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9、新生
229、新生
傍晚七點多鐘,曼麗終於清醒了。
她一醒過來,眼睛轉了轉,就活動着手腳,要求坐起來。
屋裡的醫護人員,和屋外等待的戴平等人倒是都愣了一下。
這是因爲曼麗自受傷後,手腳都沒有活動過,而這會兒纔剛剛醒,她居然自己就能把膝蓋彎了起來。
芳華也是出乎意料的驚喜:“手腳都能動了,怎麼可能——這麼神奇?”
連她這個始作俑者也不敢相信曼麗近乎奇蹟般的恢復速度。
戴平也瞪大了眼睛,死盯着裡面還仰面躺着的曼麗的動作。
克魯爾醫生迅速指揮護士們協助着將曼麗扶起坐好,並開始檢查她的運動、感覺和肌力等情況。
他檢查完畢後,招手讓戴平等人進去。
戴平不及細問,先去慰問曼麗。曼麗穩穩地坐着,笑吟吟地說:“我很好”
旁邊的克魯爾醫生有點激動地對芳華和高主任說:“你們也看到了,她恢復得太好了,太快了即使是脊髓沒有離斷,但那麼重的挫傷和水腫,怎麼也要半年到一年才能康復到她這個程度啊。”
芳華站在牀尾衝着曼麗含笑招招手,暫時不打擾她和戴平敘話。
高主任已經在詢問克魯爾醫生了:“剛纔檢查的具體情況怎麼樣?”
“下肢肌力有3級,感覺5級;上肢肌力2級,感覺4級(正常人均爲5級)。總的來說,很理想了。這樣的脊髓損傷,能在傷後三天就恢復成這樣,的確是低溫療法創造的奇蹟啊”
“也不全是低溫療法的功效吧,你們給她做的急救、牽引、藥物、手術,這些治療措施都很關鍵”
芳華按着中國人的習慣,面面俱到地評價着。
克魯爾醫生認真地說:“林醫生,我們都是學醫的,醫學是科學,是以事實爲準的。當然,我們的那些常規處理措施確實是必要的,但是它們應用在同樣傷情的病人身上,可沒有這種奇蹟的發生。”
高主任也點頭贊同:“是啊,我在國內也接診過不少頸椎骨折合併脊髓損傷的病例,最好的情況也是兩三個月以後才能達到這種程度吧。”
克魯爾也說:“是啊我很榮幸能第一個實踐‘低溫冷凍脊髓’療法,我也相信這個方法能爲更多的病人提供幫助。所以,我準備開展一系列的臨牀對照試驗,等積累足夠的病例後,再向全國和全世界推廣這個療法。”
芳華知道自己不是脊髓專業組的,回國後也不能親自開展這方面的治療;何況,克魯爾醫生來做的話,應該可以更快地推廣這個治療方法。
所以,她很高興地說:“那太好了不過,請您在發表論文和做推廣的時候,別忘了邁阿密的史蒂文醫生。等一會兒,我回去後就把他的e-mail地址抄給您,你們好交流交流。”
克魯爾醫生伸手握了一下芳華的手:“林醫生,別忘了把你的地址也給我,我也很樂意和你多做交流。哦,對了,還有你先生的呢。”
芳華笑得很開心:“好啊,一定。”
克魯爾醫生出去了,外面還有等待消息的媒體要他應付呢。
當晚,電視臺的醫學專家們又對這個醫學奇蹟發表了一番看法,不過普通大衆只顧着爲曼麗病情的大大好轉歡欣鼓舞。送花、送慰問卡片、網上留言的依然有贈無減,人們都在祝願曼麗能早日重新站起來。
高主任問芳華:“你在這兒恐怕還要多呆一陣子,要不要我幫你給醫院請假?”
芳華忙拱手作揖:“主任,您都這麼說了,那這個好人肯定是要做的啦”
高主任笑了笑:“小事一樁不過啊,回301後,你就等着給科裡做牛做馬吧”
芳華的臉垮下來:“別啊,高主任,您怎麼就喜歡給個棗,再打一巴掌啊”
高主任又笑了一陣才說:“好了,這兒暫時沒什麼事,我先回去了。給你兩星期的假,應該差不多吧”
芳華很知足:“行挺好的了”
醫生護士都走了後,芳華才拉着嘉輝一起走近牀邊。
她看着執手相握的戴平和曼麗二人,調侃道:“唉,真可惜,你這個睡美人不是被王子吻醒的”
曼麗禁不住“撲哧”一聲笑了:“你見過帶頸託的睡美人嗎?”
