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衆人議論紛紛，一時間不少人都懷疑李東身體是不是有了問題？
不過作爲企業的高管，畢竟不是八卦婦人。
儘管大家心中狐疑猜測，出了會議室卻是沒人再提這事。
……
他們沒提，馬昀倒是打電話拐彎抹角地問了一句。
當然，老馬也沒問的那麼直接。
正睡的迷迷糊糊的李東，一開始也沒聽出來。
不過等說了幾句，頭腦有些清醒的時候，李東忽然有些聽明白了。
等明白了，李東氣急而笑道：“老馬，你心可夠黑的，我就是想要掏寶而已，你連我命都想要了？”
電話那邊的馬昀有些尷尬，這事的確不好解釋。
不過馬昀還是道：“你沒事最好，我也是關心你一句，別把好心當做驢肝肺。”
“我健康的很！”
李東這時候也沒心思補覺了，一邊翻身起牀，一邊夾着電話道：“你就別做這些沒影的夢了，指望我完蛋了給你們喘息的空間？
帶着這種想法，你們黑心不黑心？”
聽他中氣十足的，馬昀想想，可能真的是自己衆人想多了。
也沒接李東話茬，馬昀沉吟片刻還是問道：“既然沒事，那自然是好事，可你最近的佈局，不覺得太倉促了嗎？
你想統一零售行業，我可以理解。
可一口吃成一個胖子，你真不怕自己撐死？
遠方的體系太雜，太亂，哪怕真的完成了大一統，也是虛有其表，根基虛浮。
按部就班的發展，緩緩圖之，要更穩定一些。
哪怕過個一年，我都可以理解。
今年你想完成線上的統一，雖然還是有些倉促，不過也算勉強可以。
可線下你好像也打各家的主意，你到底怎麼想的？”
李東一邊穿着衣服，一邊笑道：“難以理解？”
“有點。”
“沒什麼難以理解的，多方面的因素。
第一，時機的問題。
在我看來，現在是最好的時機，金融危機影響未過，各家實力沒有達到最巔峰，給了我可乘之機。
還有移動互聯網剛崛起，你們還沒跟上節奏，實力也不夠強大，遠方佔據了先機。
第二，遠方自身的問題。
遠方的問題我比你們更清楚，現在是憋着最後一口氣。
現在不出手，這股勁散了，沒有三五年緩和不過來，再想打一次大戰，那要等好幾年了。
一旦沒了外敵，那就是內訌的時候。
以前企業小，我還能壓下來，現在不好強壓。
所以趁着還沒亂，先把外部強大的對手都幹掉了再說，這樣一來，接下來哪怕沒了那股勁，內部亂了，我也可以有時間有機會去慢慢調整。
第三……”
李東第三點還沒說，馬昀就蹙眉道：“你就不怕規模更大，亂的更厲害。
各種外來體系林立，哪怕你獨掌大權，人心你也管不住。”
李東不以爲意道：“你想的太多了，再亂還能亂到哪去？
人心亂的，也只有那些高層。
我現在不讓他們亂，那是因爲我現在還有目標，還有想法，所以不希望他們自己斗的一團糟。
等我完成了目標，亂就亂好了。
到了那時候，外部沒有大敵，我站在了神壇，大不了一鍋端了。
推翻現有的體系，重建一個新體系，我不覺得有什麼大問題。
只是現在不行，現在外部強敵林立，這時候亂了套，那遠方無法運轉下去，這不是我想要的結果。”
馬昀無言，半晌才深吸一口氣道：“第三是什麼？”
“第三……”李東笑道：“第三其實簡單，我累了，不想再繼續下去了。
不是明年，就是後年，我就算不徹底退出遠方，也不會再和現在一樣一個人走在臺前了。
在我退下去之前，當然要滿足自己的願望，掃清所有強敵，完成產業的統合。”
“什麼？”
