘶啦地疼。
當然,更讓她‘肉’痛得還在後面。趙民生泡了一壺茶,給父親斟上,又給妻子倒了一杯,然後才期期艾艾地道:
“桂珍,爸說,咱們家喜事連連,得在村裡加演一場高甲。”
“什麼?高甲?那得多少錢啊?”
劉桂珍剛放到嘴邊的茶杯立即“碰”地放了下來,裡面的熱茶水甚至噴到了趙興洲的手上。
趙興洲不滿地蹙起眉頭,道:
“桂珍啊,國強中了大獎,民生轉正了,對了,國強還要訂婚了,你說這麼多好事,如果不請高甲好好演一場,村裡人會怎麼看你們?”
趙菲現在逐漸明白了,農村出身的人,就算是離開村子幾十年,根都無法從村子裡連根拔起。因爲你的祖宗牌位在村子裡,你的姓名在族譜上,你的家人還留在村子裡。
雖然你可以跑到北上廣,可以跑到五大洲四大洋,但是你的根永遠都會在當初出去的那個鄉村。
或許,鄉村生活在事業成功後,未嘗不會是一種美好的回憶,但是當鄉村用它固執不變的禮俗來壓迫試圖反抗的遊子時,有時候,看似美好無爭的鄉村生活也會‘蒙’上一層‘陰’雲。
趙民生還沒跑到北上廣呢,他只不過離老家幾十公里,哪有力量以一已之力,對抗村裡老少在趙興洲陣述中“殷切”的目光?
所以聽到劉桂珍和父親對抗上了,他頭上的汗珠都冒出來了,趙菲不由得‘插’了句:
“爸,我看該買臺電扇了。”
“電扇一臺一百多塊,哪有錢買啊?”劉桂珍趁機槓上了,“國強去學車要‘花’這麼多錢,馬上又要訂婚了,還得添置些傢俱什麼的,到處都是錢,還想吹電扇,自已拿把扇子扇吧!”
“喲,老大的,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趙興洲常年在村裡‘操’辦紅白喜事,是個攏頭的,什麼樣刁蠻的人沒有見過?沒有對付過?對自已家的兒媳‘婦’,更不在話下,“是覺得我的提議讓你們多‘花’錢了?我那是不想讓村裡人戳你們的脊樑骨,說趙民生有錢還更小氣了!”
趙興洲氣呼呼的,手一抖一抖的,手裡裡拿的旱菸捲菸灰散了一地。
看到這種情形,趙菲也沒有辦法置身事外,剛纔不還喜氣洋洋的嗎?一說到錢的事情上,大家都翻臉了。
“爺爺,你再喝杯水,消消氣。我爸媽不是那個意思,按村裡的規矩,該怎麼辦不是還得怎麼辦嘛!”
劉桂珍見公公發火,也心虛了一下,畢竟放電影這事,按道理是得由公公來‘操’辦,自已父親越疽代皰了,不合常理,公公要挑剔,這個理由便大過天,見‘女’兒從中說和,便也換了副表情,陪着笑道:
“是嘛,阿菲說的就是我的意思,請高甲得‘花’不少錢,還得包那些演員吃喝什麼的,一個劇團至少20個人,還得搭戲臺,這功夫可就大了。”
劉桂珍說得實在,趙興洲也就冷靜下來,他重新捲了個旱菸,道:
“你說得也有道理,這樣吧,不然就不要唱高甲,咱們請木偶劇團吧!”
和唱高甲比起來,木偶劇團只要三五個人,也不用搭臺子,只要架一個小‘門’臉讓木偶在上面表演就可以了。而論起趣味‘性’,木偶的熱鬧和吸引力一點也不輸高甲,‘花’費卻可以省了三分之二。
劉桂珍和趙民生一聽,也都點點頭,雙方各退一步,就此成‘交’。
當地的提線木偶十分出名,十幾根線‘操’縱着偶人,表演起來維妙維肖,很受大人孩子的歡迎,所以請木偶也是件‘挺’有面子的事。
“爸,那這請木偶的事就你發落了,到時候多少錢我這邊拿給你。”
趙民生這次做主了,把這事‘交’給父親去辦。
劉桂珍有了自家父親‘操’辦放電影的事,也就不好再說什麼了。她沒有表態,等於這件事就這麼辦了。趙民生見妻子沒再鬧將起來,一顆心放回肚子。
“哎,阿菲啊,幫忙把這些鴨‘毛’洗一洗,要撿大根的。”
劉桂珍開始到揀茶廠去上班了,朝八晚六的,中午還能休息兩個小時,‘挺’有規律的,這倒讓她覺得閒了下來。這時,看到客廳外面護牆上攤開晾的鴨‘毛’,想起剛纔趙菲說的買電扇的話,便有了主意。
“媽,要幹嘛呀?”