芳華說:“誰說沒有啊?我怎麼看迪斯尼動畫裡,白雪公主那衣服的豎領,就挺像頸託的呢?”
曼麗皺眉:“讓你這麼一說,還真有點像。”
芳華又問現在她感覺怎麼樣。
“就是脖子這兒挺疼的。”
“不是有鎮痛泵麼?應該比我那時候開胸疼得好多了。”
戴平和曼麗一起回她:“誰能跟你比啊?”
芳華吐了吐舌頭:真是夫妻同心啊。
嘉輝見她吃癟,也不幫忙,而是將她攬在懷裡,揉了揉她的頭髮:“你就別顯擺你的光榮歷史了。”
當天晚上,曼麗也在戴平等人的扶持下,嘗試着將腿挪動到牀邊,不過她的腿部力量還不夠,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搖搖晃晃地站不穩。
所以第一次下地行走的嘗試失敗了。
芳華倒是很樂觀地對曼麗說:“別急雖然你那塊兒神經的水腫,是在低溫下迅速消退了,不過肯定還沒消退乾淨。等過幾天全消完了,再鍛鍊鍛鍊,我覺得下地走路沒問題”
曼麗在醒來後,已經感覺到身體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有感覺了,能活動了。
這結果也遠遠超過她的預料基本上就不會是廢人了。
所以,她已經很滿意了,而且對後續的治療也是充滿了希望。
醒來後,曼麗一直在笑。她現在的笑容是真正的發自內心的,樂觀的笑容,不是剛受傷時因爲理智、因爲要照顧愛人和朋友們的情緒而強迫自己做出來的。
所以,這笑容非常動人。
她一邊讓戴平趕緊給家裡打電話,通報好消息;一邊對芳華說:“這回,我還真得承認,你也算是個妙手回春的神醫了”
芳華倒謙虛起來:“嗨,過獎過獎實話實說啊,要是你的脊髓真的完全斷了,我也是沒辦法的。我這次,充其量也只是加快了你康復的速度。”
這時,外面的護士來通報他們:德國的媒體、還有成都的記者都想採訪曼麗。
另外,孫飛也到了,打電話找嘉輝。
芳華陪着嘉輝去門外見孫飛。
當孫飛得知曼麗已經甦醒,並且恢復情況良好時,有點遺憾地說:“哎,可惜來晚了點。要是能早用上這藥就好了。”
芳華和嘉輝互相看了一眼。
嘉輝沒說話,芳華開口了:“孫所長,這藥現在用也可以啊它也會促進病人的神經組織的修復,應該能幫助她很快下地行走的。”
孫飛的眼睛又是一亮:“嗯,你說的對。那我們是不是馬上把藥給德國醫生送去?”
