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自作多情

艾德琳第一次見到雪莉時的擔憂與害怕終於成了真,

“喬恩,你把雪莉送回醫院去吧,留在家裡對她的病沒有好處,”丈夫病危,作爲她的妻子,尤蘭達不得不承擔整個塔格利家的責任與壓力,包括公司的債務,莫雷的婚事,雪莉隱瞞的家暴……她已經筋疲力盡,

尤蘭達不是一位善良慈愛的女人,否則也不可能嫁給貝姆卡,她曾經非常見不得雪莉,與大多數尖酸的繼母一樣,尤蘭達揹着丈夫,對雪莉極盡刻薄,偏偏那時,貝姆卡的事業正在巔峰,時常在非洲一待就是一兩個月,

直到喬恩的祖母病逝,尤蘭達不得不把無依無靠的喬恩接到倫敦來,

那年喬恩才十歲,

十二歲的雪莉,沒有母親的關愛,她的外貌雖稱不上邋遢,但也不像是豪宅大院裡的小姐,深咖色的捲髮耷在耳邊,眉毛如狂草般生長的濃密而猙獰,

小雪莉扶着門欄,戒備的望着尤蘭達身邊的男孩越走越近,懷着明顯的敵意,

直到男孩感覺到她的視線,擡起眼,

一雙孤獨的影子,從此有了交集,……

尤蘭達的命令讓喬恩遲凝,他走了,艾德琳誰來管,

緊靠着喬恩的雪莉,清晰的感受到他的猶豫,原來的喬恩,不是這樣的,

他會坐二十分鐘的公交車,只爲替她買西街的甜檸檬水;他會從課椅上站起侃侃而談,只因她回答不上來老師的提問;他會在她牀邊坐到半夜,只是給噩夢連連的她守夜,……

雪莉閉上眼睛,試圖擠回莫名滑出的淚水,

認命吧,她還奢望什麼,她和喬恩早就完了,早到……他們還未長大的時候,

時過境遷,他們之間濃烈而衝動的愛戀,已經淡淡消散,

愛莎,阿曼達……不同的女人在喬恩生命中路過,而現在他有了艾德琳,當做最珍貴的寶貝疼愛的女兒,

而她自己卻連站在他身邊的資格都不再有,

那時的她錯的太離譜,喬恩一定不會原諒她了,

在座的每一個人都各有思量,良久都沒人開口,

“我來吧,”莫雷對尤蘭達說道,“反正我也沒什麼事,”當年的雪莉與喬恩的事發生的時候,莫雷才五歲,可至今他都還記得父母暴怒的模樣,

父親第一次揚起手,打了哥哥,而他的姐姐被憤怒的尤蘭達扯住頭髮,從牀上拖下來,那兇狠的目光簡直要吃了她,

而莫雷知道雪莉心裡一直都有喬恩,雪莉結婚前一晚,莫雷就站在她公寓門外,聽了一夜的哭泣,

而喬恩……莫雷看着自己的哥哥,他永遠都讓人難以琢磨,喜怒哀樂,被他深深的隱藏在這張充滿迷惑性的面容之下,

喬恩還愛雪莉嗎,如果是,那麼與大學時代的阿曼達高調的戀情難道是假的,那麼爲什麼這些年與雪莉聯繫不但少得可憐,連她的婚禮都沒參加,

是以他不愛雪莉,可聽到雪莉流產住院的消息,他卻比任何焦急,甚至帶着傷病剛好的艾德琳匆匆趕回倫敦,

莫雷真的不懂自己的哥哥,

有些人拿得起,放得下,而有些人生性涼薄,卻偏偏多情,引得衆人飛蛾撲火,

“你現在去醫院?”赫拉真端着洋蔥湯過來了,正好聽到了未婚夫的話,她氣的險些把手裡的湯鍋扔在地上,

沒有什麼事?那她算什麼,

雖然是家族聯姻,但感情也需要磨合,莫雷與赫拉說好,今晚一起出去度過訂婚第一夜,

而莫雷現在是要當衆打她的臉嗎,

她把湯碗重重放在桌上,正對着雪莉,聲音之大,足以讓其他人明白她在不滿的示威,

赫拉瞟了眼幾乎‘軟倒’在喬恩身上的雪莉,親暱不分場合,真是沒有教養的女人,再加上莫雷的話,赫拉對雪莉的厭惡已經到了頂點,

佩姬揪了莫雷一把,“管好你的女人,”塔格利家還輪不到她撒野,

莫雷卻沒有吭聲,因爲貝姆卡交代過他,在正式結婚以前,不能得罪多蘿西家族,

他不愛赫拉,可不得不忍氣吞聲,

“還是我去吧,”喬恩知道弟弟的爲難,解圍道,

雪莉聞言嘴角微微彎起,在喬恩懷裡笑的苦澀,她如今也只能這樣卑微祈求他的關心,

尤蘭達點點頭,她本來就不願莫雷出頭,剛要說話,卻在看到二樓隔欄後的女孩後,止住了嘴,

不知什麼時候,艾德琳站在了他們頭頂,居高臨下的俯視着所有人,她依然穿着那件昂貴而精緻的連衣裙,唯二的不和諧是右邊的裙襬上,吊着一根拉長的淡黃色絲線,是被枝杈勾出來的,以及上面兩滴發烏的血跡,

