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來世貿大廈的記者可以說是冰火兩重天了,有腦子、提前做了準備的記者,都拿着靠近100層某些公司的工作證跑了上去,想抽空鑽到100層去探聽探聽消息,目前這部分聰明記者估計都在水深火熱當中,基本算是交代在上面了,沒什麼逃下來的希望。但是那些笨記者此時卻成了大新聞的受益者,同時也是目擊者,這玩意報道起來就太直接、太及時、太全面了。洪濤也不知道他們是罵自己的人多呢,還是感謝自己的人多,反正他是沒功夫去考慮這個問題了,如何飛到哈德遜河上空,順利打開降落傘是他能考慮的唯一問題。
“快看,那是老鼠超人吧!他飛下來了!”人羣裡突然發出一片驚叫聲,然後在雙子塔西南兩側的人就都看到了一副奇觀。一個人支楞着蝙蝠一樣的黑紅色衣服,從南塔上跳了下來,在空中一會兒滑翔、一會兒翻滾,好像是在做特技表演。
“他在幹嘛?這時候還玩弄技巧?真是個混蛋,就該摔死他!”看到大樓上不斷有人跳下來,但都是和炮彈一樣直接砸向了地面,人羣中時不時就會發出一陣嘆息,太慘了。可是現在居然有人在出風頭,這就太挑戰道德底線了。你說你逃出來就逃出來吧,何必再去耍花樣呢?就算你耍得再花哨,會有人笑嗎?
“不像啊!他的衣服裡有東西,塞得鼓鼓的,搞不好是個孩子!”記者們比普通民衆多了一樣東西,那就是照相機和攝像機的長焦鏡頭。這兩樣東西都能當望遠鏡用,甚至比望遠鏡倍數還高,幾秒鐘之後,一位攝影記者就提出了不同看法。
“他在向河面上飛,快快快,跟上!”有幾位記者反應最快,和普通民衆相比。一個能從南塔上飛身跳下成功逃離的當事人,說不定身上還帶着孩子,顯然新聞效果更強,所以必須第一時間趕到現場。這時候什麼警戒線也不好用了,隨着他們幾個人像兔子一樣奔跑起來,圍觀的人羣也都動了,幾名在此維持秩序的警察瞬間就被奔跑的人羣淹沒了。
“我艹你大爺啊!完了……以後孫子再發善心!”底下的人什麼樣洪濤看不見。也沒時間看。要是換在平時,就算一股上升熱氣流也沒有。從近400的高度跳下來,他也能在河面上翱翔好幾圈再開傘。可是今天就因爲懷裡多了2、30斤的孩子,別說翱翔了,想順利飛到哈德遜河上空都很困難。已經下降了150多米,卻還沒到達河面,並且還讓洪濤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在一次翻滾中,他的左臂斷了,或者是脫臼了,反正再也擡不起來。然後他就像是一隻被獵槍擊中的大鳥。突然從半空中一頭栽了下來。此時他剛剛飛到了河邊,下面不是河水,而是一個碼頭,停着大大小小几十艘帆船遊艇。洪濤心裡清楚,再多一米都飛不出去了,於是他用右臂拉開了脖子後面的引導傘。愛怎麼滴怎麼滴吧,現在就是拼運氣了。運氣好。就能掉到水裡,屁事兒沒有;運氣稍微不好就得讓那些桅杆把自己身體戳傷,或者掉在遊艇上,把自己摔傷;運氣太不好,還有可能掉在岸邊,保不齊就掛在碼頭的廣告牌上了。如果沒人能及時上來救自己,就會被傘繩活活吊死。而能決定這一切的,只有風,由於左臂無法動,他連控制降落傘飛行方向的能力都沒了。
“他好像受傷了!大家快去船上,準備救人,但願他能掉在水裡……”下面也有明白人。看出來洪濤的處境,開始自發的跑向碼頭,準備第一時間對洪濤施以援手。
“啊……不要啊!”洪濤的運氣不算太壞,至少沒掛在廣告牌上,但也不算好,一根桅杆就出現在他腳下,如果不採取行動,這根桅杆就要戳在自己身體上了。雖然剛纔他發過誓不再犯好心眼了,可是本能的反應還是讓他用腳踩了桅杆頂部一下,儘量讓過了身體正面。可惜這種降落傘的下降速度有點快,身前是躲過去了,身後沒躲過去,還是重重的被桅杆撞到了後背上。洪濤在頭盔裡只覺得自己渾身就像被電擊了一樣,兩隻眼全是小星星,然後就啥也不知道,疼暈過去了。
“死了?不應該啊!20多米高,還有降落傘,就算不掉在水裡,也不應該摔死吧?活着?那我咋感覺不到疼呢?胳膊不疼……腿不疼……後背也不疼……哎!有了,好像沒死,牙有點疼!沒死就好,我睜!我睜!有沒有天理了,就沒人來救救我嗎!就算你們恨我,我衣服裡還有兩個孩子呢!”好像過了有一會兒,洪濤慢慢的又恢復了知覺,只是感覺不太對頭,身體就像是漂浮在失重艙裡,沒有什麼觸感,好像全身都不存在了。又迷迷糊糊的感覺了一下,終於有點感覺了,嘴能動,既然嘴能動,洪濤就不能閒着,這麼半天居然都沒人來救自己,必須不客氣。
“艾特!艾特!能聽見嗎?”這時耳邊突然有一個帶着濃濃北歐口音的男人在說話。
“你是哪位!要幹嘛!叫救護車啊!”眼睛是睜開了,可是洪濤看見的東西讓他有點迷茫,一個灰白頭髮的老頭正在拿手電筒晃自己的眼睛。
“洪濤!洪濤!你終於醒啦!還認識我嗎?”老頭聽見洪濤的問話,呲牙笑了笑,關上了手電筒。這時又一張臉出現在自己面前,是韓雪,她爲什麼會在這裡,還有兩個黑眼圈?