馬昀愣住了，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李東笑道：“怎麼？開心的說不出話來了？
我說我不想繼續下去了，這些年，我疲了，累了。
其實我和你們不同，我一開始就沒想把事業做的有多大，我其實是一個甘於平凡的人。
夢想自然有一些，可如今，早就超出了我的夢想範圍。
到了這時候，我反而覺得，也許平凡一些更好，平淡一些更好。
每天忙忙碌碌的，起的比雞早，睡的比狗晚，除了工作只有工作，你不累嗎？
我不想若干年後，還在爲事業奮鬥，還在爲這些煩惱。
當然，現在的你可能無法理解我的想法，因爲我們站在的角度不同。
如果有一天，阿里成爲了全球最大的it企業，甚至最大的企業不侷限於it。
到了那時候，你恐怕也會覺得一切索然無味了。
也許有那麼一天，你馬昀也會說一聲後悔創立了阿里呢。”
李東面帶笑容，說話卻是平靜的很。
電話對面的馬昀沉默了一會，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許久才道：“也許吧，07年阿里上市的時候，其實有那麼一瞬間，我也覺得一切都該滿足了。
不過阿里畢竟沒走上過最巔峰，哪怕在國內也還有對手，我也不像你，所有的一起都已經得到了。
等到了08年，阿里形勢急轉而下，我反而沒想那麼多了。”
李東感慨道：“所以，要想不早早退休，你還需要對手。
當你沒了對手的時候，所有人都不堪一戰的時候，這種激情和動力都會消退的。
遠方連戰六年，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打到現在，再看看，已無敵手。
一切都在碾壓對手，如今的遠方，其實已經不太需要我來引航。
國內，所有的同行已經沒有了可堪一戰的對手。
等到遠方超越沃爾瑪的那一天，恐怕我連掛名的心思都沒了。
有時候，回想一下，還是奮鬥過程中更有意思。”
李東的話，聽起來是在裝13，可馬昀這次卻是沒有去譏嘲，去嘲諷。
因爲他自己，也曾經有過這樣的感受。
當然，那是遠方崛起之前。
當遠方崛起的時候，這種感覺就不翼而飛了。
聽完李東的話，馬昀又沉默了一會，接着才問道：“這麼說，國內的零售企業，你覺得都已經不再是問題？
你已經有把握了？”
要是沒把握擊潰這些巨頭，李東不會說的這麼自信，這麼自傲。
可如今線下的巨頭還有不少，李東哪來的自信可以迅速擊潰他們？
李東說不是明年就是後年退下前臺，說明他只會更快的擊潰這些企業。
畢竟擊潰之後，李東也需要時間完成統合，以及內部的安撫整頓，馬昀相信，在沒有解決這些問題之前，他不會退下去的。
李東笑呵呵道：“你不會覺得，雙十一真的就是爲了打擊你吧？
鬧的轟轟烈烈的，我又累死累活的，難不成還真爲了你？
你太高估自己了！
我這麼招搖，這麼大張旗鼓的，都覺得我是爲了掏寶，爲了你馬昀。
實際上，還真不是，掏寶不過是順帶的罷了。”
馬昀不置可否道：“你說是就是吧，不介意的話，可以和我說說你的宏偉計劃。
畢竟到了現在，你既然提了，應該已經完成了，或者有絕對把握了纔對。”
至於李東說不是爲了針對掏寶，馬昀沒當回事。
李東真要沒把掏寶放在眼中，怎麼可能會下這麼大的精力放在電子商務上面。
只不過現在掏寶失利，李東炫耀罷了。
“不急。”
李東這時候也穿好了衣服，笑呵呵道：“待會還得繼續幹活去，等事情忙完了，再說也不遲。
