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中帶了些許殺意，審視地停留在少女的臉上。然而李長歌卻似乎沒有懼色，反而輕巧地揚起嘴角：“那麼太師現在要做什麼，殺了我？”
“是很想，”龐太師緩緩道，“只不過……還沒到時候。”
長歌嘴角笑意不減：“那麼什麼時候纔是最佳時機呢，是否要等晉王世子平安歸來，或者是，這次會盟結束？”
龐太師搖了搖頭：“至少不是現在。”
她眼底漸漸浮起了嘲諷的神色：“確實不是現在，因爲你早就嘗試過了，不是嗎？”她的語聲陡然變得尖銳起來，“讓他跟着三皇子來唐國，不就是想讓他親手殺了我，來解決你口中所說的禍患？確實，那個時候是最好的時機，他沒有關於我的任何記憶，又對你言聽計從。”
她刻意在最後四個字上加重了語氣，眉尖微挑，嘲諷意味十足。
果然，這句話觸到了龐太師的痛處，一直保持着冷靜自持姿態的他，到了這個時候，神情終於有了一絲激動：“我花費了那麼多工夫才保住他的性命，而你，卻只用了一句話就讓他再去了最危險的地方，假如燕國皇帝就在這兩天死了，你覺得他還能全身而歸嗎？”
長歌揚起下巴，一字字道：“那是你自找的，如果他不去唐國，就不會有這些事。”
她不想再和龐太師談下去了，雖然在他所講述的故事裡，一切錯誤的根源都是大周皇帝，但是她仍然忍不住要去想，在整件事中，作爲兄長和臣子的他究竟扮演了一個怎樣的角色。
當然不可能是完全置身事外，李長歌不免要陰暗地去想，如今龐太師的權勢滔天，究竟有多少是來自於皇帝的愧疚之心呢？而且，剛纔在聽故事的時候，有一件事情引起了她的警惕之心。
倘若真如龐太師所說，周延昭被送到黑龍寨的事情如此隱秘，那麼，當年那一支莫名其妙的箭，是從哪裡來的？彼時她身份未明，不可能是因爲有人想要殺她而誤傷了他，而且那一箭又準又狠，若不是他陰差陽錯地被南宮昀帶走了，恐怕早已傷了性命。
之前看柳羈那般維護他的樣子，這事顯然和柳羈沒有關係，那就是說，當時的黑龍寨中，肯定還有其他人知道周延昭身份的秘密。
而且，那人，或者說他代表的那一方勢力始終都藏在暗處，不可不防。
龐太師在身後揚聲叫住她：“難道你不聽聽我的條件，就要離開嗎？”
“我爲什麼要聽？”長歌轉身反問，“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太師你從頭到尾都沒有說過自己要做什麼，既然連目的都還沒有談，何談條件？”
“我的目的你應該可以想得到，是關於皇位的。”龐太師沉聲道。
“是啊，”長歌點點頭，“可以想象得到，你之前借晉王世子之口來告訴我不要和大周聯姻，就是怕唐國參與到這裡的皇位爭鬥裡來吧？”
她略微停頓了一下，眼睛變得益發明亮：“那麼，我可不可以再猜一下，你希望流淌着龐家血脈的人得到皇位？”
龐太師並沒有正面回答，只是隱晦道：“我想，只要是人，就難免會產生這種想法的吧。”
“那是當然，”長歌揚眉應道，掩飾住心內的一聲冷笑，會相信他的話纔怪！但是她仍然微笑道：“我知道了，唐國只求獨善其身，對你們的內鬥沒有任何想法，太師儘可以放心。”
說完這句話後，她便毅然轉身離去。
她知道，龐太師想要的不僅僅是一句獨善其身的承諾，而是想要利用她和姬少重……如今的晉王世子的關係，來增加爭奪皇位的籌碼。表面上看來，事情還是因爲皇權而起，但是，這就是龐太師想要的全部嗎？
直覺告訴她，事情不會這樣簡單的，或許她應該找個機會和大周的那位皇帝也好好談一談。
憑心而論，雖然龐太師所說的每一句話聽上去都合情合理，而且態度似乎也很真摯，甚至連想要殺她的想法都沒有掩飾，但她仍然無法信任這個人。
或許是因爲，他表現出來的樣子，有幾分像是前世裡的南宮昀的緣故吧。
李長歌一邊走路一邊回想着剛纔對話的細節，卻冷不防地撞到了一個人身上，對方在扶住她以後，才認出了她來。
南宮昀皺眉道：“你怎麼穿成這個樣子？”同時，他困惑地向長歌來的方向張望了一下，不知道他看沒看到龐太師。
“沒什麼，只不過想出來走走而已，你和大周方面接洽的如何了？”她敷衍道。
雖然除了燕國之外，各國君主都已齊聚葵丘，但畢竟不是所有事情都要君主出面商談的，一般都是派出比較倚重的臣子。在唐國這一方，自然是隻有南宮昀堪當此任了，所以李長歌便將瑣碎事務盡皆交給了他。
只不過南宮昀此番出來尋她，顯然不是爲了說這件事而來的。
“聽聞，你有意願將大公主許配給周朝的三皇子？”他的聲音有點冷，這個消息，今天他還是第一次聽說，顯然之前李長歌只和極個別的人提起了這問題。
“女大當嫁，雖然有國孝在身，但總歸是可以變通的，”長歌嘴角掠起嘲諷笑意，“所以就不要拿孝道之類的話來阻攔此事了，像當初你們勸我擇婿時那樣不好嗎？”
在南宮昀再度開口之前，她又補充道：“韶華易逝，女子一生中最好的時光就那麼幾年，可是耽誤不起的啊，”她眼角微挑，帶了點挑釁的神色，“不過此事目前尚在隨口一提的階段，若是南宮大人對皇姐有意，我也不是那般專橫之人，非要拆散有情之人。”
她的話雖然說得冠冕堂皇，但其言下之意卻是，如果南宮昀無意迎娶李明月，就不要來插手此事。
南宮昀眸色一黯：“看來你是鐵了心要參與到周朝的皇族內鬥中來了？”
確然，李錦繡已然嫁爲太子妃，若是再將李明月許配給三皇子，那麼在外人看來，唐國和大周之間的聯繫就會得到空前的加強。
“錯，”李長歌冷然否認，“我只是不想在皇宮裡繼續看到不想看到的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