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5章 葉氏覆滅,爲營!
“這件事奴才也覺得很奇怪。”趙林疑惑地道,“皇上行事素來穩健,很少這樣破格提拔官員,何況是禁衛軍統領這樣要緊的位置,居然交給一個初入宦途才幾個月,又這樣狂妄自大的人,這實在不符合皇上行事的作風。”
尤其剛纔與李明昊的會面,更讓趙林對李明昊沒有好感。
得到趙林的確認後,裴元歌對自己的猜測更多了幾分把握,又道:“趙林,現在我要你幫我傳遞消息給皇上,就說父親被拿下獄,我擔心府內沒有人照應,想要回裴府,問皇上是否應允。”
趙林點點頭,自去行事。
到了晌午時分,皇帝的回覆便傳達了回來,只有一個字“可”。
也就是說,皇帝同意她離開皇宮,回裴府!這樣一來,裴元歌對於自己的猜測就更多了幾分把握,沉思許久,忽然帶着趙林到正殿去求見太后。
一見太后,裴元歌便做出一副哀慼的模樣,哭着跪倒在地,對着太后連連叩頭,道:“太后娘娘,我求求您,救救我的父親吧!我父親的爲人我還是瞭解的,他絕不會做這樣的事情的!太后娘娘,聽說天牢那種地方,進去的人就沒有出來的,我求您救救我的父親,小女感恩不盡。”
說着,連連磕頭,淚流不止,模樣楚楚可憐。
聞言,太后微微皺眉,裴諸城被彈劾貪污之事,是她一手策劃,自然最清楚始末,但爲了不讓裴元歌生出異心,所以一直避着她,也封鎖了關於這件事的消息,怎麼裴元歌還是這麼快就得到消息了?是誰走漏了風聲?她不好表現出早就知情的模樣,只好裝模作樣道:“元歌丫頭,你這是怎麼了?到底出什麼事了,快告訴哀家,哀家定然給你做主!”
如果不是怕裴元歌這個有着七竅玲瓏心的人察覺異常,壞了大事,太后現在真想冷笑給她看。
“我聽說,父親被人彈劾貪污軍餉,被拿下天牢,還請太后娘娘爲我父親做主,還我父親清白!”裴元歌哭哭啼啼地道,苦苦地哀求太后。
“有這種事情?”太后故作驚訝道,“張嬤嬤,去打聽打聽,到底怎麼回事。”
張嬤嬤會意,出去了片刻,迴轉稟告道:“回太后娘娘的話,聽說是西北駐軍那邊出了亂子,好些兵卒都說沒有拿到該拿的軍餉,而現任西北駐軍統領據實稟告,說他都是按照前任統領留下來規矩發放軍餉,再一詳查,聽說從裴尚書任職西北駐軍統領開始,每次發放軍餉,都有一部分軍餉被剋扣,去向不明,前後加起來有幾十萬兩銀子。因爲這件事,西北駐軍幾乎譁變,皇上十分震怒,當場就將裴尚書拿下天牢了。”
“怎麼會這樣?”裴元歌滿面驚容,“不會的!不會的!不會的!”
“元歌丫頭,你也聽到了,這事幾乎鬧出譁變,整個西北都差點因此動盪不安,這軍國大事,可是關係到咱們大夏王朝存亡的,這種事情,就算是之前,哀家也沒法跟皇上求情,何況現在,皇上對哀家……唉!”太后軟語安慰道,“不過,元歌丫頭你放心,如果你父親是冤枉的,哀家定會竭盡全力幫他洗脫冤情,還他清白的!”
“太后娘娘,我父親不會做這種事情的,你就救救他吧!太后娘娘,您最疼我了,如果我父親有什麼意外,我也就……”裴元歌繼續央求道,啼哭不止。
太后爲難地道:“元歌丫頭,不是哀家不肯幫你,實在是這件事哀家也無能爲力啊!這些日子,出了這麼多的事端,你卻始終站在哀家這邊,幫哀家出主意,爲哀家舒懷,如果哀家能夠幫你,又怎麼可能袖手旁觀呢?實在是這件事牽扯甚大,哀家有心無力啊!”
