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琳對那個擁有一雙鳳眼的小男孩只有模糊的印象,若不是面前的男人眉眼依然美如春花絢爛,她恐怕認不出他,
“還記得小瑾嗎,”王晴問秋琳,
“記得,”秋琳輕輕點頭,
成瑾眼角的弧度更深了,
“小瑾,這次你和愛之準備在水城呆幾天?”叢阮走過去幫成瑾打開柵欄門,讓他進來,
“到開學之前吧,”
成瑾與父母並不在水城常住,他的父親成崇仁經營一家大型建築公司,施工項目遍佈世界各地,
當初他之所以會在斐濟讀書,就是因爲那時成崇仁的事業重心在南洋諸國,
而幾年前成崇仁把公司總部搬到了北京,成瑾回水城的機會就更少了,
連王晴都已經有很長時間沒見過他,
“對了,我想起來愛之說你在清華讀大學,”叢阮誇讚道,“真是好樣的,”
在叢阮看來,他們這個圈子裡,上清華不難,難得是憑藉真才實學考上,
秋琳聞言擡眼看了看成瑾,沒想到成瑾的目光就沒從她身上移開過,她頓感尷尬,
“小秋呢,”叢阮突然把話題轉向秋琳,而她的稱呼着實讓秋琳恍惚,“你現在也到了上大學的年齡吧,”
老年人對小輩們關心的往往不外乎學業事業婚姻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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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晴替秋琳回道,“她剛獲得美國大學的邀請,九月份就要入學了,”她沒有說大學具體的名字,
王晴不愛‘炫耀’,而且她也不敢‘炫耀’。
叢阮果然未表現出太過驚訝的樣子,
“你們先進屋坐會兒。我現在去一趟超市,”王晴說,女兒好不容易回來,怎能不親手爲她坐一桌菜,
秋琳爲她找的小保姆高玲年前懷上第二胎,回鄉下安胎去了,這段時間吃食都是王晴自己準備的,儘管有金玉,但頓頓大魚大肉。對身體也不好,
“我跟你一塊兒去,”叢阮挎着小包跟上王晴,“年輕人的話題多。”
於是別墅只剩下秋琳與成瑾。
生疏感充斥在兩人之間,他們誰也沒先開口說話,秋琳不自在的拿出手機。給老師發了條短信報平安,
“你頭髮的顏色更淺了,”還是成瑾打破了僵局,
“基本上沒有顏色,談不上淺不淺,”秋琳擡頭說。與母親相依一夜,她也顧不上認真梳洗。頭髮就那麼隨意的披散在背後,愈發顯得白如雪,
沒想到成瑾輕笑了一聲,
“你說起話來還是這麼衝,”也不能說全是衝,還帶着略微的古板,一點也沒有他認識的同齡女孩活潑,國外的環境能培育出這樣性格的女孩?成瑾真覺得少見,
秋琳沒有搭他的話,
成瑾繼續說,“這些年你一直都在法國嗎?”
“嗯,”秋琳點頭,態度不冷也不熱,
成瑾也不在意,他反而盯着秋琳左手指上翠藍的嵌鑽戒指,她有男朋友了嗎,
訂婚鑽戒早在秋琳得知婚約解除以後,摘下交還給諾南,
那時諾南眼裡的悲痛,她至今記得清清楚楚,無望的哀傷與祈求,諾南包握着她的手,手心的汗水幾乎要把她枯萎的心澆灌成活,秋琳深深的明白他對自己的愛出自真心全然付出,但她哪裡還有資格站在他身邊,
而中指上這枚琺琅古董戒,彷彿被永久固定般,依然拿不下來,
“不要再找我,”傑森不客氣的指着面前的男人,“你把她弄丟這筆賬,我都沒好好和你算,居然還有臉到美國來,”
男人早已不復曾經的瀟灑豁然,一頭飄逸的長絲消失,明明英氣的短髮卻莫名顯得老邁而蕭索,
他找了她整整兩年,艾德琳就好像從未這個世上存在過般,她的出生記錄,她的學校檔案,她的通信信息一夜之間全部憑空消失,
喬恩已經絕望了,在最低谷的時候他甚至想殺了自己,爲什麼沒有注意到艾德琳的異常,沒有任由羅亞妮在她情緒最崩潰的時候刺激她,爲什麼…要承認那個女兒,
艾德琳是他唯一的女兒啊,他只愛她,只可能愛她,
“是我的錯,我沒有照顧好她,”喬恩何曾如此低聲下氣,他在懇求傑森,“我求你告訴我她的下落,”
傑森是他最後的救命稻草,是艾德琳解釋非比尋常原因的突破口,
有那麼一刻,傑森被喬恩眼裡無盡的悲傷所驚憾,但理智終究戰勝感性,“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她沒有聯繫過我,你再不離開,別怪我不客氣,”傑森拿起電話,作勢就要叫保安,
“你一定知道,”喬恩微微低下頭,以掩蓋住痛色,“艾德琳已經死了十二年了,對嗎,”
他多麼不想承認,多麼不敢正視的事實啊,爲什麼要逼他,
手裡的電話掉在桌上,碰擊聲在安靜的辦公室裡異常突兀,傑森的眼睛睜得老大,震驚的看着喬恩,
……
“你是數學專業的?”秋琳問成瑾,
“對呀,”成瑾笑道,“還是因爲你讓我對數學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我現在可把剩餘定理研究的透透徹徹,”
“你居然還記得,”
秋琳不會知道,那時她爲了幫成瑾,在南洋小學的黑板上隨手寫下的公式,讓小男孩記了十年,
關於你的,他怎麼會忘,成瑾在心裡輕嘆着,
“學數學要吃得了苦,定得了心,現在誘惑太多,半途而廢的學生不在少數,”秋琳對成瑾說,語氣裡有些說教的意味,
或許她被高等師範‘神經兮兮’的格羅索教授給傳染了,也可能是成瑾的外貌太具有欺騙性,
在秋琳看來成瑾定是招蜂引蝶之類,這樣的人不適合潛心研究。
“你爲什麼斷定我的自控能力差?”成瑾好笑道,放縱的清逸。偏偏帶着懶散,着實不像那些戴着高度數眼睛的老學究們,
“以貌取人可要不得,再說,你自己不也一樣嗎?”