趙菲見母親突然打起鴨‘毛’的主意,不由地莫名其妙。這些鴨‘毛’是家養的白番鴨殺來吃時拔下的‘毛’。鴨‘毛’曬乾了,賣出去按斤論的話,一斤能賣個七八塊呢,是筆不小的收入。
不過,一隻鴨子也不過四兩鴨‘毛’的樣子,要殺好幾只鴨纔有一斤左右的量。
“不是嫌熱嗎?我看看能做幾把鴨‘毛’扇。”劉桂珍道。
原來打的是這個主意,趙菲笑了,說:
“好,我幫你打下手。”她的腦子裡浮出諸葛亮手握羽‘毛’扇智慧翩翩的模樣,不由念道,“羽扇綰巾,談笑處檣櫓灰飛煙滅。”
“姐,你說的是諸葛亮吧?這段話,我上次聽收音機裡的評書也有聽到過。”
趙國智做好了作業,跑過來湊熱鬧,幫着趙菲挑鴨‘毛’。
“去去,小心臟了手,一會不是要上學了嗎?”
劉桂珍趕着趙國智。
趙菲聽了心中一涼,細節之處,纔會體會到劉桂珍仍是重男輕‘女’的。叫她挑鴨‘毛’就不怕髒了手,就不怕她會耽誤了上學,她還要畢業考呢!
上一世正是因爲感受不到家庭的溫暖,所以才隨便點頭答應了母親嫁給那個黃家仁,以爲有了自已的家,丈夫年紀又大一些,會更體貼人,能享受到家庭生活的樂趣。
不過,趙菲不會把氣撒在弟弟身上,他也是無辜的,就象現在,劉桂珍趕他,他也不走,仍是笑咪咪地湊在趙菲身邊道:
“上學還有半個小時呢,我早就挑好了。”
劉桂珍聽他這麼一說,也沒辦法,嘴裡只是唸叨着:
“男孩子不要做太多家務事,以後長大了娶老婆,就會變成老婆奴了。”
這還真是“我兒子有能力不用做家務,我媳‘婦’懶不做家務”的愚昧型婆婆,估計誰家‘女’兒嫁入趙家,日子也不會好過。趙菲不無腹誹地想。
三個人一齊動手就快多了,一會兒,20多根最粗最長的鴨‘毛’便被挑了出來,洗乾淨之後,劉桂珍便讓趙國智找來兩根細鐵絲,一根十支羽‘毛’串了起來。
串好後,再把羽‘毛’湊緊,兩邊鐵絲都各打了個結,以防羽‘毛’溜出來,羽‘毛’下部,則找出一碎‘花’小布,‘插’入一條趁手的竹柄做扇柄,縫合起來,巧手修飾之下,一把漂亮的羽‘毛’扇就做好了。
趙國智一看雙眼放光,拿起羽‘毛’扇用力扇了扇,道:
“風好大,不錯,涼快,又輕便!”
“媽,你這手藝,再做‘精’致點,可以拿去店裡賣了。對了,可以寄在二姨家的店裡試試。”
趙菲覺得母親這一手的確可圈可點,而且取材方便,真要拿到縣城去賣,沒準是個好收入。
“說是這麼說,真的有人買嗎?”劉桂珍心有疑慮,“如果真要做寄到店裡去賣,咱家這點鴨‘毛’肯定不夠,還得去找別人收。賣不出去的話,這成本就虧了。”
“試試唄,先做五六把試試,等爸有進城,讓他拿到二姨那寄賣,現在這種天氣,正是缺貨的季節。”
能讓家裡人多一種收入,趙菲也不遺餘力。現在扇子的品種並不豐富,羽‘毛’扇在市面上還沒有,不知道母親怎麼想出來的。
趙菲正想着,劉桂珍自行解說了:
“我就是聽了收音機裡《三國演義》裡諸葛亮的描寫,纔有了靈感。”
沒想到,母親也有心靈手巧這方面,看來,自已身上到底流淌的是母親的血,有一些遺傳能力,始終沉沉浮浮、若明若暗地呈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