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雲萱從鋪了紅毯的樓梯上走下來的時候,剛好有一束燈光打在她的身上。
那束燈光稍微停留了一下,接着就打到了別處。
在游泳池邊鋪着羊絨暗紋地毯,周圍有空運過來的鮮花散發出迷人的香味。
在燈光停住的前一刻,晚宴現場的名媛跟世家公子們還在觥籌交錯談笑風聲。
但是在燈光停在搭建到游泳池不遠處的演講臺上的時候,伴隨着擊掌聲,在場的人就很快變得安靜下去。
這是冬天,隔着玻璃牆壁,外面是寒冬,而裡面卻溫暖如春。
肖瑜跟肖亮臉上都是喜色。
在場的賓客們也十分配合,紛紛將笑容掛在臉上,一刻都不肯收斂起來。
唯獨有那麼幾個人,在遠離人羣的地方,靜靜瞧着肖瑜跟肖亮這兩兄弟。
陸夏離開老宅之後,邊一手端着紅酒酒杯,靜靜聽着話筒裡傳出來的聲音。
她百無聊賴的喝高腳杯裡的紅酒。
在她的視線不遠處,便是宋雲萱跟楚漠宸。
宋雲萱整理了一下小禮服的拖尾,眼光明媚的沒有一分陰霾。
“這件小禮服好看嗎?”
楚漠宸打量一眼,點頭。
宋雲萱兀自微笑:“真是想不到,肖家準備給客人的晚禮服都是這樣奢華漂亮,真是有些受寵若驚。”
楚漠宸聽到受寵若驚這四個字,眼光若有所思的挪了挪。
接着,便看見在不遠喝紅酒的陸夏擡起酒杯,遠遠的衝他舉了舉。
楚漠宸的視線銳利陰冷了幾分。
陸夏脣角的笑意卻是越牽越大。
連帶着在她身邊候着的助理喬治都能感覺到她的心情極好。 шшш ●ttκǎ n ●℃o
喬治在她喝完一杯紅酒又去換另一杯的時候,適時的勸誡:“陸董,注意身體。”
陸夏充耳不聞,依舊將侍者托盤上的那杯紅酒給取了過來,並且眼眸有些迷醉的模樣。
她聲音有些懶洋洋的,卻處處透露着精明:“喬治,不覺得今天是個值得慶祝的節日嗎?”
她微微挑眉,看着喬治。
卻不等喬治迴應,便獨自揚起細嫩的脖頸,將那紅酒飲如喉中。
喬治微不可聞的嘆了口氣,知道自己無法勸阻,便穩穩站在她的身邊守着她。
陸夏酒喝得多了,眼睛變得迷媚,然而腦子跟心卻都清楚的很。
她遠遠看着燈光聚起的那個臺子上,靜靜等着今晚的重頭戲拉開帷幕。
她等了很多年。
終於,等到了這一天。
等到了肖家兩代內鬥的這天!
……
前方燈光聚集在舞臺上,肖瑜跟肖亮一起站在今晚邀請來的賓客面前。
肖瑜習慣了少說話多做事。
而說場面話卻是肖亮最拿手的。
肖亮總是能帶着一顆野狼的心,披着一樣羔羊的皮,然後讓人覺得他是那個平和善良的傢伙。
肖洛從二樓上下來,有些賓客看見了他,卻全都當他是透明的。
畢竟,現在肖家表面上最大的是肖家老爺子。
而真正手握實權的卻是肖家着兩兄弟。
肖洛,不過是徒留一個虛名罷了。
肖瑜這個二叔對肖洛愛理不理。
肖亮這個三叔卻是對肖洛百般重視關愛的模樣。
張口,那些冠冕堂皇的話便就全被拋了出來。
“今天呢,歡迎各位賞光前來參加給老爺子辦的晚宴。”
底下有人鼓掌,一個人鼓掌便帶着周圍的許多人都開始鼓掌。
肖亮對臺下的鼓掌聲感到很愉悅,擡起雙手壓了壓,臉上一片謙和:“還是託大家如此關心我們家老爺子,老爺子才能這麼快出院,所以,藉着正月裡喜慶,我跟家兄就想邀請各位來聚一聚,大家能來,真是太給我們兄弟面子了。”
臺下衆人迎合他的話。
肖亮跟肖瑜臉上都掛着微笑,卻在微微對視一眼之後,肖瑜又清了清嗓子道:“當然,今天除了請大家來聚一聚之外,我們兄弟也還有事要跟大家說一聲。”
臺下一聽有事要宣佈,立刻交頭接耳的開始議論起來。
近幾年,肖家最熱的話題便是將來老爺子百年之後,肖家的大權到底會落到誰的手裡。
衆所周知,老爺子是點名要將百分之八十的財產都留給自己的長孫肖洛。
而情勢卻並不如老爺子期望的那樣好。
分別各佔了肖家財產繼承權百分之十的肖瑜肖亮並不甘心讓親侄子繼承那百分之八十,多年以來,從未放棄過讓老爺子重新立遺囑規劃財產的念頭。
可惜老爺子年輕時候的餘威尚在,老了之後憑藉着這幾份餘威,倒是也能震得自己這兩個兒子老老實實的。
兩個兒子明面上不敢造次,卻堅決壓着肖洛的身份不肯讓他名正言順的曝光在大衆媒體面前。
港城這幾年到處都是肖家孫少爺的小道消息,而且這小道消息傳的有鼻子有眼。
許多媒體都將這個孫少爺的身份作爲扒拉了之後去問肖瑜肖亮這兩位長輩。
肖瑜肖亮卻一口咬定這是謠傳。