一副對裴元歌十分信任,十分心疼的模樣。
心中卻在冷笑,裴元歌你不是忠心耿耿地替皇帝做走卒嗎?這會兒出了事,皇帝不還是翻臉無情,將你父親拿下大獄嗎?真以爲你靠了皇帝,就能高枕無憂了嗎?
裴元歌要的就是這句話,聞言猶豫了下,道:“那……太后娘娘,我想回裴府一趟。太后娘娘您也知道我家裡的情況,沒有兄弟叔伯,母親禮佛十年纔剛理事,大姐姐在養病,二姐姐是個木頭,三姐姐又是個愚鈍的,現在父親突然被拿,家裡連個能撐起事兒的人都沒有。我想回裴府,看看情況,也安安母親和姐姐們的心思,免得趁着這亂子,又鬧出什麼事來,還請太后娘娘允許。”
這纔是裴元歌真正的目的,方纔的話語不過是種談判技巧而已。
明知道太后不可能去救父親,但她卻故意央求不休,逼得太后說出那番話來,這樣,當裴元歌提出要離開皇宮回裴府的事情後,太后就不好再加以阻撓,而只能允許了。
果然太后十分爲難,有些猶豫不決。
眼下的情況,且不說她對裴元歌恨之入骨,但就裴元歌本人來說,也是個很有用的籌碼,畢竟她長得和景芫相似,又是皇帝的心腹,在皇帝心中肯定有不同尋常的地位,將來若出事端,也可以成爲要挾皇帝的籌碼。但是,裴元歌這番話說得有理有據,她剛剛又誇下海口,說只要力所能及的事情,她一定會幫忙,絕不推諉。如果不允許裴元歌回府,豈不是說明剛纔的話都是在騙她?
裴元歌可是個聰明人,倘若發現自己非要將她扣留在萱暉宮,說不定就能察覺到什麼。
如果被她察覺身份已經敗露,也許就會懷疑到之前聽到的那番話,進而懷疑到李明昊的身份,這樣一來,李明昊這個還沒坐熱的禁衛軍統領的位置,只怕立刻就保不住,葉氏也就失去了剛拿到的籌碼。小不忍則亂大謀,反正,等到將來事情平定,裴元歌也飛不上天!
想到這裡,太后嘆道:“哀家真的捨不得你,可是你說得也對,現在你家裡連個能頂事兒的人都沒有,若不是讓你回去看看,也太不近人情。既然如此,待會兒哀家就讓張嬤嬤送你回裴府。”
“多謝太后娘娘!”裴元歌感激地道,隨即又猶豫道,“我還有一件事想要求太后娘娘恩典。”
太后笑着道:“說吧!”
“太后娘娘,您也知道,京城裡人事紛雜,最愛攀高踩低,原本父親武將轉文職,已經有小人輕賤,如今父親被拿下獄,只怕那起子人更要恣意作踐我們裴府。所以,我想請太后娘娘給個恩典,趙公公一向是太后娘娘的心腹,衆人皆知,又是我入宮一來陪伴我最久的人,所以我想帶趙公公一道回府。這樣若是有人趁機尋釁挑事兒,也可以借趙公公壓一壓對方,還請太后娘娘恩准!”裴元歌央求道。
太后頓時恨得直咬牙,走了裴元歌一個她已經很窩火了,居然還想把趙林一道帶走?
可是,裴元歌說得合情合理,從裴元歌入宮開始,趙林差不多就一直隨着她,幾乎片刻不曾離身,以至於這會兒她想指派個差事給趙林,把他絆住都找不到合適的藉口。畢竟,之前爲了保護裴元歌不被人算計,趙林已經不插手萱暉宮的事情有一段時日,就連之前葉氏最危急的時候都沒把他要回來,這會兒突然找藉口硬要扣下趙林,哪能不惹人疑心?
別的倒也罷了,千萬不能被裴元歌察覺到之前梅林的話有蹊蹺,這可關係着李明昊手裡的兵權!
百般念頭閃過,卻只是片刻,太后便做出決定,笑着道:“說的也是,世態炎涼,人情冷暖,大抵如此。那就讓趙林隨你回府,免得被人欺負了去,好歹你也是萱暉宮的人,是哀家倚重的人,絕不能被人欺辱!你放心,你父親那邊,哀家會照應着,不會讓他被人冤枉的!”
