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真的不用自責,這都是我心甘情願的,真的!”田野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讓田宓兒着實的撓頭不已,不過笨想想也是,前幾天還又是絕食又是上吊的呢,現在跟人說是發自內心的贊同,換誰也不能相信。
田宓兒急了,只得用話激他,說道:“難道你真不顧我們大家的心意,讓我白做了這麼大的犧牲!讓爸媽後半輩子再沒一點盼頭?真是那樣的話,我不如前兩天死透了的好,也免得旱天灑水卻還死了苗,還得面對爸媽的絕望傷心。。”
田野一直低着頭,田宓兒看不清他的表情,卻能感覺到他內心的掙扎與苦澀。抹了把臉上的淚水,緩了緩又說道:“哥!你是咱們家的希望,是爸媽後半輩子的指望,不要覺得我是爲了你才怎麼樣了,我是心疼爸媽,成全的也是他們,這是我對他們二老的孝心!而你,也該長大了,要學會怎麼樣去回報了!而不是死抱着自己的自尊卻不顧想父母親人會如何難過傷心。”田宓兒雙手捧起哥哥低垂的腦袋,仰望着他無比堅定的說道:“哥,若趙家不是好人家,大姨是不會極力撮合的!雖然爸媽盼着你光耀門楣,可他們也不會害我的,我也相信爸媽的決定!而且,我也一定會過的好,過的幸福的!”
田野看着妹妹堅定且剛毅的目光,不由而來的相信她所說的是一定會實現的,可。。。田野的自尊心卻過意不去,還是認爲妹妹是爲了自己做了犧牲,而且妹妹的學習也不比自己差,憑什麼自己能上學,她卻要因爲要供自己上學而早早嫁人呢?
田宓兒好像知道他想的是什麼一樣,又說道:“等趙家的人來,我會跟他們提想要繼續上學的,如果他們不同意,那在反對也不遲。其實大姨說的也對,女子這一輩子就是圖個吃飯嫁漢,嫁得好了這輩子纔算是成功。若是他們又能同意我上學,我還嫁了個好人家,這才真是打着燈籠也尋不到的好事呢!哥!你一定要爭口氣,也得讓趙家的人看看,我們家不是賣女兒的人家,是真正有本事的。這樣爹媽日後才能在親家面前挺直腰桿,我也不會在人面前低上一等。也只有咱們都出息了,纔是真正的報答了父母的養育之恩,而不是爲了一己面子讓他們傷心絕望,那纔是真正的那他們這輩子都沒了念想了。”
田野知道妹妹說的這些都是事實,努力壓下自己和替妹妹叫囂的叛逆,暗自發誓日後一定要出人頭地,再不讓家人爲了自己再做任何犧牲流淚。田野心疼的抱緊妹妹,將頭埋在田宓兒的頸窩,低聲不斷重複着:“一定要幸福。。”
田宓兒感覺到頸項處一片溼熱,直到現在才真正瞭解到,這件事情壓力最大傷害最大的其實是哥哥,一想到上輩子自己如何折騰捉鬧的,心下更是心疼這個從小就事事依從自己的哥哥。
“哥!我們都會幸福的,一定!!”
