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時間7月22日凌晨3點,十七碼頭上的燈光璀璨如星辰,林國棟站在曼哈頓大橋上遠遠眺望着如錦緞般的海水以及遠處燈火輝煌的帝國大廈,心如死灰已經不足以形容他的絕望。
海風不斷地旋轉着撲向他的身體,在這燥熱的夏季,原本應該是清涼的,愜意的,但對於此時的林國棟來說,卻似冰刀利劍不斷凌遲着他的內心。
“爸,媽,兒子無能,兒子對不起你們!我這輩子欠你們的恩情,還有欠的那些債,這輩子是還不上了,如果有下輩子,我...唉!我對不起你們!”嗚咽着說完這些話之後,顫巍巍地站在大橋外欄上的他,再次擡頭眺望這個對他來說依然陌生的繁華都市,終於鼓足勇氣一躍而下.....
幾秒鐘之後,就聽到幽深的海水處傳來“噗通”一點聲響,像有人在大海里投下的一粒石子,在這樣靜謐的夜晚根本掀不起任何波瀾,林國棟的身體也只激起不大的一點點水花。
大海很快便又歸於沉寂,只剩下微風隨着浪花輕盈起舞的碎響。而林國棟這個人就和他的身份一樣,沒有在美利堅留下任何的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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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前,7月20號,禮拜天晚上。
衆所周知,老美大多不善廚藝,所以在美利堅這片廣袤的土地上,華人餐廳多不勝數,只要有人居住的地方,附近都會有一家到幾家華人餐廳,小到只有夫妻搭檔的外賣店,大到十幾二十個員工的buffet店,再就是裝潢考究,風格大同小異,連Menu都相差無幾的日料店,唐人街的中國餐等,據說整個美利堅至少有五萬多家華人餐館。
離紐約大概兩個多小時車程的一個賓州小鎮上,沃爾瑪大型購物商場周圍有好幾家規模不小的餐館,有老美最愛的漢堡薯條和披薩,也有墨西哥風味的烤肉店,林國棟打工的這家華人開的日料店就在這些餐館之中,但確是生意最爲火爆的一家。
這家叫做Sakura的RB餐廳裡非常熱鬧,這也是一週裡餐館生意最好的一天,鐵板師傅們在大廳的鐵板上一邊表演着逗人開心的小雜耍,一邊手腳利落的在熱氣騰騰的鐵板桌面上鏗鏗鏘鏘做着美味的鐵板燒。
鐵板的桌面大概不足兩米的長度,不足一米的寬度,經過煤氣竈臺將整個鐵板燒的又黑又亮,師傅們在表演的間隙按照客人們的點餐,將雞肉、牛肉、三文魚、蝦和龍蝦等等搭配一些素菜在鐵板上煎着、炒着。
師傅們在炒菜的間隙,一有時間便拿出裝滿最便宜的RB米酒的噴壺對着那羣老美客人噴上那麼幾下,把那些愛喝酒,特別是愛喝免費酒的老美們高興地合不攏嘴,即便被米酒灑了一身,噴了一臉,也還是吵着再來再來,場面非常的滑稽和熱烈。
這家RB餐廳佔地大概5千英尺,除了最熱鬧的鐵板區,還有一個壽司吧和酒吧連在一起的吧檯區,以及一個爲不愛熱鬧的人準備的一個二十來張桌子的,相對幽靜的用餐區,就和其他普通餐廳一樣,這個區域的餐就得需要後面的廚房出餐。
和前面大廳裡的熱火朝天一樣,後面的廚房裡,每到週末也是忙的雞飛狗跳,因爲生意好,經常會同時有五六個、甚至七八個正餐一起進來,忙的兩個專門做鐵板燒的大師傅頻頻罵人。
“X的,你們企臺(服務員)怎麼接的單子啊!同時七八個餐的進,哪裡那麼快啊!”他們一邊罵罵咧咧地拿打單進來的企臺出氣,一邊馬不停蹄地抓碼炒菜,一刻也不敢耽誤。偶爾還要抽出一個人去做複雜耗時的頭盤和擺盤。
“唉?小林,你再炸點兒蝦出來,前面炸蝦不夠了。”前面壽司吧的師傅從小窗口裡大聲吆喝道。
“好嘞!要幾隻?”
“來四十隻吧先!”