既然要做好人,索性做到底,讓裴元歌認爲她還對她信任有加。
“太后恩德如海,我……實在感激不盡!”裴元歌神色感動,哽咽着道,神情懇摯無比。
裴元歌帶着趙林離開萱暉宮,回到裴府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皇帝耳中。皇帝停下手中的硃筆,沉吟片刻,忽然忍不住笑了起來,搖頭道:“張德海啊,朕每次都覺得朕已經不敢小看裴元歌這丫頭,可是她卻還是能夠給朕驚喜。原本朕還在思索要怎麼安排她脫身,沒想到她居然能看到這個空隙,自個先跑了,還把趙林帶走,真是……讓朕意外又驚喜!真是可惜,若她是個男兒身,定時國之棟樑,朕之肱骨!”
張德海在旁邊陪笑道:“裴四小姐的確聰慧無雙,別說女子,就算是男子裡也少見呢!”
“不僅僅是聰慧,簡直就是……”皇帝沒有繼續說下去,但臉上的表情卻已經是最好的讚歎,“如果朕沒有猜錯的話,她只怕已經猜到了朕的全盤計劃,纔敢趁着這空隙回裴府。幸好她是站在朕這邊的,若是太后那邊的人,朕可就真要傷腦筋了!”
不過,正因爲她這般冰雪聰慧,纔不會站在太后那邊。
張德海面露驚訝:“不……不會吧?皇上會不會太高看裴四小姐了?”
“朕沒有高看她,說不定還小看她了!”皇帝搖頭道,“朕倒真是奇怪了,裴諸城那直性子,是怎麼養出這麼聰明伶俐的女兒的?”從前他或者還猜測,如果永和活着,他用心栽培,也會是個聰明的女子,但現在卻有一種被裴元歌比下去的感覺,別說永和,就算是阿芫,也未必能有裴元歌這般聰慧。
不過……。這種聰慧也未必是好事。
有的事情,是因爲天生聰慧而比別人想得更深更遠;但有的聰慧,卻是從世態炎涼,人情冷暖,從陰謀算計中磨練出來的,裴元歌的聰慧顯然是前者和後者皆有,尤其是後者,那是用血淚磨練出來的聰慧,裴元歌小小年紀便吃過那麼多的苦頭,思之着實令人憐惜,。
但很快的,皇帝的心思就轉到正事上:“泓墨帶兵,大概到什麼地方了?”
“按照九殿下帶兵的速度,應該到萬州境內,算起來應該看到皇上的密書了。”張德海計算着日程,回答道。
皇帝點點頭:“很好。”
萬州,宿營地。
宇泓墨仰望着湛藍的蒼穹,神思邈遠。雖然帶兵急行軍趕往秦陽關,但心懸京城的他,依然不斷得到關於京城的消息,葉兆敏的案情進展,王敬賢被褫奪職權,李明昊接任禁衛軍統領,乃至於今天的裴諸城被拿下獄,一切的一切,讓他的心蒙上層層陰霾,總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這讓他更加憂心遠在京城的元歌。
京城只怕要有事端發生,不知道元歌平安與否?
就在這時,皇帝派給他的近衛忽然悄悄上前,低聲道:“九殿下,卑職奉皇上密旨,等到九殿下行軍至萬州,便將這道聖旨交給九殿下,請九殿下依旨行事。皇上特意吩咐,不必宣讀,不必跪接。”說着,將明黃色的綢卷交給了宇泓墨。
父皇?給他的聖旨?
