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殊沒有想到他會深有感慨。
“四姐不會在意的。她一直都是很瀟灑的個性。不管當初你是故意阻攔還是無意作梗，她注意到了頂多是一笑了之。
她一旦明白你對姐夫的真心，就會把握住和你相處時需要用的原則。你的底線是姐夫和帝國，她的底線是我和姐夫。在這一點上，其實根本就沒有任何衝突。我猜四姐一定是很早就明白了這一點，所以纔會始終如一地對你懷抱着感激之情。”
愛德加斯汀回過神來，笑了笑，“說起來，鳳婉的確對我十分包容。最初我總是用言語試探她，原本這也是我的習慣，但在她身上，我主動招惹更多，還好她總是很聰明地迴避和我正面衝突。”
“四姐實力怎麼樣？”
“比你弱很多，不過性格倒是比你爽利，待人接物也更加圓融一些。除了想起你的時候會露出悲傷的一面，基本上對什麼都感到好奇，想要嘗試，可以說是生機非常充盈的一個人，性格其實相當討喜。阿里奧斯身邊的人都和她很親近，我身邊的人也都很認可她。”
如果最初不是帶着審視弟弟另一半的目光去看待鳳婉，他得承認自己會更願意去欣賞對方好的一面，而不會總認爲對方配不起自己弟弟，這也不好，那也不好，怎麼看怎麼不順眼。
“所以其實是大哥你最看我四姐不順眼？”
這一次，鳳殊發揮了神算子的作用。
“哦，是這樣。因爲這一點，一直到現在阿里奧斯都耿耿於懷。他說如果不是鳳婉私底下曾經勸說過他，讓他不要和我一般計較，他早就想辦法揍我了。”
說到這個，愛德加斯汀就哈哈大笑。
“有沒有一物降一物的感覺？即便鳳婉實力很低，可在她面前，阿里奧斯就是魯魯獸，只會乖巧地撒嬌討好她。我知道阿里奧斯有幼稚可愛的一面，但那也是幼年不懂事時才自然流露過，懂事之後就沒有再出現過了，沒有想到託你姐的福，還能夠見到成年的阿里奧斯這麼做。”
鳳殊想象不出來阿里奧斯是怎麼撒嬌的，但是她可是親身體驗過君臨撒嬌時的無賴難纏，不由地又是無奈又是好笑。
男人的內心大概永遠都住着一個小王子吧？所以纔會想傲嬌時就傲嬌，想撒嬌時就撒嬌，讓人完全摸不着頭腦。
“大哥也是這樣嗎？”
“我？沒辦法。阿里奧斯是天賦異稟，無師自通。我就算想要學習，現在也晚了。如果運氣足夠好，也能夠遇到一個我想要用盡全力去討好的女人，也許會笨拙地學習一二吧？”
他其實傾向於絕對不會出現這樣的情形。畢竟是不得不提前進入成年世界的人，這些年又一直身居高位，哪怕資質普通，也站的高望的遠，見過的人，經歷過的事，早已不是年少無知時可以想象得到的。他已經沒有純粹的赤子之心了，所以很難全身心投入地去開啓一段感情之旅。
不，事實上是好像從來都沒有過這樣的想法？
愛德加斯汀眉頭微蹙。
嚴格來說，他好像真的是沒有對任何一個女性產生過異樣的情緒，更別提付出絕對的真心。
長輩們還在時，他年紀還太小，遠不到開竅的時候，長輩們相繼去世時，他驚慌失措，每一天都在掙扎，學習着如何儘快高效處理好各種各樣的事務，以及如何照顧好阿里奧斯。艱難地登頂之後，又每天都如履薄冰，不得不費盡心思面對四面八方的風風雨雨。
等回過神來，阿里奧斯先他一步戀愛了，最後還吵着鬧着逼得他不得不同意他和鳳婉的結婚事宜。因爲鳳婉來歷幾不可查，所以他花費了很多年的時間去觀察和提防她，就怕阿里奧斯會因爲一個女人萬劫不復。
可惜的是，儘管鳳婉對阿里奧斯是真心的，可天妒紅顏，最後她的去世還是讓阿里奧斯一蹶不振。
那些年，他所有的空閒時間，他的精力都放在了防止唯一的弟弟自殺一事上。長兄如父，父親這個角色，想要做好，可比皇帝難多了。
“以大哥你的悟性，想必這種事情是小菜一碟。”
“小菜一碟？”
