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錦在護欄上把煙捻滅, 輕緩卻堅定地扭頭對井然說——
“離開井家吧,二蛋。”
井然反應了兩秒鐘,然後難以置信的看着容錦, “你說什麼?”
“你沒聽錯。我說讓你離開井家。”容錦平靜地對上井然睜大的雙眼。
看井然的反應好像一時間有很多話要說結果卻反而什麼都說不出來。他大張着嘴也只是原地大口喘了幾下, 臉都憋紅了, 然後惱怒地一甩手, 上車發動, 揚長而去。
呵……好冷。
容錦回頭獨自靠在橋邊吹着寒風,從頭到腳、從裡到外都涼透了。她能理解井然的反應,哪怕在外面受到什麼打擊, 總歸是渴望一個家能讓自己躲回去安心療傷的。無論是打架鬥毆還是爭名奪利,井然和自己一起做過那麼多蠢事, 無非是想讓他爸多看一眼而已。可是二蛋, 我們真的可以期待有那一天麼?上輩子就算殺人放火進了戒毒所, 老爸不過動用關係把自己送進醫院。而這輩子改頭換面考上了N大,也不過是一條打款提示而已。二蛋啊二蛋……我們也許不被允許奢求太多的。
抱着點說不定那傢伙會回來找她的心思, 容錦在河邊又吹了會兒風。直到冬天的天色早早暗下來,沉甸甸地壓抑,讓人透不過氣。努力呼吸,凜冽的寒風進了肺裡跟進去刀子似的難受。出來坐車那二貨左轉右轉瞎開好久,實際上榮光橋距離大學城並不遠。天上開始飄了點雪花, 容錦收了收衣領, 慢慢走回學校。
接下來的日子裡容錦一直沒有收到井然的消息。把幾個圈子的好友都見上一面, 撐過考試周, 沒騰出空去一趟法國和意大利, 便準備着先回家了。秦劭鋒的反應有點奇怪,不過容錦當時也沒多想。從未離開家這麼久, 也許是最近自己太疲憊,也許是井然的事,容錦恨不得下一分鐘就撲到自己的大牀上。
終於熬到飛機落地,行李自有人會送上門,容錦坐上自家車。司機居然不是弗蘭肯斯坦。以往只要是容錦的事情,那定然是蘭肯在負責的……家裡一定是出事了。司機時不時地從倒車鏡偷瞄幾眼,對上容錦的目光後,便左顧右盼目光閃躲。
“停車。”容錦冷冰冰地開口。
司機慌里慌張地又掃了眼倒車鏡然後猛地踩油門,車子轟地一聲加速衝了出去。
容錦瞟了眼窗外,右手伸進大衣兜裡在一個小巧的鍵盤手機上飛速按了幾下。夜深人靜又地處偏遠,車子一路加速衝向了橋頭。再往前是正在施工的輔助路段,應該是容錦出去N市上學後纔開始修築,天冷暫時停工,而開春建成後可以通往新城。伸出去的前端還露着鋼筋,猙獰地指向幾十米開外的橋墩。勉強辨認了下外面模糊的影子,容錦沒有更多時間準備和猶豫,當機立斷地打開門鎖踹開車門,咬緊牙關用力撲了出去。
車子呼嘯着衝上橋墩,車頭直直地栽了上去,發出一聲巨響,然後引擎着火爆炸,爆破飛濺的碎片四射,左前輪也被炸飛,差點打到容錦,被她一縮脖子一偏頭堪堪躲了過去。車子落水之前又連環爆炸了幾次,鋒利的碎片有些穿透了容錦的大衣劃破了她的身體。然後帶着血的碎片追隨着其它零件都沒入了水面。
整個過程不過幾分鐘,方纔的大爆炸彷彿還殘留着回聲。躲過一劫的容錦四肢緊緊攀附住一截隱藏在下方的鋼筋,將顫抖的身體儘量貼在橋下。從現在開始纔是最危險的。剛纔顯然不是什麼意外事故——自殺式行兇的司機、滿車的炸彈,明擺着是有人要她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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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個熱情的home-coming present。此時此刻容錦爲了活下去唯一能做的只有隱藏自己不被敵方發現並堅持到救兵來臨。這種做什麼都無用只能祈禱的處境真特麼無力而蛋疼。