宇泓墨接過聖旨,攤開快速掠過,頓時心神巨震,臉上的表情卻是絲毫不變,淡淡道:“本殿下知道了。”
得到裴元歌回府的消息,舒雪玉如逢大赦,慌忙迎接出來,握住裴元歌的手,淚珠便成串地掉落下來,忽然看到裴元歌身後的趙林,知道是太后身邊的人,又忙將眼淚拭去,打起精神道:“元歌,你回來就好!”話雖如此,握着元歌的手卻不住地顫抖。
裴諸城突然和葉氏槓上,又突然被拿下獄,實在讓她心神慌亂。
她在京城沒有什麼人脈,只和溫夫人相熟,但關於裴諸城的事情,連溫夫人和溫閣老也說不出所以然,尤其聽溫閣老的意思,似乎西北真的譁變,事情也的確和裴諸城相關,所以連皇帝也無法庇護,將裴諸城捉拿下獄。這更讓她如遭雷擊,只能勉強約束裴府衆人,除此之外卻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裴元歌能夠了解她的慌亂,握緊她的手以示撫慰,道:“母親,我們到進去說話!”說着,厲聲吩咐道,“門房的人都給我打點起精神來,不許府內的人隨意進出,若有差池,定不輕饒!還有,請人去將護衛統領趙統領請到偏廳,我有話要問他!”
說着,攜了舒雪玉的手朝着偏廳走去。
裴諸城被拿下大獄,裴府立刻就失了章法,人心惶惶,聽到四小姐回府的消息,府內的總管和副總管,甚至有些頭臉的管事和管事媽媽,以及裴元巧裴元容等人都趕到偏廳。
一看到裴元歌,裴元容就嚷嚷起來,哭喊着道:“裴元歌,都是你,都是你!非要逞強好勝出風頭,真以爲太后寵你,就不知道天高地厚,連葉問卿也敢得罪!那可是葉國公府正經的嫡小姐,能不惹怒葉國公府嗎?現在害得父親被拿下獄,你這個害人精!爲什麼被拿下獄的是父親,不是你這個禍害!你去死!你去死!”說着,伸手就去推搡裴元歌。
裴元歌二話不說,伸手就給了裴元容一個耳光。
“啪——”清脆的響聲,以及面部的熱燙疼痛,讓裴元容微微冷靜下來,看着裴元歌那銳利如風刃的眼神,頓時打了個寒顫,隨即又哭道:“你還敢打我!我本是好好的裴尚書的女兒,卻被你害的要成罪囚的女兒,你居然還打我!你知不知道,罪臣之女會有什麼下場?你以爲你能逃得掉?”
“啪——”話音未落,裴元容便覺得左臉又是一陣悶痛,疼得她眼淚立刻掉了下來。
“你就知道——”裴元容還要抱怨,看到裴元歌揚起的手,分明是再說,只要她再說話,裴元歌就敢繼續打。在看看四周,所有人都用惱怒的目光看着她,竟沒有半個人攔着裴元歌,顯然再多說話也只是白捱打,裴元容咬着脣,畏畏縮縮地站在一邊不再說話。
裴元巧看了眼裴元容,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現在論人脈,論聰慧,論對時局的判斷,裴府沒人能跟四妹妹比,她是父親和裴府最大的希望。這時候不想着讓四妹妹好好冷靜下來想辦法,就只知道鬧事,當真沒腦子!
“管嬤嬤,把三小姐打下去,好生看管起來。如果讓她離開採薇園半步,我就唯你是問!”裴元歌冷冷道,冰激玉碎的聲音裡帶着不容違逆的威勢。
管嬤嬤心神一顫,急忙將裴元容帶下去。
經此一事,原本還有些凌亂的偏廳,立刻安靜下來,針落可聞。
裴元歌扶着舒雪玉坐在上座,環視衆人,冷冷地道:“現在裴府的情形大家都清楚,俗話說得好,亂世用重典,誰若是要在這時候渾水摸魚,惹是生非,非要往刀口上撞,就別怪我裴元歌翻臉無情,不顧着你們時代的體面!”見衆人面色沉凝,肅穆安定下來,這才道,“當然,若在這時候大家還能夠各安其事,等到父親出來,自然也會論功行賞,絕不會虧待衆人!”
胡蘿蔔加大棒,頓時將凌亂的人心安定下來。
張副總管仗着和裴元歌關係親近,仗着膽子道:“四小姐,這麼說,老爺不會有事?”