畢竟是陌生人,秋琳與成瑾能聊的話題少得可憐,在王晴回來以後,他們就更說不到幾句話,
午餐時間一到。成瑾與叢阮就離開了,他們沒有打擾秋琳和王晴的‘兩人世界’,
“我星期四走,”
“這麼急。”王晴不捨的說。
“導師的命令,不得不聽從,”雖然秋琳平時與凱特頂嘴吵架。但一旦事關學術專業,她就變得老實巴交,乖乖聽命,
王晴想到了什麼,說,“正好。你可以和小瑾一起去北京,互相能有照應。”
……
“小秋,哎,你可真是說風就是雨,”王晴無奈的被秋琳拉着往前走,李玉的車就停在院外,
“準備好了嗎,”秋琳笑着問這位沉浸在新婚快樂中的女人,
“當然,”李玉比了一個OK的手勢,
老李哭笑不得對王晴說,“這兩個孩子,”
秋琳預備在臨走前,讓王晴與老李名正言順的在一起,她的母親年紀大了,是要有人照看,而她又不能常年待在她身邊,
李玉拉開後車門,讓王晴與自己的父親坐下,而秋琳則坐在副駕座上,
車在民政局門口停下,
秋琳剛要下車,李玉就止住了她,“你…你還是戴上墨鏡吧,”秋琳就是一個‘發光體’,在自己的婚禮上還好,這大白天的,還是不要惹人眼球了,
“其實戴墨鏡很不舒服,”秋琳雖然這麼說,還是拿出了墨鏡,
工作日時的民政局總是人來人往,
等在結婚登記處的大多都是年輕人,王晴與老李還是引得一些人的注意,
王晴很不好意思,“都是你這個小妮子,”她點了點秋琳的帽子,“我都一把老臉了,”
“阿姨,話不能這麼說,人要越活越年輕,誰都有追求幸福的權利呀,”王晴旁邊的女人聽到了,回過頭笑着對王晴說,“您的女兒可是爲您着想呢,”
王晴一愣,而秋琳下意識低頭,捂了捂帽檐,李玉和老李的反應倒不算大,畢竟生活中類似的誤會很多,
等了大概十來分鐘,輪到他們
“我們昨天預先打過電話的,”李玉走到前面說,
“叫什麼名字?”工作人問,
“王晴,李權榮,”
工作人員擡眼瞧了李玉一眼,
“讓登記人自己來吧,”
秋琳不知怎麼的想笑,李玉太八面玲瓏,愛把所有事情攬在自己身上,
王晴剛把材料遞上去,就被叫住,
“王晴大姑?”
秋琳順着聲音看過去,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穿着工作套裝,手裡拿着一大份資料,
秋琳雖然不認識,但能叫她媽大姑的,只有她表弟的妻子,她倒隱約想起來自己似乎曾在故宮見過她,
王晴的臉色變得有些怪怪的,她說,“你怎麼在這兒上班,”
“前段日子剛調到敦口區民政部門,”沈書玲看了看老李和李玉,最後目光落在眼戴墨鏡的女孩身上,
“好久沒見到您了,”她笑着說,眉角倒有幾分柔和,“平時您總是到處遊山玩水的,想看您一面倒挺難,沒想到正好碰到您過來登記,”
純問候性的話語讓秋琳對她消除了些戒心,
沈書玲對辦理登記的工作人員提醒了一句,囑咐他不要讓老人久等,然後便與王晴攀談起來,
臉上的表情從開始的輕鬆慢慢變得愁悶,
秋琳在一旁聽了許久,她就知道給她舅舅舅媽做兒媳果然不是那麼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