嘉輝輕咳了一聲:“孫所長,這兒有點問題。德國醫生不同意使用這個藥,因爲這樣是不合法的。”
說完,他只是靜靜地看着孫飛。
孫飛眉頭微微一皺。不過,他來之前已經想到這一點了,而且也已經想好了對策。
他的打算就是:讓芳華以私人醫生的身份,實施這新藥的治療。她和曼麗都是中國人,在德國進行私人的中國式的治療,那就不存在觸犯法律的問題。
聽到他的想法,芳華和嘉輝又對視一眼。
嘉輝點點頭,芳華便說:“只要戴平他們同意,我可以承擔這個責任。”
孫飛跟着嘉輝和芳華來到了曼麗的牀邊。媒體的記者也在簡短的採訪後,正要紛紛離去。
芳華給曼麗做了介紹,曼麗得知他的身份以及專程送藥的舉動後,倒是頗爲感動。
而且,孫飛一副學者的翩翩風度,倒也頗能給人好感。
他給曼麗和戴平還帶來了幾份nscgf-1進行臨牀試驗的病例資料。這些病例中的病人們,在使用該藥後,都取得了很好的療效。
最終,曼麗爽快地答應了加入這個臨牀試驗。
不過,這件事又被還沒完全離去的成都媒體記者聽到了。所以,他們馬上又在門口採訪了孫飛。
於是,關於中國新藥加入曼麗的治療方案的報道很快傳回了國內,讓人們又有了新的期待。
當天時間已經太晚了,大家暫且回去,準備明日再來進行試藥的事情。
第二天,芳華還是和克魯爾醫生先打了個招呼,請他睜一眼閉一眼。
這位醫生對於新藥試驗本身並不牴觸,只是限於法律程序問題,不得不反對罷了。現在,芳華用的是私人醫生的身份,他便也默許了,當然後果是要芳華等人自負的。
白天,曼麗依然是接受德國方面的常規治療,並進行一些復健運動。
成都媒體記者也拍下了曼麗做運動的照片。
曼麗既是同行也是公衆人物,倒並不在意在鏡頭前曝光。
她還在他們拍照的時候說:“拍好看點啊不好看的話,不准你們拍了”
她時時洋溢在臉上的笑意,讓每個接觸她的人都受到感動。給她做護理的護士、在病房做清潔的護工,在接受媒體訪問的時候都交口稱讚她是最愛笑的病人、最勇敢的病人和最有禮貌的病人。
她也越來越得到當地人的喜愛。
不過,在清醒後的頭兩天,曼麗的肢體感覺和運動功能恢復得有點緩慢,和剛甦醒時相比,進步不大。感覺方面恢復的要好點,肌力則停滯不前。下肢還好點,上肢的情況要差些。
芳華已經在每日下午,給她注射了nscgf-1。
暫時,還沒看到效果。
不過,很快,曼麗的康復速度加快了。就在術後第七天的晚上,曼麗不要人扶着,能夠自己站住了。
戴平在她身後張着手臂,做着保護。
曼麗搖晃了兩下,慢慢找到了中心,穩住了。
芳華站在她前面,鼓勵着她:“好的,站住了上身放鬆,腳踩穩了。好,慢慢來,試着挪動一步。”
曼麗身子又晃了晃,腿並沒有邁出來。
她搖頭說:“我怕倒。”
“沒事,有戴平接着呢。”
“我沒勁,走不動。”
“那——,”芳華又走進一點,伸出雙臂:“扶着我的手。”
曼麗伸出手,芳華握着她雙手,慢慢後退:“來,出左腳。好,出右腳。”
就這樣,曼麗走出了三四步。雖然身子有點晃,但確實是她自己用力走的,芳華只是牽引她罷了。
芳華很高興;“這不是很好嗎?來,我鬆手了,你自己走。”
沒想到,芳華一鬆手,曼麗往前走的時候還是沒站穩,身子一晃就要往旁邊倒。
芳華趕緊向前,抱住她。
不過曼麗比她高大,她一下子力氣不夠,也要跟着往一邊栽倒。
還好,嘉輝一下子就從她身後抱住了她,而戴平也同時接住了曼麗。
戴平的臉都有點白了:“芳華,你不行,還是我來吧”
嘉輝也緊摟着芳華說:“你可不適合做這種體力活兒”
芳華只好慚愧地跟曼麗說對不起了。
不過,曼麗的情況是一天比一天好了。下肢比上肢恢復得快,很快就能自己走路了。只是上肢雖然能活動,卻拿不了重東西,勉強能端起飯碗吃飯,都是時間稍長就會發抖。
戴平要喂她吃,被她拒絕了,她堅持要自己吃。
芳華也說道:“現在不是你心疼她的時候,疼痛也能刺激神經細胞的修復。所以,爲了她好得更快,你只能狠心了。”
戴平只得聽命了,看着曼麗像個小孩子似地笨拙地吃飯。當她不小心把飯菜灑到一邊時,他再幫她收拾。
曼麗每天的進展,都有記者們向國內傳遞,也讓喜歡她的人都放心了。
轉眼快到術後兩週了,曼麗的頸部固定手術還要進行第二次手術。
因爲這種手術大多是分兩期進行的。曼麗第一次是做的前路固定,第二次就做的是後路固定。手術只是動頸椎的骨頭,對神經不會有什麼影響。
在手術前一天的下午,芳華卻一個人跑到病房找曼麗,還把戴平趕了出去,說是要和曼麗說悄悄話。
曼麗看她神神秘秘的樣子,就問她:“啥事啊?”
