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侯小西的死訊逐漸傳開的這個上午,紀律部門公佈了對池勉功進行調查的消息。這距離對他採取規定措施剛好過去了一週。
秘書申請忐忑的走了進來,向老侯同志彙報了這個消息,後者表情平靜,什麼也沒說,只是揮揮手讓秘書離開。
老侯同志當然知道,紀律部門在何時以何種方式公佈池勉功的消息是有一套嚴謹的程序的,而且一旦公佈,說明池勉功已經交待了不少的東西。
但是,在兒子剛剛離世的這個敏感時刻,有關部門公佈這個消息,還是讓老侯同志有一種說不出的心塞和難過。
兒子沒了,唯一的兒子,自己唯一的血脈,就這樣……沒了!
久居上位,老侯同志也算是個強人,但是今天凌晨在殯儀館看到兒子赤裸冰冷的屍體的時候,他還是直接癱倒在地上。
兒子是有一些張狂,有一些自以爲是,但並不是一無是處。他出生在這樣的家庭,從小接觸的都是電視機裡經常出現的人物,怎麼可能一無是處?
相反,他有想法,有膽子,能折騰,有某些圈子裡小有威信,假以時日,即使不能成長爲一方要員,但做個高起點的管理者還是綽綽有餘的。
可是,他竟然就這樣沒了。冷冷的雨水,把他的身體浸泡得都有些變形了,幾天前身上被皮帶抽打的印記卻依然隱約可見。
離開太平間,老侯已經清醒了不少。他火速趕到了兒子在郊外的豪宅,把宅子裡所有的人員都集中起來,問清了兒子出事前的情況。
情況非常不好。兒子竟然是吸食了白色粉末之後神情亢奮,看到外面下雨,就非得帶着兩個女孩出去兜風。兩個女孩也吸食了一些,對這個提議非常贊同,然後他們三個就興高采烈的出去了。
後面的事情豪宅裡的這些下屬自然說不清楚,但是老侯同志已經完全可以自行腦補了。
大雨,積水,低矮而迅捷的跑車,車上三個亢奮的年輕人,怎麼想想都是一場赴死之旅。就算沒有這場雨,他們安全回來的可能性都不算太大。
豪宅裡的幾個下屬也說了,他們勸了,勸不動。侯爺身上的傷剛好的差不多,他想出去散散心,而且他經常夜裡開着豪車出去兜風,不是第一次了。
老侯同志一腳踢翻了這個嘴巴利索的下屬,心裡暗自罵道,老子知道他身上有傷,用不着你這個王八蛋提醒。想推卸責任,沒門!
一番折騰之後,天色大亮。侯夫人也終於聽說了兒子的死訊,嚎啕大哭着給老侯同志打來電話,老侯無奈,帶着老婆第二次去了殯儀館。
老婆哭的昏厥過去,隨後被送到了醫院。然後自己趕到辦公室,正在茫然無措的時候,池勉功的消息公佈了。
唉,正應了那句話,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啊!
兒子死了,再也不用爲他操心了,也不需要想着爲他留下什麼了,餘生歲月,爲自己活就好了。
前路坎坷。竇鋼和池勉功兩個嫡系人員接連出事,本來是不影響根本的。但是現在兒子死了,而且一起還死了兩個年輕女孩,現在只能想盡一切辦法把事故中各種不可對外人言的東西儘量抹掉,而自己的根基和未來,也終於在這一連串的事情持續打擊下,變得鬆動了很多。
繼續維持局面已經變得不可能,退到二線已經是一個不得不面對的現實。
不過,在退下來之前,有些事情是必須要做的,否則以後做起來礙手礙腳,平白給自己添堵。
恩,等小西頭七的那天吧,我會讓一些人好看,包括那個穆東。
至於這幾天,一是需要處理小西留下的爛攤子,再者,安慰一下老妻。
唉,兒子啊,老爸這是最後一次給你擦屁股了。
……
整整一上午,大東集團一直在開會,會議的內容讓很多高管摸不着頭腦。
表面上來看,穆總提及的第一個議題是關於大東快遞方面的,因爲京城發生了暴雨,大東快遞的很多倉庫和市區網點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貨物浸泡,老闆交代必須全力以赴做好快遞的賠付工作,不惜工本,全額賠付。
接下來的議題則非常奇怪,老闆強調了三個問題。
第一是安全問題,不論是大東快遞、大東航空、大東房地產、大東旅遊,大東通航等等幾個和安全生產的有關的公司,都被要求進行一項全面深入的安全檢查,杜絕一切可能出現的問題。而且集團公司要進行嚴格的複查。而一旦發生安全問題,公司的處置會非常凌厲,直接責任到人;
第二是管理秩序問題,要求各個公司嚴格遵守公司各項規章制度,全力執行集團公司董事會和總裁辦下發的一切政策,不得有任何推諉和拖延;
