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他們走出去, 黑豆失望的小眼神撓着我的心臟，我掙扎了半天，快步走到門口看他們走遠沒有。走出去的那條小路被高高的樹擋住, 我靠在門邊, 想象着黑豆失望的模樣, 有些後悔, 想必他們已經走遠了。
樹葉被風吹得沙沙地響, 我擡頭望着葉子，想起已經來到這裡兩個多月，時間過得真快。
我低頭, 本該走掉的龍繼舟從樹後面轉出來，黑豆跟在他的身邊, 咧開嘴衝我笑。
我面無表情地等待着龍繼舟拉着黑豆走回來。這兩人真夠無聊的。
黑豆等不及, 跑在龍繼舟的前面, 過來拽着我的衣服，可憐地說：“姐姐, 你答應跟我們去爬山了嗎？”
我翻個白眼，說：“答應了。”
黑豆歡呼一聲，回頭對龍繼舟說：“哥哥，姐姐答應了！你怎麼知道她會答應的？我以爲她真的生氣了，再也不想理我們了。”
龍繼舟走上來, 習慣性地摸摸他的頭髮, 說：“我猜的。”
我望着他想, 忘記很多事情的龍繼舟, 真的變了很多。
晚上睡得晚了, 第二日遲遲不願意睜開眼睛醒來，最後被黑豆拍門的聲音吵醒, 我滿腔不高興地吼黑豆別拍了，我先換衣服。
我咬牙切齒地瞧着黑豆，語氣凶煞：“這麼早拍什麼門？今天不用上課！你回去睡覺去，別來吵我！”
黑豆目光閃閃，說：“姐姐你忘啦？昨天你答應我們去爬山的！”
我說：“這麼早爬什麼山！爬山當然要晚上去！”打個呵欠，我作勢要關門，被龍繼舟的手製止。
他說：“你還沒起牀？你是不是太嗜睡了些，去醫院看看？”
我沒好氣：“我沒病去什麼醫院，連我睡覺你也要管，你沒病吧？”
他用手肘撐開門，有些不高興：“做爲朋友，關心你總應該吧？”
我執拗地想要關門，硬邦邦地說：“我現在不需要朋友。”
他抓住我的手臂，阻止我關門，說：“別鬧，今天我們去爬山。”
我脾氣上來，“哼”一聲，說：“不去！”
他好笑地鬆了手，望着我不滿的表情，問：“你今年多大了啊？不要耍小孩子脾氣。今天天氣很好，出去散散心，讓黑豆給你講故事。”
我如同漏氣的氣球，一瞬間乾癟下來，說：“給我幾分鐘準備，我還沒刷牙。”我已經快要23歲了。
爬到山頂，我已經氣喘吁吁，黑豆和龍繼舟一臉輕鬆地站在石頭上，俯瞰山下。黑豆望着遠處的風景，高興地說：“哥哥，我們爬到山頂了！這裡的風景最美！”
山頂的風大，吹得龍繼舟的衣角翻飛，他像是快要乘風歸去的模樣，一臉微笑，語氣露出幾分豪邁：“是啊，山頂的風景最美。只有爬到最高處，才能看清下面的各種障礙，站在高處的感覺彷彿君臨天下。”
黑豆仰頭望着龍繼舟，突然吃吃一笑，跳下石頭，說：“哥哥，我在書上見過“君臨天下”這個詞，皇帝都有好多老婆，你缺少幾個老婆。”
龍繼舟被他逗笑，從高處的石頭上走下來，說：“平日裡好好學習，別想這些亂七八糟的。”
黑豆站正，朝着對面的山大喊了一聲：“是！”
我被黑豆的情緒感染，跳上一塊稍高高的石頭死命地喊：“我要活下去！阿深，你要等我回去找你！”我很想你。我懷了你的孩子，可是流掉了，我差一點再也不願意醒來。2年的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年，假如我熬過23歲，我就回去找你，再也不離開你了。
“阿深，你現在還好嗎。”我情緒低落，走下石頭，找了一個安全的地方坐下來。
黑豆疑惑地問：“阿深是誰？”
龍繼舟摸摸他的頭，說：“她的男朋友。”
黑豆望望我，又望望他，迷惑道：“可是別人都說你是姐姐的男朋友。”
龍繼舟說：“不是。”
下山的時候，已經快到中午，山上高高的草被風吹得歪歪倒倒，黑豆拔了一根草叼在嘴裡，蹦蹦跳跳地下山。
龍繼舟回頭催促：“你怎麼走得那麼慢。”
我氣哼哼地說：“催什麼催，我沒力氣了，你們走慢點不行啊。”
一個踉蹌，腳被扭到了。我彎腰按着小腿，走了兩步，疼。前面的龍繼舟沒有察覺到我的異樣，繼續往着山下走，黑豆已經不見蹤影。我掙扎了一會兒，喊道：“龍繼舟！我扭到腳了！”