“就是綽綽有餘的意思。愛情的發生只是一瞬間的事情，生根發芽很容易，想要長得好卻需要花費很多時間去澆灌。你見過的大風大浪肯定比我吃過的油鹽都要多的多。以你的悟性和手段，如果當真想要討好一個女人，就算不像探囊取物這麼簡單，肯定也不會難。
女性雖然和男性有着諸多不同，可都是人，相同的地方也很多。悲與歡不相通，苦與樂也不相通，可悲與悲，歡與歡，苦與苦，樂與樂，這些一一對應的感情卻是相通的，你說是不是？”
愛德加斯汀內心有所觸動，看着她愣了愣。
感情的相通？
“你們那邊的人都是這樣說話的？
鳳婉就半開玩笑半是認真的說過，她其實一開始並沒有看上阿里奧斯，雖然一見鍾情，但真的相處了一段時間後，反而覺得他很煩人。嫌棄的很。
然而阿里奧斯鍥而不捨，她走到哪他就跟到哪，像是她的影子一樣，無論如何都甩不掉。天長日久的，還真就培養起了默契來，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知道對方是什麼意思，結婚之前，就已經達到了心有靈犀一點通的程度。
之前我還不明白所謂的‘心有靈犀一點通’確切的意思是什麼，現在看來，你解釋得更好。”
“如果大哥直接問，四姐肯定會用各種方式給你解釋清楚的。而且，我剛纔也並沒有解釋‘心有靈犀一點通’吧？我說的是人類的感情其實都是相通的，不分男女，也不分老少。”
愛德加斯汀嘴角微勾。
“和你聊天很有意思，鳳殊。剛好你身上又有着非常多的謎團，即使以百年爲單位來計算，也可能千年萬年都解不開你的秘密。如果是你這樣的異性，我倒是很有興趣多相處相處，看看能不能培養出愛情來，說不準將來我就真的明白什麼叫做心有靈犀一點通了。”
鳳殊無語。
這人要是談戀愛，多半就是個擅長耍賴皮的傢伙。他的對象包容性和配合度不夠的話，肯定會受苦受累更受罪。
“大哥，你真的要繼續這樣做嗎？我四姐可能因爲姐夫的緣故從來不嫌棄你，但我可沒有任何心理負擔啊。”
“來來來，嫌棄我吧。鳳婉當初也是嫌棄阿里奧斯嫌棄的很，最後還不是愛上了他？我是不是也有這個機會呢？”
他臉上滿是期待。鳳殊自然不會自作多情到認爲他是在當真，這人是真的在揶揄她，說不準還想着能不能成功地挑釁君臨，看看他們夫妻倆的笑話。
“我決定我要夫唱婦隨。”
“夫唱婦隨？”
“君臨不怎麼喜歡你。”
“啊。彼此彼此，我也不怎麼喜歡他。只要你喜歡我們帝國就好。”
“我是聯邦人，是君臨老婆。”
她這是第一次這麼說，要是君臨在場，肯定笑得見牙不見眼了。不過他不在，他在的話她可能也說不出口。
“我知道，你不需要強調這一點。你不要忘記你同時也是我們帝國皇室中人，是阿里奧斯的妻妹。”
“我是姐夫妻妹沒錯，但可不是皇室的成員。”
“你是我孩子的媽媽，怎麼就不是皇室成員？”
鳳殊真的無語了。
這人是打算語不驚人死不休嗎？
“大哥，難道任何叫你大哥的人都會自動成爲皇室中人？”
“那倒不是。目前只有你一個人有這個榮幸。”
是啊，她真的很榮幸。
鳳殊翻了一個白眼。
“總之，叫姑姑或者阿姨都可以，你要是教孩子叫我媽媽，我可是要和你翻臉的。要是引起君四和孩子不快甚至傷心，讓我們家庭失和，我就和姐夫斷絕聯繫。”
“你就不怕鳳婉傷心？原本就是帶着遺憾去世的人，如果知道你和阿里奧斯斷絕關係，她會死不瞑目吧？”
“你要是逼我就範，那我也只好對不起四姐和姐夫了。”
反正她也不信鬼神，纔不會被他牽着鼻子走。
“剛纔不是還說了男人和女人的感情其實是相通的嗎？我和你應該也是相通的吧？我希望我女兒能夠平安快樂，你難道不也是希望鳳聖哲一生安康？幸福總是值得追求的。”
“這是兩回事。大多數的父母都對孩子懷有最爲美好的祝福，希望他們一生都平安喜樂。”