“那是自然。”裴元歌點點頭,神色平靜地道,看了看身後,忽然不滿地道,“咱們裴府也算大家,不過遇到點兒挫折,怎麼就連最基本的行事章法都沒有了?趙公公可是太后身邊的紅人,站着這麼長時間,怎麼沒人給趙公公上茶?一點規矩都沒有!”說着又向趙林讓座。
趙林急忙推辭,幾經推諉,這才坐下,卻依然不敢拿大,只坐了半邊身子。
衆人都認得趙林,見他仍然恭恭敬敬地跟在裴元歌身邊,終於放下心事,立刻該做什麼就去做什麼,很快就有婢女恭恭敬敬地爲趙林奉上茶來。
舒雪玉在旁邊看着,心中感慨,這番話她自然也是說過的,但絕不如元歌這般有效,最主要的原因在於元歌原本身在皇宮,深得太后和皇帝的喜愛,她既然說裴諸城會出來,自然更容易取信於人,尤其她身後還帶着萱暉宮的趙公公,更加有說服力。這一點,是裴府任何人都無法比擬的!
等到府內諸事又井井有條起來,正好趙景也趕到了。
“趙統領,你原來是跟着父親的親兵,想必對父親在邊疆的事情很熟悉,我且問你,父親在西北任駐軍統領的時候,軍餉可有什麼問題嗎?”將諸人打發回去,這時候廳內只剩裴元歌、舒雪玉以及趙林,裴元歌這才問起了軍餉事情的原委。
趙景自然知道裴諸城被拿下獄,罪名是貪污軍餉,卻不知道詳情,只以爲是得罪了葉氏,被污衊下獄,現在聽裴元歌提到西北,才知道是西北駐軍那邊出了問題,思索片刻,搖搖頭道:“不可能的,裴將軍爲人耿直,待下豪爽,憐惜士卒拼死拼活,從來不會做這種事情。”想着,忽然間神色一動,猶豫道,“除非是……。”
“什麼?’見他似乎想起了什麼,裴元歌立刻追問道。
”若是如此的話,那四小姐和夫人不必擔心,裴將軍絕不會有事的!“趙景的臉上浮現起崇敬和感動的神色,道,”裴將軍在西北駐軍時,的確曾經從軍餉中提出一部分,挪作他用。但是,這件事當初是經過西北諸君所有將領和士兵的認可的,這部分銀兩裴將軍也沒有私吞,而是用作軍驛、刻碑,以及撫卹死傷士兵家屬之用。四小姐和夫人聽着可能覺得沒什麼,但對於我們這些在鎮守邊疆的人來說,這幾件事有多重要!“
軍隊之中,剋扣軍餉,吃空額都是慣例,正常情況下,士卒們能夠領導軍餉的十分之四五已經難得。
但是從裴將軍任職駐軍統領開始,軍餉卻幾乎都是如數發放到士卒手中的。因此,當他提出要從軍餉中挪出部分以做他用時,沒有人反對,因爲裴將軍挪出的連十分之一都不到,他們得到的軍餉,仍然比別的軍隊要多得多。然而,裴將軍挪出的這部分軍餉,卻並沒有進任何人的口袋,而是立了公開的賬目,每一筆支出都是透明的。
而那些支出,筆筆都讓他們窩心。
一座巨大的墓碑,立在西北駐軍的軍營正中央,上面刻着所有在戰爭中死去的兄弟的名字,見那些名不見經傳,默默死去無人知曉的士卒的名字,用這種方式留了下來,讓每一個新入軍的人都銘記着那些死去的前輩;
軍驛制度,專門建立了爲軍中傳書的驛站,派了專門的驛員,爲那些不會寫字的將士家屬寫信,傳信,烽火連三月,家書值萬金,對於常年駐守邊疆,無法得到家裡消息的士兵來說,再也沒有比這更珍貴的東西;
死傷撫卹制度,拿出銀兩在各地買了田地,分發給那些戰死戰傷的士兵家屬,雖然不可能讓那些人富貴無憂,但至少給了他們存活的依靠,有田有地,即使不多,總不至於活不下去……
這些事情看似簡單,但真正要建立起來其實很困難,裴將軍爲此欠了無數的人情,費了好大的勁兒纔將這一切安置完畢,而花費如此多的心血,裴將軍卻全部都是爲他們着想,對他自己完全沒有絲毫的利益。