我這邊差不多了，倒是你，想好了嗎？
說實話，網購競爭的厲害，你現在繼續投入，也是得不償失。
而且你們資本也不夠雄厚，現在敢投資你的人也不會太多，無他，你們是從第一掉落的，而不是後起之秀。
就連京東這些平臺，在投資者眼中都比阿里更有潛力。
與其投資你們，我想投資方更願意投資這些企業，投資成本低，回報率高，風險也沒你們大。
淘寶哪怕想繼續做下去，在所有人眼中，潛力也不夠大了。
阿里本身是沒有多大資本的，靠外來資本，一輩子也別想超越遠方。
除非哪天阿里資本足夠雄厚了，重新進軍這個領域，要不然現在的掏寶能拖死你們。
怎麼樣，捨得放棄嗎？”
馬昀沉默不語，有些事李東沒說錯。
從巨頭跌落下去，哪怕還有人願意投資，投資規模也不會太大，價值也大打折扣。
反而一些新崛起的企業，在投資方眼中價值要更高一些。
掏寶從領域內第一跌落，哪怕現在還是第二，還是巨無霸，在所有人眼中，潛力都消耗的差不多了。
這樣的平臺，在其他人眼中，還不如京東這些平臺更有潛力。
接下來阿里要是還想做網購，只能靠阿里自己輸血，指望外來資本輸血，希望不大。
就在馬昀沉思的時候，李東又道：“當斷則斷，考慮來考慮去，時間都浪費了。
放棄網購，資金迴流，輕裝上陣，做大其他的業務，在我看來比跟我競爭更好。
網購這一塊，遠方不會放棄的。
實際上，阿里最有價值的也不是這些，阿里的基石是掏寶嗎？
不是！
無論b2b業務，還是螞蟻金融，其實都比掏寶要強。
除了這些，你們還有萬網還有阿里雲，做互聯網應用服務提供商，在我看來都比你們繼續經營掏寶強。
如果你們能把掏寶和天貓做大，那網購這一塊自然價值不菲。
可無法繼續做大下去，價值就有限了。
你們目前主要服務的也不是c類客戶，而是b類客戶。
只要你們現在回頭，繼續經營b類客戶，那和遠方就沒有太大的衝突，我們的主要服務目標還是c類客戶。
老馬，你覺得如何？”
馬昀淡淡道：“一步退，步步退，現在是沒衝突了，以後呢？”
李東失笑道：“以後的事以後再說，何況到了那時候，就算要做，也不是我去做了。
你現在不放手，那和你作對的就還是我。
你放手了，以後你面對的就是別人。
你老馬鬥不過我，難道還沒這個自信鬥贏別人？
而且因爲掏寶，拖累你多久了？
現在放下，你就拿回了主動權，什麼雅虎軟銀，你還怕他們？
遠方是有問題，可遠方的問題，我在一天，就有信心能壓下去。
你呢？
前幾年，你可以這麼說，現在你還有信心這麼說？
內外夾攻，外有我這個對手，內有牽制，你再大的雄心壯志也得胎死腹中。
現在只要放手掏寶，外面沒了對手，內部也有時間和精力處理你自己的麻煩，阿里整合力量，收攏人心，不是沒有戰鬥力。
非要一直糾結於這些，那阿里遲早會被你拖死。
還是那句話，自己再考慮考慮。
而且我相信，用不了多久，你連考慮都不用考慮了。”
馬昀吐了口氣道：“好，我再想想，等你後續動作！
我說了，不讓我絕望，我不會認輸的。”
“你很快就會絕望的。”
李東笑了一聲，也不再和他閒聊，直接掛斷了電話。
……
11號白天，濱城再次飄起了雪花。
而李東，也繼續了自己的快遞事業。
這一次，李東沒對媒體說什麼有用的消息，可就在臨近的大商還是氣氛緊張至極。
昨晚李東說的話，讓大商這邊一直無法安靜下來。
從目前的局勢看來，遠方如果有大動作，最大的可能就是入主大商。
畢竟對方已經掌握了大商15%的股權，距離大商集團並不是太遙遠。
