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勇並不是土生土長的香江人。爺爺曹天寶,小時候家裡窮,被家人賣到一戶殷實人家做僕人。東家是正白旗在籍滿人,屬於上三旗,真正的八旗子弟。曹天寶從小給東家的少爺當書童,長大了就繼續當跟班。
1912年2月12日,辮子國末代皇帝宣佈退位。在此之前的幾天,東家已經得到消息,他們急忙變賣了家產,全家跑路了。東家還算有良心,走之前歸還了曹天寶的賣身契,給了他一些錢,並央求宅子的新主人,給他留了地方住。
宅子是原東家祖輩蓋的,雖說世代是旗人,但沒有實權實職,每月關份幹餉,額外再有點掛靠名下的商家孝敬的銀子,算得上是生活富裕,豐衣足食,卻也不是什麼大富之家,再加上幾代都是人丁單薄,所以買了一塊宅基地的一半,大概有半畝(1畝=666平方米),稍顯狹長,沒有蓋廂房,只是個普通的二進院子,前後院各有三間正房。另一半被別人買走了。
新房主自稱老金頭,是個快五十的東北人。人看起來嚴厲,其實很和善,爲人豪爽,說話一嘴大碴子味。老金頭買到房後,搬來住到了後院,三間房一廳一書一臥。後院較小,但他沒有家人,一個人過得很是舒服。
前院三間正房,老金頭留給了曹天寶一間,把剩下兩間租了出去。
曹天寶比較厚道,自覺地住到了西屋(注2)。中屋被孫姓人家租住,東屋的租戶不太穩定,前後換過許多家,直到十幾年後,才被劉姓夫婦長期租住。
前院的倒座房(注3)老金頭沒有往外租,而是改成了公共的廳房、廚房與柴房,大家一起共用。他經常說,自己已經老了,無兒無女,又吃穿不愁的,房租不房租他根本不在意,他圖的就是一個熱熱鬧鬧的家的樣子。老金頭說到做到,每家租戶他只收一年的租金,中屋孫家就是這樣的,西屋曹天寶是白住的,東屋要麼租戶自己有事情不再續租,要麼是老金頭看不上眼,不再出租給那家房客,所以一直到了1924年,纔等來了長期租戶劉老師夫婦。
恢復自由身的曹天寶,則留在首都謀生。因爲他能寫會算,所以在幾家店鋪裡做文書、賬房,直到結婚生子,雖不富裕,小日子倒也過得悠哉悠哉的。
曹天寶一生就好個“吃”字。辮子國奇葩的養豬政策,使大多數八旗子弟都不事生產,專精於各種吃喝玩樂。曹天寶的東家也不例外。自小就耳濡目染的曹天寶,對玩樂並不在意,但對於吃卻興致勃勃。在不上工的時候,他滿四九城到處踅摸新的吃食。還別說,後來他還真的吃出了些名堂,在圈子裡也算是小有名氣。許多新飯館開業或是老店換大師傅,經常請他試吃點評。
可惜的是,曹天寶沒有烹飪天賦,連大師傅親手示範後,他做出來的菜品,都是怪模怪樣的,味道就更別提了。用現在的話來說,就是天生黑暗料理技能滿點。心灰意冷的曹天寶,抱着自己剛出生的兒子,起名“曹大廚”。沒承想卻錯有錯招,曹大廚小朋友居然不負所望,雖說不能算是真正的大廚,但從小做起飯來,就一板一眼,有模有樣的。曹天寶每天樂呵呵的,盼着孩子快點長大,好成爲真正的大廚。
事與願違,當1937年倭寇入關,全國掀起了抗倭高潮。16歲的熱血青年曹大廚,就跟隨着大他五歲的鄰居哥哥孫承,在劉老師夫婦的指導下,踏上了去往陝北,尋找某黨組織,尋求抗倭救國的道路。
時間如水,歲月如歌。轉眼間12年過去了。
1949年的冬天,廣州郊區,珠江邊,某部隊的臨時營地。
幾條漁船泊在岸邊,漁民們揹着大漁簍,圍在軍營門口。
“不行,這樣絕對不行!”一個穿着嶄新軍裝的黑胖子,在那裡梗着脖子喊着。
“怎麼不行,這個價錢我覺得已經很好了。昨天,前天,你不都是直接收了嗎?”一個黑瘦的女子也在叫喊,聲音比黑胖子還大。
“那怎麼能一樣?前兩天是免費的。今天如果按你報的這個價錢,收了你的貨,那我是要犯錯誤的。我不收。”黑胖子急得直跳腳。
“你不收,我怎麼辦?你必須要收,你不收,我就不走!”黑瘦子毫不示弱。
“這裡是軍營,你不能堵在這裡。”黑胖子看了看身後軍營的警衛,底氣十足。
“那又怎麼樣?有本事你把我抓起來,或者槍斃了我。”黑瘦子無視威脅,堅持己見。
雙方話趕話,情緒激憤,場面火爆,到了一觸即發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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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本書中將盡量不出現英漢混搭,除非必須的縮寫。另外,外語或方言,除非內容需要,否則將全部用普通話表達。
注2:一排三間房,中屋最好,面積最大,東、西屋大小一樣,但人們一般會以東爲尊。
注3:倒座房:緊鄰大門,坐南朝北跟正房相對的房屋。通常爲外客廳、賬房、門房、客房、僕人居住等用途。曹天寶原先就住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