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點。
遠方大廈，燈火通明。
會議室中，人滿爲患。
除了幾位董事，還有法務部、財務部、遠方城項目部、東宇地產運營部……多個部門主管員工都在。
從下午三點鐘，衆人就這份協議，商量了足足五個小時。
袁成道看了看時間，輕輕敲了敲桌子，等會議室安靜下來才道：“諸位，還有什麼疑惑嗎？”
遠方城項目部的一位主管皺眉道：“袁總，疑惑還是有的。
最主要一點，協議限定，半年內投資方不得撤資，不得轉賣所有權。
這點，沒什麼問題。
可半年後，協議沒做規定，如果半年後，對方違約，資金不到賬，轉賣所有權，甚至是中途強行撤資，我們完全沒辦法。
這份協議，實在是有些太不公平了。
遠方的權益，不能得到充分保證。
還有，遠方城項目太過籠統，具體怎麼開發，怎麼投資，也沒做範圍的限定。
比如說，對方這次要求，一期款項用於京城項目的投資，我們居然就答應了？
要是這樣，沒錢開發其他遠方城，兩年後無法竣工，那我們難道還要賠償對方損失？
總之，這份協議，我覺得漏洞比較多。
當然，大體上我沒什麼疑問，只要集團同意，引入合作商也不失爲一條好辦法。”
其他人也紛紛點頭，接着財務部的副經理也道：“另外一點就是，第二期款項，半年後到賬，是不是有些太遲了？
一期對方支付50億，40億是屬於集團資金。
真正屬於項目開發的資金只有10個億，這10個億維持京城項目開發，那是綽綽有餘。
可其他地方呢？
其他地方，如果半年後款子到賬再開發，留給我們的時間只有一年半，一年半想要竣工，那得要加班加點才行。
這樣一來，我們的項目開發資金就增加了，成本也會上浮。”
沈茜聞言解釋道：“這點問題不大，對方主要是想看到效果，京城那邊如果有了成效，讓他們看到我們遠方的實力。
錢，當然會到賬的。
而且對方也簽訂了補充協議，如果因爲資金問題，導致項目延期，責任不會歸咎於遠方。”
“那對方資金能確保到賬嗎？我覺得關於這點，也該簽訂補充協議才行。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畢竟是數百億的項目，太過籠統了。”
沈茜考慮片刻道：“這個可以談，除了這些，還有別的問題嗎？”
法務部門的一位高管皺眉道：“別的問題，其實都是小問題。
關鍵還是這家天方集團，我們查過資料了。
對方成立時間不長，以前也名聲不顯，並未顯露有什麼雄厚的實力和資本。
現在耗資240億之巨，進入遠方城項目。
按照我們的想法，應該還要仔細覈實才行，確定對方的資金來源。”
沈茜再次道：“這點不用擔心，天方集團，最近有數位新股東進入。
別人不說，莊家的接班人，就是新股東之一。
說起莊家，很多人不太清楚，我簡單說一下，對方在南天集團、百盛集團……等數十家集團，都有股份和投資。
莊家實力雄厚，資產數百億，莊家接班人成爲天方股東之一，資金來源有保證。
而其他幾位新股東，背景實力也不比莊氏弱多少。”
“可背景是背景，天方畢竟不是直屬……”
“這點沒什麼差別。”
“可是……”
法務部的高管還想再說，沈茜笑道：“諸位，這些事我們都會衡量的，沒有其他問題的話，會議可以結束了。”
說罷，沈茜看向袁成道問道：“袁總，你看可以嗎？”
袁成道深深看了她一眼，微微點頭道：“那就結束吧，莊總和路總還在等着，也不能讓對方等太久了。”
會議結束。
經過討論後，新的合約出爐。
沈茜拿着新合約看了看，對幾位董事會成員道：“接下來，對方要是對這個沒意見，便可以簽約了吧？”
王悅皺眉道：“太急了吧，要不先簽備忘錄。”
對企業而言，備忘錄也是一種合同形式，但是這種備忘錄，不具備法律效應，只能說雙方達成了一致。
但是，正式合約，還可以等一段時間再籤。
這也是給雙方一個考慮衡量的時間，防止一時沒有察覺，出現問題。
越大的企業，就越喜歡這種形式。
先簽訂備忘錄，等些日子，琢磨透了，沒有問題，也沒有其他質疑，那就可以簽訂正式合約了。
王悅建議簽訂備忘錄，是符合實情的。
畢竟備忘錄都達成了，對方真的要是誠意十足，接下來不影響簽約。
而且，中間的這個時間差，還能等李東歸來。
哪怕李東不回來，明天他們也要想辦法去省廳。
超過48小時，吳昌國拿不出實際有效的證據，他們不會再給吳昌國這個面子。
哪怕李東出不來，對方也無權限制他們見面。
沈茜笑道：“籤備忘錄我覺得沒太大的必要，對方也答應了，只要今天簽約，明天下午四點半之前，一期款子50億就能到賬。