又過了些日子,大姨又過來給田家傳話,說是趙家兒子定了休假的日子,要過來相媳婦了。田家現在過了陰霾期,立馬沉浸到了要嫁女兒的喜氣中。李四妹兒特意領着女兒早早來到縣裡的供銷社,想要扯幾尺新鮮色兒的布匹,給田宓兒做身新衣裳。自家妞子雖說長的俊,可三分長相七分打扮,人家趙家家世好,咱這唯一能拿地出手的就是孩子的水靈勁兒了。
田宓兒天沒亮就被親媽給扒拉起來了,又坐着一步三搖的板車晃悠進城,本來還沒清醒的腦袋更是迷迷糊糊的。直到王四妹兒拿着一塊豔紅的布料直往她身上比劃,嘴裡還帶着滿意的讚歎才激靈一下精神過來。
媽呀,咋把這事給忘了呢,上輩子相親時就被她拉來做了一身的豔紅衣服,那時只顧着消極抵抗了,哪裡會理會是美是醜呢。直到小姑子一副見了鬼用嘲笑譏諷的眼神打量自己時,田宓兒才恍惚過來,這一身衣服怕是讓自己出醜了。那會兒家庭條件普遍都不好,難得穿件新衣服也都是喜歡大紅大綠的,上輩子田宓兒這會兒還是個沒見過世面的臭丫蛋子呢,審美觀也都是王四妹兒給培養的,自然沒有什麼更高明的眼光建議了。也就是田宓兒佔個天生麗質了,一身衣服雖是難看,可也襯得臉蛋粉紅嬌豔,不然也就沒日後那一大檔子事發生了。
不過要是現在還讓她穿上一身豔紅去相親,那還不如讓她先頭就直接掉死算了,說好聽點是像個紅蠟燭,不好聽了就是像從哪個墳包裡刨出的老掉牙的活古董。只是來相相對象,又不是直接就嫁了,要什麼喜氣不喜氣的。
田宓兒把布推開,王四妹兒以爲她不喜歡,說道:“你不喜歡?這色兒多好看啊!趁得你可水靈了!”
田宓兒無力,道:“不是,媽,咱們家本來就沒錢,人家趙家也是知道的。你這又是果子又是煙的,還能扯布做新衣裳,哪裡像是清苦儉樸的人家,倒像是想要巴結富貴的樣子。大姨不是也說趙家看重的就是咱們家雖窮,卻還出了兩個要志氣的孩子麼!我看咱們以前啥樣現在也就啥樣,這事真要成了那就是一輩子的親戚了,現在裝的再好以後也得露底,那樣反倒是讓人瞧不起了。況且穿身新衣服咱們也沒多長多少體面,還不如本色以對了呢。”
王四妹兒大字不識一個,一輩子就知道圍着鍋臺轉,田宓兒這大道理一套接一套的,她一想女兒文化高,說的話也是肯定在理的。怪不得之前跟老頭子說這事時他也是不同意,還是自己哭訴女兒委屈才甩袖子不管的。
“那咋整,那東西都買了啊!這不是花了冤枉錢麼!”王四妹兒提拎看着手裡的菸酒點心,心疼的直轉磨磨,琢磨着想要退回去。
田宓兒知道她是個一分錢恨不得掰八瓣花的性子,趕忙安慰她說:“這是咱家大事,招待貴客當然得有點能拿得出手的吃貨。至於這衣服乾淨板正就行,人家看重的是品性,你也說趙家怎麼怎麼好,真要只想找個面相好的,也不至於挖到咱們山溝溝來啊。”
王四妹兒越聽越是個理兒,幸好女兒不是個糊塗的,不然這親要是做不成,自家成了笑柄不說,兒子的學費也更是沒了着落了。
一旁櫃檯的售貨員本就不愛搭理這兩個,一看就是農村來的母女,可看她們買菸買酒也挺痛快纔給了個笑臉,這會兒看她倆嘀嘀咕咕也不掏錢,臉子一撂不愛伺候了。
“唉,你們買不買啊,不買趕緊靠邊兒,別擋着別人。”
田宓兒暗自翻了翻白眼,拉着給售貨員賠笑的王四妹兒就走了。對這種沒教養沒禮貌的人根本不用給她什麼好臉,等國營解體了看她們還怎麼得瑟。王四妹兒倒沒覺得如何,骨子裡的自卑讓她覺得天生就該矮着城裡人一頭,壓根沒覺出女兒的怒氣,又問她還想要買些什麼。本就慣孩子,寧可自己勒緊褲腰帶也要先緊着孩子的性子,還是覺得虧欠了女兒。
田宓兒想想又要了盒萬紫千紅的香脂,雖然家裡的活基本都是爸媽包辦了,但手上難免要洗洗涮涮的,雖不粗糙可沾了水後也有些發緊。再一個爸媽的手都春裂的厲害,這種香脂治春裂最是好使,晚上用熱水泡一泡,厚厚的塗一層,兩三天就能收口。
王四妹兒見東西不算太貴,還在能接受的範圍以內,也願意姑娘打扮打扮,掏錢也利落,又指着旁邊的友誼雪花膏說:“我看村長家的玲子擦的都是這種,給你也買一瓶吧!”