“好嘞,馬上來!”說着林國棟已經將炸得七分熟的大蝦丟進油鍋裡,滋滋啦啦再過一次油,重新炸了起來。
“小林啊,一個蝦甜不辣!一個菜甜不辣,一個雞甜不辣”鐵板師傅看了剛剛打進來的單子,把屬於林國棟的餐挑出來叫到。
“好嘞!”林國棟立即回道。
“嗚嗚滋滋~”打印機還在不停地往外跑着單,大師傅根本無暇看單,手裡的餐還沒出來,對着走進來拿湯和沙拉的起臺又是一陣破口大罵。摔摔打打地將下一個單子要用的菜碼快速地準備好,才擡手去拿打印出來的最前面的單子。
“師傅,5號桌的蝦甜不辣好了沒?”一個起臺走進來大聲吆喝道。
“喊毛啊!這麼多一起進來還敢催,誰催自己做去!”這種餐館裡的大師傅是最牛的,看見誰不順眼都敢罵上幾句,就連老闆進來都要跟大師傅客客氣氣的。
“小林啊,你要再蒸一鍋米飯啊!飯不夠了!”二廚師傅一邊從電飯煲裡拿米飯出來炒,一邊小心地看着同時操作的四個炒鍋喊道。
“好嘞,馬上來!”林國棟一邊快速地翻滾着油鍋裡的蝦子,一邊大聲回道。
客人除了鐵板燒,大多會點上幾盤壽司卷作爲頭盤或者個別不吃鐵板又喜歡熱鬧的人,也會點些壽司來做主食,加上專門來吃壽司的客人也不少,所以前面的壽司吧在這麼忙的週末也是一刻不得閒,一晚上能包七八鍋米飯也是正常,而林國棟這個油鍋師傅除了炸東西,還得負責蒸米飯。
店裡僅有的六個服務生個個忙的飛起,她們一會兒忙着接餐點酒,端酒拿飲料,一會兒又跑去廚房端湯端沙拉,她們手中那碩大的托盤,最多的時候可以一次性託上8杯飲料;9個湯碗,另一隻手再拿上一些什麼,總之一次過去就能把一整桌的客人幾乎全搞定。
這樣腳手不連地兒地忙一個晚上,到收工的時候,所有的人都累的腰痠背痛腿抽筋,有些剛做起臺(服務生)的女孩子還會累的躲在廁所裡偷偷抹眼淚。
在這種餐館打工的大多數人都和林國棟一樣偷du來的美利堅,這些人甚至還沒來得及看清楚紐約這樣的大城市的樣子,就得四散到美利堅各州的華人餐館裡去打黑工了,爲了還債,有再多的苦再多的累都只能努力堅持下去,因爲這就是他們選擇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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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國棟出生在F省一個海邊的小漁村,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附近的村民都開始往外跑,有的跑到祖國各地去做生意,但更多的是得了些門路跑到了海外,而那些從美利堅回來的人儼然一副發了大財的樣子。
再加上早些年美金匯率高到八塊多錢,村民們更是想方設法地往外跑,想發財,想感受那種被村裡人前呼後擁的歸國華僑的優越感,甚至有些孩子知道家裡親戚有在國外的,連學都不好好上,一心想着有機會也跑到國外去!
就算後來匯率不斷下跌,也沒有阻止那些人的所謂的美國夢!殊不知沒有堅實的文化基礎,跑到哪個國家去都得吃苦受累,這是林國棟到美利堅這兩年多最深刻的體會。
林國棟還記得父母東拼西湊了第一筆首付之後,便被蛇頭安排着在兩年前年的夏天,跟着一羣人先坐飛機到墨西哥,再輾轉到美墨邊境,翻山越嶺風餐露宿,連滾帶爬地攀爬了五天四夜才終於踏入美利堅的地界!
當有人通知他們已經順利翻過邊境那一刻,筋疲力竭的林國棟激動的差點兒一Pi gu坐在地上,可是領頭的人卻告訴他們,危險還沒過,打起精神來,再堅持堅持就到安全的地方了,於是所有爬過來的人又被人像豬仔一樣地裝在一輛中巴車裡,拉着晃盪了十幾個小時纔到達紐約這個所謂的世界上最繁華的大都市!從此開始了他螻蟻一樣的黑工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