現在對我們而言，錢自然是越早到賬越好。”
王悅凝眉，正想說話，袁成道就道：“先不說這些了，沈總去和莊總他們談談新協議吧。
至於是否簽約，或者籤備忘錄還是正式合約，待會開完董事會再說。”
“好，那我先去談談。”
沈茜乾脆利落，掉頭就走。
等她走了一截距離，王悅才道：“袁總，就任由沈總這麼胡來嗎？”
一天就定下了一筆上百億的項目合作，李東都沒這麼快。
當初併購家樂福，雙方好歹還談了幾個月，那就算快的了。
可現在呢？
上午提議，晚上籤約，就算事情比較緊急，也不至於快到這個地步。
沈茜的目的，大家有目共睹，就是想促成這筆合作。
按理說，袁成道這些人不應該這麼急纔對。
可現在，王悅發現，大家好像都在默認，都在推動，尤其是袁成道。
袁成道看了她一眼，半晌才道：“快是快了點，可沈總也是爲了公司。
還有，有些事，沈總的意見不是唯一。”
說完這話，袁成道就不再說了，轉身朝董事會會議室走去。
王悅微微挑眉，其實她也有些懷疑，可她還是想的不太透徹。
袁成道現在也只是懷疑，萬一不是怎麼辦？
萬一沈茜真背叛了遠方怎麼辦？
之前沈茜其實也找過她，可在王悅看來，有時候，沈茜和李東可以看做一體的。
可有時候，這兩者要區分開。
尤其是，前不久兩人鬧僵了，是真是假，誰能確定？
現在沈茜忽然迴歸，真的就是爲了李東和遠方嗎？
人都是有私心的，王悅也有。
要真是李東主導一切，那還好說，一旦不是，他們這些人都得遭殃。
現在強烈拒絕，哪怕真是李東主導的，事後也可以推脫不知，李東也不會有其他想法。
反而是現在同意沈茜的意見，也許會讓李東高興，可讓李東生氣的可能性更大。
穩妥起見，拒絕沈茜的提議纔是最佳選擇。
可王悅還想到了一點，萬一呢？
萬一這是李總對他們臨機應變的考驗，自己這麼做，會不會拉低自己的印象分？
越是想下去，王悅越是頭疼。
這事鬧的，現在她也有些不知所措了。
這時候，她手機震動了一下。
王悅拿起手機看了看，接着就瞳孔微縮，一副鬆了口氣的表情。
……
會議室。
沈茜來的很快，一來就道：“天方那邊對新的合約沒意見，我們這邊同意，馬上可以簽約。”
袁成道也不廢話，直奔主題道：“簽約，馬上就有50億到賬，對集團而言，好處不用多說。
壞處，之前也和大家說了。
還有一點，項目控股權在對方手上，但是對方承諾，不參與項目運營和開發，除非必要的財務監督。
項目竣工後，遠方也有兩個選擇，當時的市價如果超過保底10%的利潤率，遠方可以按照市場價回購遠方城項目。
又或者，市場不景氣，我們必須用保底10%的利潤率回購對方手中的項目所有權。
大體上就是如此，老方法，同意的舉手，超過半數同意，馬上籤約。”
“我同意！”沈茜當仁不讓。
吳勝男緊隨其後，舉手贊同。
王悅和孫濤同時舉手，一下子讓所有人面露異色。
陳浪也不慌不忙地舉起了手，瞬間同意票數達到了五票。
衆人不由看向鄭方紅，這位上午可是贊成的。
不過此刻，鄭方紅卻是有些猶豫，看了看其他人沒吭聲。
周海東和劉琪繼續棄票，秦海依舊反對，劉洪看了一陣，眼中露出一抹深思之色。
不過很快，劉洪就下定了決心，眼不見心不煩，早上沒同意，現在同意，首鼠兩端更不好。
沒繼續猶豫，劉洪出聲道：“我棄權。”
一下子，選擇權又交到了袁成道兩人身上。
袁成道看了看鄭方紅道：“鄭董事，你的意見呢？”
“我……”鄭方紅看了看局勢，點頭道：“我同意。”
他一旦棄權或者拒絕，選擇權就全部交給了袁成道。
袁成道不見得會繼續同意，那就麻煩大了。
袁成道笑了笑道：“結果出來了，超過半數以上同意，那就這麼定了吧。
我和沈總、吳總去見見天方的人，把合約簽訂了。”
衆人都沒說話，到了這時候，除非袁成道反悔，或者李東出現，要不然，事情已成定局。
他們現在能做的，只有等。
等袁成道帶着人走了，王悅看了看孫濤，淡笑道：“孫總，我看你好像一點都不急啊？”
孫濤笑呵呵道：“急也沒用，再說了，遠方城項目，在我看來，也沒那麼好。
別說只是出售了60%，就是全部賣了，其實我也沒什麼意見。
李總啊，有時候腦子一熱，想一出是一出，現在有人願意爲李總買單，在我看來是好事。”
衆人不由翻了個白眼，這話你當着李總的面說好了！
當然，孫濤真要當着李東的面說，也不見得如何。
他是遠方資格最老的元老級人物，而且不比其他人，他是遠方實打實的股東之一。
加上還是副總裁，他和袁成道的地位其實不相上下。
真要較真，還要勝過袁成道一成。