還不想死。
也絕不能死。
敢在s市對容大小姐動手的人可一隻手都數得過來,而且這麼多年利益牽制下,只要容家不打算一家獨大,就算是敵對,會採取這麼極端手段的可能性也很低。容家一旦出事,或者說得更直白一點,容錦一旦出事,那對於整個s市來說都意味着大混亂,不是小打小鬧,而是驚濤駭浪。如果說前世僅僅有那麼個周家血脈的名頭就能被罩着苟活到三十歲,那麼這次被公開認可爲周家人的容錦一旦有個三長兩短,那罪魁禍首及其幕僚就都別想安然度日了。可惜s市對於紮根n市的周家有點鞭長莫及,不然也不會出這麼大紕漏。
容錦儘量把自己想象成一隻卡哇伊的大樹懶抱着粗壯的樹枝在冬日午後曬太陽,這種條件這種姿勢也就精神療法希望能起到點作用。萬一不幸身亡,說不定來世投胎做一隻大樹懶,悠閒自在一生未嘗不是一件幸事。生時嚼樹葉曬太陽拉粑粑,死後了無牽掛。
正想象着覺得美好呢容錦突然警覺——上面有腳步聲,如果不是耳朵貼橋面,很難察覺到。這種時候出來的很大程度不是自己人,比友方更關心自己死活的那必須是你的敵人啊。他大爺的,自己親爹都未必清楚自己今天回家,真是受寵若驚,黑暗中有雙眼睛時刻默默注視着自己簡直刺激- -。
腳步聲時有時無,來來回回。原本就又累又餓的容錦抱着根鋼筋感覺生無可戀。憑着時隱時現的腳步聲推斷,對方不止一個人。就那麼來來回回查探,故意時不時暴露就是爲了引容錦上鉤求救。這點小把戲本姑娘上輩子就玩膩了- -。
渾身痠痛傷痛,還得深更半夜扒在一根鋼筋上連呼吸和心跳都怕被察覺,這麼坑爹的處境要是neng不死自己,那回頭就有的算賬了XD。
時間一分一秒像是蝸牛壓馬路,四肢漸漸僵硬沒有知覺的好處就是沒有那種鑽心般的疼了,但壞處更麻煩_容錦快沒有力氣了。
想想容鯉,井然,還有木棉,如果自己完蛋他們一個也跑不了。要不是怕連累他們,就這麼出去,讓對方給個痛快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反正這條命也是撿來的,努力的價值……呵呵,好像沒有呢。
也沒有機會看到秦劭鋒了。高富帥會哄女生會撒嬌,有這樣的男生做男朋友算是此生無憾了吧?
可是,錦色怎麼辦呢?從噩夢醒來一直爲之努力爲之奮鬥的錦色,還只是一個蹣跚學步的嬰孩啊。容錦啊容錦,如果兩次生命都慘淡落幕,沒有家人沒有夢想,你特麼還不如投胎做一頭豬,好生好養,死後還有點貢獻。
夢想,弟弟,二蛋,能爲自己捨身站出去的朋友,也許未來還會有自己的家庭……就算是化成灰,我容錦也一定要全部守護!
容錦咬破嘴脣,試着用疼痛擺脫麻木和昏昏欲睡。可是失血和寒冷造成的睏意還是一陣陣地襲來。容錦用力地咬着嘴脣,血跡順着下巴滴到前胸。狠下心又咬上自己的大臂、小臂、手腕。眼神堅定地像是打定主意要吃了自己。
不能放棄。
絕不能。
在容錦幾乎要成爲一座被自己吃掉一部分的雕塑時,口袋裡的鍵盤手機振動了兩下。
救兵來了!
噗噗兩聲,帶着□□的槍響過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停在容錦頭上,然後是一隻大手。
“弗蘭肯……好慢啊……”容錦有氣無力地扯出一絲苦笑,想要抓住那隻手,卻兩眼一翻昏了過去,僵硬的四肢緩緩地從鋼筋上滑落,在將要加速掉落的瞬間,被蘭肯伸長的胳膊一把抓住拖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