芳華也不坐,就圍着曼麗牀邊走來走去,臉上掛着很傻瓜的笑容。
曼麗不耐煩了:“快點說啊”
芳華走到她跟前,咳嗽了一下,才說:“我說,你這個病美人可得趕快好起來啊不然,我兒子的乾媽,可就找別人當了哈”
“你兒子?”
曼麗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並直起了身子:“啊——?你懷孕了?”
芳華的臉都要笑爛了,只是點頭。
曼麗一下子抓住她的手,不知道哪來的力氣,就把她拉到牀邊坐下。
這會兒,她可一點不像是個幾天前還高位截癱的病人。
她上下打量着芳華,當然這時候根本看不出一點懷孕的跡象。
她問:“確定嗎?有多久了?”
“我測過試紙,剛纔又在這裡的診所化驗過了。36天了,預產期是明年4月中旬。”
芳華一口氣說完。
“暈,你怎麼這麼清楚?”
“我算好的啊”
“厲害,厲害,不愧是學醫的。”
“那是,要不要我教你?”
“算了,我還打算再玩兩年呢”
“也行,過兩年你再生個女兒,就給我當兒媳婦了。”
“嘿——,你怎麼知道你一定生兒子?”
芳華轉轉眼睛:“我就覺得會是兒子啦,而且會長得跟他爸爸一模一樣。”
“對了,你告訴嘉輝沒?”
“還沒呢,我想先告訴你。”
曼麗雖然有點感動,但是並不領情,她輕輕推了芳華一把:“你這就不對了。哪有懷了孩子,不先告訴孩子爸爸的?”
芳華撓撓頭:“我還有點不好意思呢。”
“啥?我真服了你了。你還敢做不敢當啊?”
芳華聲音放低了些:“不是啊,我雖然是算計好的,也有思想準備的,但這會兒心裡還是既歡喜,又有點忐忑不安。”
她頓了頓,才說:“不知道嘉輝聽了後,會是什麼反應?”
曼麗一拍額頭:“天啊,這還用問嗎?肯定樂死他了對了,你一會兒啊,就在這兒告訴他。我要現場觀看,他到時候的表情一定很精彩哈哈,能看到樑嘉輝同學不冷靜的時候,可是太難得了。”
芳華也抿嘴笑了,心裡也有點期待看到嘉輝不同平時的表情。
曼麗興致勃勃地說:“我這就叫戴平給他打電話,把他喊過來。”
“不用,他一會兒就過來了。我讓他去給你買水果,這才溜到門診做的檢查。”
話音剛落,外面傳來敲門聲,然後是戴平的大嗓門:“兩位女士,悄悄話說完了嗎?可以進來了嗎?”
曼麗提高聲音:“請進。”
果然,跟在戴平身後進來的是樑嘉輝同學,兩人手裡還一人一包裝水果的紙袋。
曼麗很好心地說:“給我買的水果啊?謝謝了啊戴平,你快點把嘉輝手裡的袋子接過來。”
戴平一個口令一個動作,馬上就要去接嘉輝手中的袋子。
嘉輝還推託:“沒事,這不馬上就放下了嗎?”
曼麗推了推芳華:“說啊”
芳華站起來,看到嘉輝已經放好袋子,轉向了自己。
她一時又有點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心裡也有點後悔先告訴了曼麗。這種事,還是私下裡先告訴嘉輝,比較好吧?
不過,剛纔確定懷孕後,她心裡太歡喜了,要立刻和人分享,就想到了離得最近的曼麗。
但這會兒,要當着別人的面告訴嘉輝這個消息,即使是多年的老同學老朋友了,她還是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了。而且,她又有點擔心嘉輝等會兒不要太傻氣了,不然在他們面前失了面子,以後會一直被他們嘲笑的。
只是,這會兒她已經騎虎難下了,曼麗還不停地輕輕推她,小聲催促着她。
芳華心一橫,擡起頭,凝視着嘉輝的眼睛說:“嘉輝,我懷孕了”
然後,她屏息等待着嘉輝的反應。
當然,坐在牀上的曼麗也一副看好戲的樣子,而一旁正在整理水果袋的戴平也大吃一驚,猛地擡起頭看向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