“你不是我們家女傭嗎?嘿嘿嘿……我是在醫院裡?”洪濤想和韓雪開個玩笑,但她好像沒什麼心情,眼淚唰唰的流啊。
“嗯……已經半個月了……你感覺還好嗎?”韓雪抹了一把眼淚,然後又趴近了一些,在洪濤耳邊小聲的問。
“感覺……我除了能感覺到我的舌頭,就感覺不到別的東西了!我的胳膊腿呢?我的身體呢?截肢也不能從脖子開始截吧!醫生、醫生!把我扶起來,我要看看我自己的全貌!”醒來之後洪濤就覺得自己好像有什麼不對勁兒,韓雪這麼一問,他終於反應過來,自己的身體全沒感覺了。馬上他就意識到一個問題,那根桅杆撞到的位置是後背,也就是說脊椎骨,但是他不相信自己一個上帝的寵兒會這麼點背,高位截癱他無法接受。
“艾特先生,我是懷特,你的救護小組組長,來自德國。請您先別激動,讓我們慢慢來好不好?”剛纔那個老頭的臉又出現在洪濤眼前。
“你再敢和我多說一個字兒廢話,我就讓人把你脊椎骨打斷!用最簡單的詞告訴我病情,馬上!”自打這個老頭的臉一出現,洪濤就覺得噩夢很可能成真。醫生這個職業即便是笑容,也都是職業性的,他們微笑的時候還湊合,一旦露出慈祥的笑,那你就完蛋了,沒絕症他們絕對不會這樣笑。
“第二胸椎、第一胸椎骨折,椎管移位,造成脊髓永久性損傷,受傷脊髓橫斷平面以下,肢體的感覺運動、反射完全消失,膀胱、肛門括約肌功能完全喪失,我們叫高位截癱。”老頭很光棍,沒有再和洪濤廢話,一連串醫學名詞從他嘴裡蹦了出來,有的洪濤能聽懂,有的洪濤聽不懂,但是大概意思洪濤聽明白了,尤其是最後一個詞。
“洪濤,先不去想這個,這也不是最終結果,別急,我們去找全世界最好的醫生。現在你醒了就好,這也得感謝懷特先生,他和其他幾名醫生一直都在這裡守着。”韓雪生怕洪濤驢脾氣上來,真下令把醫生脊椎打斷,那就麻煩了,趕緊替這個老頭說好話。
“你在一邊坐着別吱聲,懷特醫生,麻煩你老老實實告訴我病情,我可以對剛纔的話道歉,不過那個威脅依舊有效。”洪濤對於自己目前的狀況已經不抱什麼希望了,高位截癱並不是什麼疑難雜症,基本不會誤診,活了兩輩子,也沒聽說有哪個高位截癱的病人重新站起來了。所以哭鬧、自暴自棄什麼的和自己無關,目前他就想知道,自己除了這個高位截癱之外,還有沒有別的併發症了。
“你身上的其它器官基本完好,頭部有一些輕微擦傷,右手臂上有輕微劃傷,左臂脫臼,但都已經痊癒了。大腦也沒有明顯的損傷,要知道你一直昏迷了13天,要是醒不過來的話,很可能會成爲植物人。目前這個結果對我們來說,算是最好的,當然對於你自己來說,應該很糟。哦,對了,另外告訴你一個算是好消息吧,你衣服裡那兩個孩子也沒受傷,他們很健康。”老頭也是個驢脾氣,一點沒被洪濤嚇住,不光實話實說,還說的特別耿直,最讓洪濤聽不下去的就是別人健康而自己不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