榮譽,親情,身後事和後路……裴將軍爲他們做了他們從前連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爲了保證這筆錢不會被私吞,被挪作他用,裴將軍特意從各軍之中調出能管賬的人,共同管理這筆錢的支出,而爲了保證這些人不會起貪念,賬目完全公開不說,負責這筆賬目支出的人每年都會輪換……。雖然說人都貪念,但人心都是肉長的,在邊疆那種隨時都會死亡的地方,又都是從底層出來的兵卒,將心比心,誰也不會去貪這筆昧心的錢。
因此,西北駐軍對裴將軍的愛戴,是旁人無法想象的。
也因此,裴將軍被召喚回京後,他原本已經能夠升爲偏將,卻還是毅然決然地離開,甘願在裴將軍府裡做個護衛統領。
”四小姐,夫人,如果裴尚書真是爲了這筆錢而被拿下獄的話,卑職願意去聯絡西北駐軍,聯合起來爲裴將軍請命,而且卑職可以擔保,整個西北駐軍都會爲裴尚書說話的!沒有道理,裴將軍這麼爲我們兵卒着想,到最後反而落個貪污軍餉的罪名,這太不公平了!那些錢的支出都是賬目的,有專人保管,一定能夠還裴將軍清白的。“趙景激動地道,神情義憤。
”別急!“裴元歌搖搖頭,露出釋然的神色,”放心吧,父親不會有事的。“
雖然確信父親不是這樣的人,但爲了保險起見,她還是把趙景叫過來詢問了一番,確定這件事的內情,以及有能夠證明父親清白的賬目後,裴元歌終於完全地肯定了心中的想法。果然,所謂父親貪污軍餉,所以被拿下獄,只是個幌子。
既然有這個賬簿,父親肯定知道,不會不告訴皇帝,而若非迫不得已,皇帝也不會真的將父親拿下,那麼,唯一的解釋就是,這整件事,都是父親和皇帝聯合起來,演的一場戲而已,目的就是爲了讓葉氏以爲,父親已經如他們所願的被扳倒。
如果說,皇帝貿然告訴太后景芫的事情,是因爲這件事在他心底積壓了許久,終於爆發,還算是個合理的解釋;但是,明知道她身份敗露,梅林聽密整件事可能是葉氏設下的圈套,故意污衊王敬賢,卻又用一個萬金油的罪名將王敬賢撤職,換上了身份可疑的李明昊,這就太不合常理了,何況現在居然還將聽命於他的父親捉拿下獄……。明明裴元歌都已經提醒了他,若皇帝還如此行事,那就可以說是昏聵了。
但是,連她頭上髮簪,和手鐲的異常都能注意到的皇帝,怎麼可能昏聵?
非但不昏聵,相反,皇帝很精明,很冷靜,正在一步一步地走着棋局,如他所願般的走着。
就像裴元歌所說的,葉氏的勢力在文官之中,最擅長在朝堂上和皇帝暗中對抗,操縱朝政,彼此抗衡。這一點,皇帝絕對清楚,所以,想要徹底根除葉氏,要麼就是慢慢地,一步一步地將葉氏的羽翼逐漸剪除,直到再也無法威脅皇帝,然後加以根除,要麼……。就是以雷霆萬鈞之勢,將葉氏的核心徹底摧毀,再慢慢收拾那些殘餘勢力。
就像她之前的靜姝齋一樣,所有的人手都是章芸安排的,要麼她就在兩三年內慢慢尋藉口將人一一逐出靜姝齋,要麼就像她所做的,安排一出魘鎮的事件,爲所有人扣上叛主的罪名,名正言順地將這些人踢出靜姝齋,而且讓所有人都無話可說,反而會認爲她這樣做很對。
但是,想要給葉氏找個這樣的罪名,卻不容易,因爲太后。
太后久經世事,通曉朝政,精明而冷靜,深知葉氏的長處和短處,懂得怎樣揚長避短,有她爲葉氏掌握大方面,皇帝最多能夠動到枝枝葉葉,卻很難找到合適的藉口,將葉氏連根拔除。所以,皇帝向太后透漏了景芫的事情,讓太后知道他仍然記得景芫,並因此記恨着葉氏和太后。
身爲當事人,沒有人比太后更清楚,景芫對皇帝的重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