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川火車站。
李東到的時候，李程遠已經先他一步到了。
一大羣人正在車站門口寒暄，李東走近一聽，頓時滿頭霧水。
大家說的都不是普通話，也不是江北本地話，而是黔省當地的一種方言。
以前李東倒是聽過幾次，不過曹芳在家很少說方言，他耳熟歸耳熟，八成以上的話卻是一點聽不懂。
見李東到了，曹芳連忙朝他招了招手，接着便回頭對身邊衆人說了一句。
大概是介紹李東身份之類的話語，等她說完，李東的兩個舅舅就一臉憨笑地跟着招呼了一聲。
畢竟是第一次見面，李東兩個舅舅又都是老實的莊稼漢，也說不出什麼奉承話，更做不到談笑風生。
李東倒是不意外，笑盈盈地喊了幾聲舅舅便算認識了。
等李東準備和自己外婆，也就是那個收拾的乾淨利落的老太太寒暄的時候，之前一直表現平靜的老太太忽然瞪大了眼睛看向他。
老太太眼中滿是驚訝和震驚，盯着李東一句話都不說。
李東被盯的有些茫然，笑着喊道：“外婆，我是東子，您身體還好吧？”
老太太卻是不說話，就這麼一直看着他。
旁邊的曹芳皺起了眉頭，彷彿有些不太高興一般，用方言對老太太說了幾句。
老太太這次應該是聽見了女兒的話，再度看了李東一眼，接着老太太向前走了一步，伸手摸了摸李東的臉。
李東見她個子不高，連忙半蹲了一下，讓老太太能摸到自己。
這時候老人平淡無波的臉上才微微露出笑意，輕輕在李東臉上摸了幾下，接着便閉眼做了一個奇怪的手勢。
整個過程，李東全程懵逼狀態。
倒是旁邊的李程遠夫婦還有李東兩個舅舅都有些緊張，等老太太再度睜眼的時候，衆人都看向老人。
老人沒有看他們，笑了笑對李東道：“走，回家。”
因爲鄉音太重，李東不知道是不是這個意思，反正他覺得大概就是這意思。
雖然有些好奇自己外婆剛剛乾嘛了，不過李東也沒開口問，等老人說完便笑呵呵道：“那行，外婆，咱們上車。”
因爲這次人不少，李東特意從公司又調了一輛車過來。
他兩個舅舅看到李東車的時候還有些緊張和不安，倒是李東外婆依舊平淡無波，彷彿根本不奇怪一樣。
上車的時候，李東的舅舅還有曹峰他們一輛車。
李東一家還有他外婆一輛車。
另一輛車情景如何李東不知道，可李東此刻卻是感覺有些渾身不自在。
自己這位多年未曾謀面的外婆，看向他的眼神總覺得有些奇怪，偏偏老人又不說話，這讓李東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有些求救似的看了曹芳一眼，卻見曹芳也怔怔出神。
李東再次將目光投向李程遠，李程遠也是一言不發，整輛車的人彷彿中了定身咒一般。
李東見老爸老媽都不搭理自己，只好苦着臉繼續承受老人的目光。
……
半小時後。
車在自家樓下停下，李東才長長喘了口氣，幾乎逃跑一般從車上跳了下來。
按理說李東心理承受能力沒這麼差，可被老太太盯了一路，他現在心裡都有些發毛了。
等李程遠扶着老太太下車，李東連忙繞到曹芳身邊，壓低聲音道：“媽，我是不是和外公長的特像？”
曹芳一頭霧水道：“不像啊，你爸說你跟你爺爺倒是長的有點像，和你外公差別大的很。”
“那……”
李東說着小心地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外婆，低聲道：“那外婆老是盯着我幹嘛，媽，我這心裡都有些發毛，外婆不會是太多年沒見到我，太想我了吧？”
曹芳一聽這話不由皺起了眉頭，看了不遠處的老人一眼。
見老人也看着這邊，曹芳想了想還是走了過去，和老人溝通起來。
老人一直一言不發，曹芳卻彷彿有些生氣，語氣漸漸有些激動起來。
李東急忙上前準備勸和，這時候老人忽然說了一句話，曹芳激動的情緒彷彿漸漸平息了下來。
看了看李東，曹芳最後皺着眉嘀咕一句便不再生氣了。
整個過程，李東都是懵逼狀態。
這到底怎麼了這是？
他想問一下情況，可曹芳一副不願意多說的樣子，老人也沉默寡言不開口，李東只好揣着狐疑去招待兩個舅舅。
……
吃晚飯的時候，李東的外婆又表現出不一樣的地方。
老人不肯上桌，非要獨自吃飯。
而且還不吃葷腥，最後還是曹芳弄了個小桌子在旁邊，給她夾了一些素菜，老人才肯吃飯。