他聽到了，轉身往我這裡走，口中溢出的話被風吹散：“唉，你真麻煩。”
我坐在地上翻白眼，嚷嚷：“是誰喊我出來爬山的？我都說了不來了，你還要讓我來，我扭到腳也是你造成的！”
此刻他已經走到我的面前，蹲下來無奈地問：“不能走？”
我扭開頭：“不能！”
“那我揹你。”
我愣了愣，連忙搖頭：“不用不用，你扶一扶我，我能走的，能走的。”如果面前的是阿深，我肯定膩膩歪歪地爬到他的背上去了。
他低頭望着我的腳，說：“你走兩步看看？”
我依言給他走了兩步，說：“你扶一扶我，我能走得快些。”
他轉身，說：“上來，我揹你，照你這速度，什麼時候能下山？”
我想了想，背就背吧，也不是第一天認識龍繼舟了，一直以來，都是他在照顧着自己，流產，是他送我去醫院，昏迷，他在一旁守着我，有事沒事帶着黑豆來跟我說話，說服我出來散心。如果沒有他，我現在的生活一定不會是這個樣子吧？現在的我已經沒有那麼絕望了。
伏在他的寬厚的背上，我問：“繼舟，現在的你對每個人都這麼好？”
他的聲音帶了幾分笑意，側頭問：“像對你這樣？”
我沒留神，撞到他的頭，揉着自己的頭，含糊地“嗯”了一聲。
他平靜地說：“也不是，接觸過的人那麼多，我不可能有精力對每一個人都好。似乎我不對你好，就沒什麼人對你好了，所以我想這很有必要。”
我小聲嘟囔：“有很多人對我好的，只是我離開他們，纔會這樣。我進醫院的時候他們不知道，不會有人來看我，他們要是知道，一定會擔心我。我躲在這個地方給小學生當老師，如果他們知道了，會驚訝死的吧。”
他說：“那都是以前的事，現在只有我跟黑豆關心你照顧你，想着如何讓你開心一些，你得把我們當親人，不能脾氣上來了就要趕我們走，否則我們真的不管你了，你要怎麼辦。”
我用下巴抵着他的肩膀，表示自己的歉意，低聲說：“我以後再也不會那樣對你們，謝謝你。你一直都在照看我，如果沒有你，可能現在的我還在昏睡當中再也不願意醒來了。”
“你早該明白了。”
龍繼舟揹着我一直往山下走，這座山被人們爬得多了，自然而然多出一條小路，路面還算平坦，沿途可以看到山下的房子、梯田、阡陌的小路，偶爾有鳥從頭頂飛過，留下一陣鳥叫聲。黑豆已經下到了半山腰，叼着草坐在石頭上等我們。
我臉皮厚，伏在龍繼舟的背上被黑豆望了半天也沒啥反應，簡單解釋：“我腳扭了。”
黑豆摸頭傻笑，“噢，我沒有見過哥哥背過女人。”
龍繼舟說：“你腳扭了我也揹你。”
黑豆：“哎？”他坐在石頭上沉思，突然追上我們，說：“我是男的啊。”
我說：“沒人說你是女的。”
“……”
冬天快到了，學期期末也快到來，我望着教室裡的角落發呆，學生們在寫練習，平日裡龍繼舟都會搬着凳子坐在那個角落，已經有好幾天沒有見過他了。我們都沒有使用手機，不可能說發一條短信問問“你最近怎樣了啊？”假如他不來找我，我想自己是找不到他的。
問了黑豆，他同樣見不到龍繼舟，也不知道龍繼舟最近怎麼沒有來學校來得那麼勤快。
終於見到龍繼舟，是在半個月之後，他再次出現在往常坐的角落裡，冬日的陽光照到他的衣袖，像是把明亮的東西藏在了他的袖子裡。放學，學生們都走了，我坐在他的旁邊問他最近是否很忙。
他嚴肅地說：“我住的村子裡很多人的皮膚髮生潰爛，有些人忍受不住，一直抓潰爛的皮膚，像是忍受不住毒癮，需要不停地吸毒。村子裡已經死了好些人。”
我怔怔：“皮膚病麼？怎麼會同時很多人皮膚潰爛？”
“可以說是一種皮膚病，而且會傳染，一家人有一個得了這病，基本上全家都會被傳染，我請了人來研究病源，是水源的問題。村民都是飲用同一條河的水，應該是河水的問題。”他撐着頭，爲這個問題頭疼的模樣。
“你打算怎麼辦？”
“飲用水出了問題，我想那條河水是不能喝了，附近沒有水源，我打算讓村民搬到其他的地方，可是他們都不願意搬。你有什麼辦法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