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國立東京大學的後門處,已經看不到過往的行人了,而這個時候的街邊,卻停着一輛木質廂車。
這種人力小車在日本被稱作“ラーメン屋臺車”,專爲走街串巷販賣拉麪而設計。窗戶撐開就是遮雨棚,棚下襬兩張木凳,客人坐在木凳上吃麪,拉麪師傅在車中操作。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湯鍋和食材在案板上擺得整整齊齊,客人坐下來之後,深藍色的
布幌子恰好能把他們的上半身遮住,營造了一個私密的環境。跟店裡的“名物拉麪”比,這種屋臺車的環境和口味都差了一些,但價格也便宜了一大截,來這裡吃麪的多半都是東大里的窮學生,好像現在,就有個學生就坐在這裡吃着。
“……今天又在研究室裡工作到了現在……等反應過來的時候人都已經走光了,每天都是這麼晚……如果不是有井上桑你還在的話,我就只能回去吃泡麪了……”
“呵呵。”師傅年紀不小了,白髮梳成整整齊齊的分頭,穿着拉麪師傅特有的白麻工服,額頭上繫着黑色的毛巾,看起來好像跟拉麪打了一輩子交道。
小火燒着骨湯發出咕嘟咕嘟聲,熬夜從實驗室裡出來的學生和老師傅聊着天,大都是年輕人開口說的多一些,老人只是“嗯嗯”的點頭應着。近衛龍越實在是沒想到,在這繁華的大都市裡,竟然還能看到這樣懷舊的光景,現在的霓虹來說,像近衛龍越這樣真的是很少遇到的機會了。
“請給我一碗豚骨拉麪,謝謝。”近衛龍越掀開布幌子,走近說道。
“是。”老師傅點點頭,又取出來了新的麪糰開始揉捏起來。
近衛龍越在旁邊找了坐了下來,旁邊的學生倒是沒什麼在意的,只是看了一眼,便又繼續吃了起來。
“最近還有和那個女孩子聯繫嗎?”老師傅一邊煮麪一邊微笑着問道。
“嗯,已經沒聯繫了。”男學生也沒什麼尷尬的,直接回答道。
“哦?我感覺你們還挺好的啊……”老師傅發問道。
“已經離開了……出國了。”男學生停頓了下說道。
“那還真是有些遺憾啊……”老師傅感嘆道。
“已經都清楚了……所以也沒什麼遺憾的……有些事情即便不說彼此隨着時間也都會知曉的。不管她是怎樣打算的,我現在就是全身心的投入到課題探究裡,三年後她回來,至少我還是我。”男學生點頭說道。
“嗯……請用。”老師傅點點頭,拉麪也很快的煮好了,盛在了碗裡端到了近衛龍越的面前。
“謝謝。”近衛龍越點點頭說道。
“這位客人,還是第一次見到……”老師傅開口道。
“嗯嗯,加班到這麼晚,還沒有吃飯了,正好看到這裡有深夜的拉麪攤,真是讓人懷念啊。”近衛龍越笑着回答道。
“嗯,呵呵。”老師傅笑着點了點頭道。
“老師傅怎麼稱呼呢?”近衛龍越問道。
“叫我井上吧……”老師傅回答道。
“井上桑你的手藝真的很厲害,拉麪非常的美味。”近衛龍越很讚美的說道。
“呵呵,這點手藝見笑了……”嘴上雖然這樣說着,但是聽到客人的誇獎,老師傅的臉上露出了不同於待客的開心的笑容。
近衛龍越的誇讚並不是客套的說辭,是這拉麪的味道,確實是只有這樣的幾十年的拉麪老師傅才能夠做出來的味道。碗裡的材料雖然很簡單,但是那種讓人懷念的味道,總會讓人想起很多被淡忘的人和事。
“那就要一直等待下去嗎?”老師傅繼續問道。
“等到他回國以後,我會再認真的詢問她的。但是不會是像現在這樣,如果她的生活已經夠穩定和幸福了,我也不會再多打擾了。”男學生停下了碗筷,緩緩地說道。
“那你不會覺得遺憾或者愧疚嗎?”近衛龍越這時候突然插話問道。
“爲什麼要那樣覺得呢?如果她已經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和想要的生活,我就不該再去破壞。我也努力的迎合對方,去適應過了,但是有時候,不完美的結局,纔是完美的故事。”男學生笑了笑,說的很雲淡風輕的,但是近衛龍越又能夠感受到他身上的那種堅決果敢,並不是隨便說出來的大道理。
“井上桑,謝謝了。晚上回去要注意安全啊!”男學生把碗裡的湯汁也都喝的一乾二淨,拿出錢包給了拉麪的錢,最後告別說道。
“加油哦!”井上老師傅點點頭,笑着鼓勵道。
“再見。”近衛龍越也突然出聲給對方做了告別道。
“嗯,謝謝,再見。”男學生也沒想到這個陌生的男人會和自己告別,剛纔插話就有些奇怪了,不過……心裡倒是有了一些溫暖的感覺。
“這位先生一定是個心思溫暖的人。”井上老師傅說道。
“心思溫暖……可能吧,畢竟這樣的深夜,能夠一起坐下來在一張桌子上吃着井上桑你做的拉麪,在茫茫人海里,也算是一種緣分吧。”近衛龍越微笑着說道。
“先生也是在這大學裡工作的嗎?”井上老師傅問道。
“不,我並不是在這裡上學的。但是這裡面的一些人我也是認識的……一些教授啊,之類的。”近衛龍越說道。
“哦哦。”老師傅也點點頭說道。
“井上桑一直在這裡擺攤嗎?”近衛龍越問道。
“嗯,已經二十年了……就在這附近定下來了……呵呵……”井上老師傅點點頭回答道。
“嗯,真的很厲害的事情。能夠做一件事情堅持二十年,算上認真的做拉麪的話,肯定不止二十年的吧……”近衛龍越感嘆道。
“嗯嗯……時間久了也就成了一種習慣了,融入到了生活裡,每天晚上推着小車來這裡,給這些晚下課的學生們,老師們煮麪吃……也會有過往的行人來這裡,看着他們的面容,講的事情,都是很動聽的故事。”井上老師傅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