還揚言說哪家媒體再這樣胡亂幫肖家認親戚就告人家誹謗。
想當然的,港城的媒體便就不再往肖家兩兄弟的槍口上撞。
久而久之,即便整個港城都知道肖玄的兒子已經被肖家老爺子接回來了,也沒有人敢明目張膽的咬定了說肖家的孫少爺就是肖洛。
老爺子對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一直也沒有給肖洛正名。
後來,許多腦子靈活的稍微想想,便就明白了老爺子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緣由。
肖家老爺子上了歲數,已經漸漸退居幕後,如今在肖家風頭正盛的就是肖瑜肖亮兄弟二人。
若是老爺子力挺肖洛,這個稚嫩的孩子恐怕得到了名分,也會早早的丟了性命。
老爺子曖昧的態度恰到好處的保住了這個孩子的性命。
如今,這個孩子長大了。
已經十七歲。
肖瑜肖亮又看老爺子身體不好,自然而然要跟這個侄子分出個勝負來。
外人都覺得,要分出肖家最後歸了誰也就是這一年之內的事情了,而宋雲萱卻知道。
這不是一年內的事情,而是——一天內的事情。
宋雲萱望着肖瑜肖亮,緩緩眯了眯眼。
下一刻,肖亮就像是得到了哥哥的允許一樣,手扶話筒,開口鄭重道:“其實,我要說的這件事,想必大家也已經早就聽到了小道消息。”
一說小道消息,臺下的人都靜了靜。
肖瑜卻一本正經的繼續開口:“這幾年,媒體多次報道說我大哥肖玄的兒子找回來了,就住在我們肖家,而跟我們肖家熟悉的各位,想必也早就已經知道我家多了個矜貴的小少爺。”
說到這兒,他有意將目光落在了遠處的肖玄身上。
肖玄面色帶着些病怏怏的虛弱,即便看到三叔望着他,也並未露出任何表情。
肖亮對他這幅病懨懨的木然表情覺得相當的滿意。
“一直以來,我們肖家都未向媒體認真的解釋澄清這個孩子的身份,大家可能會覺得不理解,但其實,我們只是想要保護這個孩子而已,畢竟他的年紀還小,我們不希望因爲他的身世被曝光而讓他受到來自輿論的傷害跟壓力。”
衆位賓客都贊同的點頭。
肖瑜目光落在肖洛的身上,卻發現肖洛淡漠的目光並未落在他身上,而是一直淡淡看着小女僕遞給他的那杯白開水。
彷彿那杯白開水裡有什麼奇怪的引人深思的東西一樣。
肖瑜的話已經得到了大家的認同,甚至有些人還在昧着良心說些什麼肖瑜肖亮作爲長輩用心良苦之類的話。
宋雲萱聽着這些人見風使舵的話,有些忍不住的低低嗤笑了一聲。
這一聲很輕,卻足以讓他身邊密切關注着他的楚漠宸發覺。
“你笑什麼?”
宋雲萱擡手摸了摸眼角,反問他:“你不覺得,這裡的人有些虛僞過了頭嗎?”
楚漠宸的視線放在遠處陸夏的身上,意有所指的迴應:“總還是有幾個腦子清醒的。”
宋雲萱點點頭:“也是。”
整個晚宴現場,除了她跟楚漠宸彷彿置身事外,就只有陸夏還清醒的看着這一切。
不過,陸夏也在肖亮說完要保護這個孩子這句話的時候,忍不住低低嗤笑了一聲。
但凡是腦仁沒病的,又對肖家沒有討好之意的,都會在這句話說出來之後報以冷眼。
肖瑜把愛護晚輩,用心良苦的長輩形象建設了一通之後,纔像是忽然想起了正事一樣,讓燈光師將一束皎月一樣的白光打到肖洛所站的地方,並催促到:“來,阿洛,跟大家打個招呼。”
肖洛站在原地沒有動。
衆人都是一臉僞善的虛假笑意。
肖瑜忍不住又催促了一聲:“作爲肖家的孫少爺,快點過來跟大家打個招呼。”
肖洛仍舊站在原地不動,彷彿一座雕像一般,只是抿着脣,面無表情的望着這兩位叔叔。
肖瑜見他不動,有些抱歉的跟大家說話:“這孩子沒見過大場面,恐怕是被嚇着了,我去跟他說幾句話。”
這話看起來是袒護的意思,但是腦殼清醒的都能聽出這是對肖洛的貶低。
生在豪門世家,沒見過大場面也就相當於上不得檯面。
任哪一個家族,都不會讓一個上不得檯面的繼承人繼承偌大的家族。
今天肖瑜跟肖亮根本也不是正式把他介紹給大家的,而是,專門來讓他出醜的。
肖洛原地不動,肖亮脾氣又暴躁。
瞬間就抓住了點,開始大做文章。
“阿洛,幹嘛站在那裡不動?快來跟各位打個招呼!”肖亮拉下臉來,儼然一副長輩的模樣。
木然的肖洛在聽了這句話之後,卻是緩緩的笑了,眼裡的嘲諷讓在場的人都有點發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