第三是戰略收縮,從現在開始,除了做好之前確定好的各項工作,整個集團不再規劃較大的投資項目,大東投資公司暫停一切對外投資活動,對當前手頭的投資項目進行梳理和優化;大東房地產也不再拿地,而且暫時不再籌備新開建設項目。
穆老闆最後指出,公司最近幾年一直處於高速擴張狀態,戰略和管理方面出現了很多問題,現在需要稍微放慢一下腳步,進行必要的優化和調整,這樣才能走得更穩,走得更遠。而這個調整週期,計劃在半年左右完成。
穆老闆同時指出,放慢腳步絕不是停滯不前,當前大東旅遊公司的國際合作、大東快遞和其他快遞公司的項目合作、大東房地產各個在建項目和已經做好規劃的新建項目、以及其他衆多公司的各項日常業務和既定業務,必須如期穩步推進,不得有任何延誤和懈怠。
……
穆老闆說得貌似前後矛盾,但是衆多高管都聽懂了,穩定當前局面是基礎,收縮整體戰略則是主要目的。甚至可以說,穩定局面也是爲了戰略收縮服務的。
也就是說,大東集團打算低調的蟄伏一段時間,而這個時間是半年,而且還會更長一些。
這真的是一個非常奇怪的情況,公司遇上什麼危機了嗎?不像啊。
……
對於穆東而言,這是一個不得已而爲之的過程。
根據時空記憶,老侯同志是一個很有想法也很有策略的大佬,而且手段非常精彩。穆東很難想象,對方在面臨喪子之痛的情況下,會做出什麼樣的瘋狂舉動。
首當其衝的肯定是自己和家人的安全問題,這一點只能通過增強安保力量,儘量減少外出來解決。
其次就是大東集團,老侯同志肯定會雞蛋裡挑骨頭,儘量發掘一些負面的東西,然後揮動鐵拳進行打壓。雖然穆老闆對自己的企業有信心,但是一來有心算無心,二來公司也不可能是盡善盡美的,肯定會存在種種問題,所以不得不防。
而收縮戰略,暫時來看是一個比較保險的做法,同時在這個過程中,如果組織得力,確實能發現公司存在的一些問題,進而起到一定的積極地作用。
當然了,這樣肯定會引起管理層的猜測和腹誹,甚至會影響一些人的信心和工作熱情,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如果有人願意離開,那就離開吧。
藉助這個機會過濾掉一些意志力不堅定的人,也算是一分收穫。
至於和老侯同志正面對抗,穆東思來想去,自己沒有這個實力。對付他那個混帳兒子有時候都得全力以赴,對付他這樣的大佬,完全不可能。
而且,從某些層面來說,這根本就不被允許,這和作死沒什麼區別。
至於外力,穆東也考慮過。
劉家可以指望,但是不能完全指望。他們的力量還是有些單薄的,正面對抗老侯根本不可能。而且,他們也絕對不會正面對抗老侯,還是那句話,某些層面不會允許。
劉家最多也就是側面支援,這樣一來,效果會大打折扣。甚至,劉家根本不出手的可能性也是完全存在的。
那麼,穆東最後能琢磨一下的,只剩下了若即若離的許世平這條線。但是一來穆總還沒有獲取直接和許世平對話的渠道,二來,在複雜局面下,許副主席出手力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最大的可能會是出來收拾爛攤子。
此外,省內的這些大佬,以及自己認識的商界的大佬,想在老侯同志發起攻勢的時候發聲,都變得沒有可能,而且即使發聲,也不會有什麼效果。
所以,只能靠自己,求人不如求己。
在這個過程中,自己和家人的安全是重中之重,只要安全能保障,其他的問題都不算事。大東集團整體的經營和運作還是不錯的,雞蛋裡挑骨頭,不是那麼好挑的。
開完會回到辦公室,王振東已經等了很長時間了。他是聽到了池勉功被調查的消息,趕來向穆東……致謝的。
看着興高采烈的王振東,穆東無奈的說道:“王哥,我知道你怎麼想的,但是這件事真得和我一點關係也沒有。說句難聽的,這件事情放在我頭上,不是什麼好名聲。”
王振東一下子卡住了,他光顧着高興了,還沒想到這一層。
“那個……穆老弟……這事給你添麻煩了吧?”他期期艾艾的問道。
“確實有些大佬不高興,商書記把我好一頓訓斥。不過,麻煩倒是沒有,姓池的有問題,任何公民都有實名舉報的權利。但是他在這個時候出事,時間太敏感,對局勢的穩定不利。所以,這事如果放在我頭上,顯得我沒有大局觀。”
……
王振東訕笑着走了,穆東看着他的背影,心說,這才哪到哪啊,麻煩事多着吶。
第一更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