一旦茂業支持遠方，其他一些中小股東也支持遠方，最後反超大商集團，讓遠方這邊入主大商的可能性很大。
整個上午，牛剛都在不停地打電話。
詢問股市的動靜，諮詢各大中小股東的意見，試探他們的態度……
……
大商氣氛緊張。
臨安。
天空也飄落起小雪。
馬昀靠在椅子上，一邊看着屏幕上碎碎唸的李東，一邊微微蹙眉道：“大商，也許不是他的目標。”
“不是大商？”
辦公室中其他幾人意外至極，顯然沒料到馬昀會這麼說。
馬昀輕輕敲着桌子，醞釀了片刻才道：“如果是大商，只能說錦上添花，算不上雪中送炭。
大商雖然強大，可畢竟盤踞在北方。
而北方，在華夏商界，並不是兵家必爭之地。
華夏的大企業，尤其是零售企業，爭的最厲害的還是南方市場。
只有在南方完成統一，遠方纔算是高枕無憂，李東也有時間慢慢去處理集團內部的事。
南方這邊要是局勢無法定下來，你們覺得，遠方能消停嗎？”
衆人搖頭，這麼多年來，在北方做大的企業，很難擴張到南方。
反之，南方做大的企業卻是很容易擴張到北方。
華閏這些企業爲什麼現在都寧願放棄北方市場，也要鞏固南方市場，不僅僅是因爲老巢的緣故。
更大的原因還是在於，南方纔是經濟核心區域。
商場不是戰場，戰場說天時地利人和，商場更多的還是談經濟，談消費能力，談人口。
這一點，南方佔據了絕對的優勢。
陸兆喜想了一會，緩緩道：“不是大商，李東又稱之爲統一戰，難道是……”
見衆人紛紛看向自己，陸兆喜輕咳一聲道：“我就是猜測一下，你們說，會不會是華閏或者百連？”
馬昀微微挑眉，陸兆喜低聲道：“可能性很大，這兩家最近動作不多。
百連的可能性還要低一些，華閏的可能性反而要大一點。
畢竟華閏做零售，其實也不是主業，更是沒做多少年。
當初華閏之所以做零售，還是持股萬科之後，萬科將萬佳丟給了華閏，華閏這纔在02年之後正式進入零售領域。
而做大，還是在收購蘇果之後了。
如今，蘇果已經成爲歷史，零售行業更是競爭強烈。
自從陳浪離開之後，華閏的零售業務一天不如一天。
這時候，拋開枝幹，發展主業，可能性還是很大的。
華閏如今做的更多的還是燃氣、電力、地產這些業務，此刻，在遠方獨大的情況下，出售零售業務，大家覺得沒有可能嗎？”
馬昀考慮了片刻，微微點頭道：“還是有這個可能的，要真是華閏……”
停頓了片刻，馬昀輕吐一口氣道：“那沃爾瑪和高鑫都危險了，遠方聯手華閏，百連如果繼續旁觀下去，這兩家，就成了遠方的甕中之鱉了。”
華閏零售業務雖然做起來沒幾年，可對方發展速度極快。
尤其在華南地區，更是極爲強大。
之前收購蘇果之後，在華東地區也強大，後期雖然被遠方擊潰，可華閏也接收了不少蘇果的業務。
如今在華東雖然競爭力沒有遠方強，可在華南地區，華閏不比任何一家弱。
真要是華閏被遠方納入旗下，那南方這邊遠方就徹底奠定了勝機了。
馬昀心裡想着，不由揉了揉額頭，又過了一會，開口道：“是不是，也就這一兩天的事。
在雙十一的訂單完成之前，李東會透露消息的。
真要如此，線下零售之戰，恐怕沒有懸念了。
掏寶……”
馬昀再次停頓了下來，最終看向衆人，緩緩道：“爭取賣個好價吧！”
衆人臉上表情不一，卻是沒人開口拒絕。
真要線下被遠方佈局完成了，接下來掏寶的日子更難過，也許出售更適合此刻的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