或許是背光的原因,她的眼睛黑得暗沉,嘴脣輕合,沒有笑,也沒有怒,素靜的好似教堂裡的聖女,更像一位徹頭徹尾的局外人,觀看着他們的悲歡離合,這樣的女孩美得簡直驚心動魄,偏偏眼角一道傷痕缺憾了完美,

他們終於明白爲什麼喬恩執意要收養這個孩子,並且將她寵上了天,

喬恩突的站起來,雪莉一時沒有支撐,若不是莫雷扶住了她,她險些就倒在沙發上,

對艾德琳,他的反應未免太大,

“艾德琳,你怎麼出來了,”喬恩言語裡的緊張,在座的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感覺得到,

是對女兒‘傷勢’的擔心嗎,

可爲什麼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喬恩話都顧不上多說,就往樓梯口走,

艾德琳沒有理會喬恩的話,她的目光輕輕的掃過沙發上的女人,手心裡,那張發黃的照片已經被她揉爛,

誰也不會明白,艾德琳在看到雪莉靠在喬恩懷裡的那一刻,恍然以爲照片裡的場景真實再現在她面前,她的心就好像被人踩在腳底,爛成一片,

艾德琳想哭,但悲哀的是無淚可流,背後卻汗溼了一片,

是的,她很怕,

怕什麼?

艾德琳恐怕自己都不知道,她唯有強撐的驕傲,故作的淡然,也終於體會到狄登和她最後一次見面時,他的感受,

艾德琳牽起裙襬,邁開步子,就像一位盛裝妝點的小公主,緩緩的、慢慢的走下樓,

喬恩快步登上樓梯,在中間止住了她,

“下來做什麼,你應該多休息一會兒,”

關心的語句此刻艾德琳在心裡卻變了味兒,

喬恩是嫌她多餘了罷,把她扔在諾南家,一週都不曾露一面,居然是爲了雪莉,

瞧他們‘親熱’的模樣,瞧他現在對自己的‘不耐煩’,

艾德琳正在氣頭上,也正值傷痛中,眼前所有的一切在她眼裡頓時變得格外不堪,

“只是見你半天沒回來,出來看看,原來是在開家庭會議,對不起,我不該搗亂,”

艾德琳話語裡的客氣儼然就是把自己作爲最不相干的人,甚至間接抹去了與喬恩的關係,

諷刺與自嘲,才十歲大的孩子,怎麼可能有這樣的語氣,

連赫拉都聽出了她的意思,更別說其他人,

莫雷想起第一次見艾德琳時的情景,沉靜冷漠,對他與佩姬並不友善的話語,毫無反應,

若那時莫雷對她只是沒有好感,此刻他心裡卻泛起了陣陣寒意,因爲這孩子早熟的可怕,

雪莉緊緊的盯着艾德琳,原來她已經長這麼高了,高到喬恩的胸口,亭亭而立,而她的氣質與顏色沒有被喬恩的光彩所遮擋絲毫,

雪莉有多麼羨慕艾德琳,因爲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她從來都配得上喬恩,與他在一起的時候,所有人目光的中心,總是喬恩,而她只是陪襯,

至始至終,艾德琳沒有看喬恩一眼,哪怕此時,喬恩的手就在她肩頭,

最冷的並不是毫不搭理,而是明明說着通情達理的話語,可句句不見本心,

艾德琳與喬恩吵架過,冷戰過,甚至和亞瑟文僞離家出走過,

唯獨這次,喬恩知道不一樣了,

生平第一次他的心惶惶,不知所措,哪怕那年被尤蘭達和貝姆卡當場發現,他也沒有這麼的……害怕,

喬恩只能自欺欺人的裝作不在意,“怎麼和我慪起氣來了,有什麼委屈,晚上再告訴我可以嗎?”輕哄的語氣,讓他的家人吃驚,因爲他們從未見過喬恩把自己擺在這麼低的位置,

“誰說我在慪氣?”艾德琳忽然笑了,猶如千年纔開花的優曇婆羅,純白無豔,美得足以晃花其他人的眼,

但這樣笑容也只是乍然而現,

“我不是說了,我想出來看看你在做什麼,難道我連離開房間的權利都沒有嗎,”

艾德琳的聲音裡終於帶上了情緒,她知道自己或許只是在無理取鬧,

但她就是忍不住發怒,忍不住傷心,而她手心裡的汗水順着縫隙往外滴滲,

喬恩真的驚慌了,他不知道有些美好的東西,正在一點點的流逝,並且永遠找不回來,

所有的人都看出,艾德琳與喬恩之間怪異的僵持,他們都沒有說話,一時間,大廳裡靜下來,

直到清雅的少年,踏上光潔的地面,在一片寂靜之中,他的腳步聲尤爲顯得突兀,

赫拉轉頭見到來人,驚訝的站起來,“你,你是……”

諾南環視一圈,待看見艾德琳才勾起脣,輕輕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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