田宓兒搖頭,現在的護膚品不提也罷,況且現在的皮膚好的不用保養都嫩得要滴出水一樣,還是別瞎禍禍的好。別跟上輩子似的沒啥見識,見着點好東西就想往身上劃拉,加上離婚後生活作息也沒個規律,沒幾年皮膚就糟得跟三四十歲一樣。現在家裡有園子,吃菜不要錢,摘點黃瓜晚上敷敷就勝過什麼CD香奈兒的效果。還是那一句話啊,底子好比啥都強!
娘倆再沒買啥,到了約好的地方,馬車還沒回來,村子裡其他的人也都沒見。眼看着也快到晌午了,王四妹兒心疼孩子,摳摳搜搜的從褲腰裡又掏了兩張毛票,讓田宓兒自己去買點乾糧先墊墊。
“上那邊糧店裡你買個麻花吃去,剛纔路過看他們新炸現賣,你不最愛吃那口麼。”
田宓兒還真有點餓了,可看手裡的錢也就是夠買一根麻花的,雖然也心疼媽媽餓肚子,但也知道就算買回來她也不會吃的。有啥東西孩子吃行,自己吃就心疼,可憐天下父母心!
田宓兒把錢推回去,說:“我不咋餓呢,再等會兒就到家了,回去一起吃。”
王四妹兒知道自家倆孩子都是主意正的,又問了兩嘴見她還是不去,就笑眯眯的把錢塞回褲腰裡,省了兩毛。
不多時,趕車的人辦完了事,又等了會要回村的幾個人,老馬一撩蹄子,就又晃晃悠悠的也不用人趕,自己就會往家走。
早上剛來的時候天還是才矇矇亮,一個個人困馬乏的都各自蜷到一邊打盹,現在一個兩個都精神的緊,天高雲淡的正適合家長裡短。
先是各自顯擺了下新買的東西物件,不管是什麼或者買的是否一樣,反正我買的就是比你買的好。誰家買了什麼花了多少錢,被一個個都問了出來後又巴起了別的八卦。
“老田家的,聽說省城裡要來人相你家妞子?!聽說那家還是個幹部?別是有啥毛病或者缺啥零件兒吧,不然怎麼要來相你們家姑娘?”村裡有名的大喇叭大碎嘴又好佔小便宜的張三嬸,隱約聽着點風聲,就胡咧咧的問起來。
王四妹兒雖說在自家是個任勞任怨受氣的,可村姑出身的她也是一身銅皮鐵骨鋼尖牙的,對付起外人來是沒一點忌諱。
“張三家的你那是吃飯的地兒還是噴糞的地兒啊,憑什麼我家姑娘就得相缺胳膊少零件兒的啊!怎麼說俺家也是出了大學生的,田宓和他哥的學問從來都是你追我趕的,若是讀書也得是上首都大學的料,配他們幹部家庭也是綽綽有餘的。我話還擱着了,要是來相親的不是個人物,我和他爸指定是不帶同意的!我們家可不像別人家指着姑娘換錢,要不是那家實在是好人家,我咋也得再留田宓幾年。”
張三嬸家嫁大姑娘的時候因爲彩禮跟人鬧翻了,弄得兩家都不高興,孃家說婆家太摳,沒錢還想娶媳婦,婆家說孃家獅子大張口,純就是賣姑娘。兩家吵吵鬧鬧了好一陣子,兩家住的村子都傳的風言風雨的,基本家家都知道這點破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