遠方的二號人物，他調侃幾句李東，還真算不上什麼。
王悅聞言輕哼一聲道：“這話，孫總之前怎麼不說？”
“沒這個必要。”
“你覺得沒必要，我覺得必要很大。”王悅有些惱怒道：“事先應該和我打個招呼纔對，也不至於讓我無措。”
孫濤看了她一眼，見她面帶慍怒，忽然有些訕訕，乾巴巴道：“身不由己。”
王悅沒再理會他，轉頭和其他人聊了起來。
這時候，秦海湊過來低聲道：“孫總，年紀不小了，也該成家了纔對。
王總這邊，還是可以繼續努力一下的。”
孫濤哭笑不得，也壓低聲音道：“老秦，這話跟我說說就行了，女人啊，我現在算是看透了。
我寧願找個弱勢一些的，太強勢了，家宅不寧。
以前還有點想法，現在算了，還是楊經理這種比較適合我。”
秦海無語，看了他一眼沒接話。
孫濤再次笑了起來，忍不住道：“我說老秦，都多大年紀了，還吃這個醋？”
他和秦海還有楊芸，關係都不錯。
尤其是在東平的時候，遠方的事都交給孫濤和楊芸負責。
有時候，兩人半夜都打電話溝通。
有段時間，秦海還爲這事吃味，楊芸一打電話，他就豎着耳朵聽着。
直到後來，秦海也進了遠方，和孫濤接觸比較多，時間一長，幾人關係就熟絡了起來，也喜歡開幾句無傷大雅的玩笑話。
秦海沒搭理他，轉移話題道：“楊芸前不久回來了，有空一起吃個飯？”
“行啊，不過這幾天不行，太忙了，接下來恐怕還有的忙。
等忙完了這陣，再一起吃頓飯。”
“好。”
兩人三言兩語將事情敲定了下來，秦海也回到了自己座位。
孫濤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微微嘆了口氣。
他不信，這次的事秦海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上午秦海堅決反對，那還情有可原。
可到了晚上決勝局，秦海還堅決反對，那就是存心打擂了。
這心情孫濤可以理解，不過事關李東的私生活，他也不好說什麼。
私交歸私交，指望這事自己幫上什麼忙，還真沒啥用。
孫濤晃了晃腦袋，也不繼續想下去。
在他看來，這事還真不好多說。
他和秦海楊芸關係是不錯，可和秦雨涵不熟。
而沈茜這邊，他卻是很熟悉，雙方同事了好幾年。
李東怎麼想的，他不想去猜測，而他自己，也沒心情管這些，我自己都老光棍一個，哪有功夫管別人。
……
半小時後。
袁成道帶隊回來了。
見他們身後沒跟着別人，孫濤開口道：“天方的人呢？”
沈茜出聲道：“回去了，合約已經簽了，接下來就是交接問題，還有資金到賬問題。
交接這個不急，早兩天遲兩天無所謂，主要還是資金問題。
50億資金，40億我們可以隨便動用。
這筆錢到賬，我們就寬裕多了。
天方現在回去就是爲了資金的事，至於公開消息，對方希望能延遲一段時間，而這也是我們的想法。
畢竟在這時候，我們出售旗下產業，容易導致別人誤會。”
孫濤理解的笑道：“明白，不公開更好。
我們不公開，那是不得已。
天方這邊，倒是挺有意思的，看來也不希望太多人知道這事，夠神秘的。”
沈茜無所謂地笑道：“誰知道呢。”
兩人聊了幾句，袁成道開口道：“都散了吧，劉秘書，今晚麻煩你加個班，把合約後續問題都理一下。”
劉琪連忙道：“好，我今晚把事情處理完。”
“嗯，那我們先散了。”
衆人剛準備走，劉洪忽然道：“袁總，沈總，明天早上要不來早點，一起去省廳那邊？”
袁成道點點頭道：“你不說，我差點忘了，明天一起去吧。”
“咳咳……”
孫濤不由咳嗽一聲，這話誠意太不足了。
你忘了？
那可是大老闆，還在關着，你給忘了！
當然，他知道，袁成道應該是知道了什麼，要不然也不會說這話。
可大老闆裝神秘，你好歹配合一下啊。
袁成道面色如常，也沒什麼尷尬，轉身就往外走。
配合？
配合個屁！
這次事情鬧的，讓袁成道心裡有些憋火。
拿遠方開玩笑呢！
還有，就算有計劃，事先通知一下自己有那麼難嗎？
現在孫濤這些人明顯是知道的，真正瞞在鼓裡的人不多。
袁成道已經懶得說什麼了，這次李東不把事情處理好了，別怪他撂挑子。
事到如今，袁成道也看開了。
他在遠方總裁的位置上待了好幾年，真要跳槽出去，也有了資本，重新執掌一家集團問題也不是太大。
李東這邊，想一出是一出，他也累。
真要走了，也許會更輕鬆一些。
當然，他不是個甘於失敗的人，這次真要這麼走了，在遠方，他可以說失敗至極。
幾年總裁當下來，還真沒什麼總裁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