等吃完飯，老人話也很少，全程幾乎不和大家交流，獨自一人站在陽臺邊看着星空。
外婆神神道道的樣子，讓李東有些哭笑不得。
他大致是看出來了，自己外婆應該是有什麼信仰，具體信仰什麼教會，李東倒是沒看出來。
陪着兩個舅舅交流了一陣，又談了一會曹峰的婚事。
李東回頭見自己外婆還站在窗邊，不由道：“爸，外婆是不是累了，要不我讓外婆先去休息吧。”
李程遠扭頭看了一眼，想了想道：“我去吧，你陪你舅舅說話。”
“還是我去吧，你們聊。”
李東也沒在意，起身便朝陽臺走去。
等他剛走到陽臺邊上，老人忽然睜開了眼睛，定定地看着他。
又是這種眼神，這下李東是真的無奈了，苦笑道：“外婆，您老是這麼看我，我心裡毛毛的。”
老人嘴角微微上揚，彷彿是在笑。
看了李東一會，老人輕聲道：“這些年過的還好吧？”
雖然老人帶着鄉音，李東大體上還是聽明白了，點頭笑道：“還行，前些年家裡日子不太好過，現在好過了，外婆這次來了，要不就別走了，我媽挺想您的。”
老人笑着沒有說話，繼續看了看星空，呢喃道：“我是問你前世過的好不好。”
李東心中陡然一涼，頭皮都有些發麻，這話什麼意思？
老人彷彿不在意他的回答，繼續囈語道：“福兮禍所依，孩子，家婆會祈禱天神庇佑你的，不要害怕。”
李東嚥了咽口水，乾澀道：“外婆……”
“莫怕莫怕。”
老人臉上帶着溫和的笑容，輕輕擡手摸了摸李東的臉，輕聲道：“十年一大劫，天命啊！家婆會給你祈禱十年的，希望你這輩子能平平安安。”
此刻李東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什麼意思？
什麼十年？
按照農曆來算，他現在距離重生回來好像剛好十年，外婆是這個意思嗎？
可這可能嗎？
李東心裡發毛，臉色僵硬的可怕。
就在這時候，旁邊忽然傳來曹芳的呵斥聲：“媽，又說什麼胡話！”
曹芳臉色有些不好看，見兒子好像被嚇到了，連忙道：“別聽你家婆胡說，成天就知道嚇唬小孩子。東子，你家婆就喜歡嚇唬人，小時候經常嚇唬我們，你忙你的去，這裡我來安排。”
“媽……”
“行了，你去陪你舅舅他們聊會天，去吧。”
李東看了自己外婆一眼，老人彷彿也不在意曹芳的呵斥，笑着看着李東，朝他微微點了點頭。
李東見狀也不好再多說，過去陪兩個舅舅繼續寒暄起來。
……
心不在焉地聊了一陣，等兩個舅舅進屋休息了，李東外婆也早早進了屋。
在沙發上坐了一會，李東見曹芳從客房出來，連忙上前道：“媽，外婆睡了？”
曹芳點了點，又道：“你也去睡吧，不早了。”
“嗯，我待會就去睡覺。”
李東敷衍了一句，想了想低聲道：“媽，外婆是不是信教？”
曹芳微微皺眉道：“不知道。”
“不知道？”
李東還以爲自己老媽騙自己，曹芳卻是搖頭道：“我真不知道，反正也沒見你家婆供奉什麼神，不過你家婆幾十年了都一直神神道道的。你外公在的時候就罵過她好多次，可你家婆也不聽，沒事就喜歡一個人在深山老林裡到處走。
都好幾十年了，我現在也懶得管了。”
“那……”
李東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我看你和外婆關係好像不太好，怎麼了這是？”
曹芳見兒子問了出來，皺眉道：“別胡說，什麼關係不好。我和你家婆是親母女，能關係不好嗎？我就是不喜歡她成天胡說八道，尤其是說你……”
“我？”
李東指着自己道：“外婆說我什麼了？我好像沒見過外婆吧？”
“見過一次，你剛出生的時候。”
曹芳回了一句，搖頭道：“那時候你太小，自然沒印象。”
“那外婆說我什麼了？”
曹芳有些猶豫，想了想才咕噥道：“她就喜歡亂說，反正不是什麼好話。你也別當真，她就這性子。”
“媽，那你怎麼二十年都沒回去？”
見李東又問起這個話題，曹芳眉頭緊皺道：“這事你就別打聽了，過去的都過去了。現在咱們一家過的平平安安，你事業有成，當年的事我和你爸也不想再提，以後別問了。”
見老媽還是不肯說，李東只好不再問，心裡卻是感覺這事應該和自己有點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