“所以你看，我們倆是相通的。我也不介意做你和君臨孩子的教父或者養父？你也可以安安心心地做我孩子的媽媽嘛。”
嘛個頭。
鳳殊想要罵人。
明明之前都說好了不是嗎？怎麼又繞了回來？
“別急躁。小心後面口不擇言就答應了。”
夢夢這一次沒有哼，而是很冷靜地給出建議。
鳳殊就像是被兜頭兜腦潑了一桶冷水，心情瞬間就平靜下來。
“謝謝了，大哥。剛纔是和你一樣在開玩笑。我會和姐夫好好相處的，他是四姐留給我的家人，我當然要珍而重之纔對得起四姐。”
她將他再一次的提議定性爲了開玩笑。
愛德加斯汀微微一笑。
不管怎麼說，他都已經提醒她了。至於她有沒有接收到他的真正意思，那就是她的事情了。將來到底會變成怎麼樣，拭目以待就好。
“阿里奧斯要是在這裡，肯定會高興得抱着你又笑又哭。自從認識鳳婉之後，他感情豐富多了，還總是不假思索地表現出來。”
“這是好事。說明姐夫不容易得抑鬱症。”
“你要是能夠長久地留在帝國，阿里奧斯肯定直到老去都不會得抑鬱症。
怎麼樣，要不要考慮留在我們身邊？皇室女主人的位置可以直接交給你。我絕對不會像之前對待你姐姐一樣，進行長久地考察才決定給予有限的信任。你只要願意，我就將我們整個皇家的命運都交到你手上，立刻，馬上，毫不遲疑，永不後悔。”
他半是開玩笑，半是認真，渾身散發的氣息在一瞬間變得晦澀幽深。
鳳殊突然覺得空氣都變得粘稠起來，呼吸困難，心跳得飛快，頭也像是要爆開那般。並不是瀕死的感覺，但卻讓她沉重到想要將自己的命交出去。交給誰？也許誰都不是，只是交給無盡的虛空。不想要思考，不想要呼吸，不想要……
就在她神思睏倦，即將開口順應他的要求時，“鏘”的一聲劍響，鳳殊頭部劇痛，不由自主地抱頭彎腰。
一柄劍憑空出現，準確無誤地對準了他的心口。
愛德加斯汀瞳孔微縮，動彈不得。
愛德賁格明瞬間出現在了他的身後，同樣緊張得無法呼吸。
“陛下！”
愛德賁格明聲音發抖，泄露了內心的恐懼。
愛德加斯汀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把分毫不動的古兵器，“冷靜，不要輕舉妄動，它不會傷害我。只要確定鳳殊沒事，它就會回去。”
他的判斷十分到位。
三分鐘後，鳳殊終於站直了，第一時間注意到了眼前的小劍，驚喜不已地伸出手去。
是劍童。
她無法控制高興的心情，笑意直達眼底。
小劍卻依舊和愛德加斯汀對峙着，劍指心口，分毫不動。
“他是我四姐愛人的長兄，不會殺我。你怎麼突然就回來了？之前到哪兒去了？我還以爲永遠都見不到你了。”
“敘舊等以後再說，你趕緊處理掉這個皇帝。”
夢夢氣急敗壞，在意識海里直跳腳。
鳳殊回過神來，便將劍童直接揣袖子裡去。
“大哥，你剛纔難道使用精神力攻擊我了？”
“嗯。正式向你道歉，請你原諒。下不爲例。”
愛德加斯汀立馬認錯，還朝她鞠了一躬。他身後的愛德賁格明也沉默地彎下腰去。
鳳殊想起之前在阿里奧斯身邊遇到過的人，立刻明白他就是里奧賁格明口中的大哥愛德賁格明。
“我是鳳殊，你好。”
“屬下愛德賁格明，見過九小姐。”
他爽快地自報家門。
“你給我評評理，大哥今天這個做法是不是特別不講道理？他對姐夫也這麼做過嗎？姐夫難道就沒有爲此抗議過？”
“陛下這麼做自然有他的緣由，但站在九小姐的立場，這麼做的確相當不地道。他對殿下也用過很多次，基本回回都如願以償。因爲殿下哪怕不服氣，鑑於實力差距太大，也總是反抗無效。”
鳳殊聞言愣了愣。愛德賁格明居然毫不猶豫地就揭了自家主子的老底。
愛德加斯汀並沒有因此惱羞成怒，似乎很是滿意自己的伴生人可以和她相談甚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