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南王齊樑的喪禮過去半月後,滕輝月在福康長公主府窩了足足半月,天天肅着一張越來越漂亮精緻的小臉,彷彿在思考一個天大的難題。
安國公世子滕祁山和福康長公主齊敏第一次見到活潑開朗的大兒子這麼嚴肅正經的樣子,又見他沒有如平時那般,只住幾日便回宮,宮裡也沒有人過來催促,心裡不禁大奇。不過兒子大了,做父母的不好像小時候那般逗他,於是放了二兒子滕輝然過去纏滕輝月,看能不能問出一些有用的消息。
難得這麼長時間能天天見到哥哥的滕輝然簡直樂開花。快滿六歲的小壯墩天天圍着哥哥轉,即使滕輝月沒怎麼理他也不在意,偶爾被拍拍腦袋就十分滿足,完全把父母的囑咐拋到腦後。
等齊敏看不過眼,想找滕輝月談談心時,滕輝月先一步遁了。
如今這種狀態,他怕被精明的公主孃親看出端倪。
——好吧,被年紀大得可以當他父親的舅舅“輕薄”,作爲外甥的驕貴小雍主面對家人的第一反應是心虛,然後下意識地保護宮裡那個爲“老”不尊欺負他的“登徒子”。
滕輝月深深覺得自己沒救了。
出了公主府,自然是要回宮的。
一路上,滕輝月依然非常糾結。而且不知怎地,越靠近皇宮,他心裡越緊張。想到馬上可以再見到明帝,他幾乎想奪馬車門而出,奔回公主府繼續窩着。
用盡力氣剋制住這種丟人的衝動,滕輝月忍不住招了斂羽進馬車,沒頭沒腦問道:“斂羽,你怎麼看?”
斂羽一直跟在他身邊。他和明帝舅舅的動靜,瞞得過其他人,卻絕對瞞不過他。還好斂羽的嘴巴和蚌殼一般嚴實。
不過斂羽應該對他爲何心煩意亂一清二楚。即使他問得突兀,斂羽也知道他指的是什麼。這件事無法宣之於口,滕輝月沒有可以商議的人,不得已之下,只好問斂羽。
作爲一名優秀的下屬,斂羽本不應該議論主子們的事。他們的思想中沒有倫理道德這一條,唯一奉爲圭臬的只有忠心。
所以滕輝月問到斂羽頭上簡直是急病亂投醫,稍稍沒了分寸。但也可見他此時到底有多掙扎。
斂羽十來歲開始跟在滕輝月身邊,看着他長大,對他的感情畢竟比一般的下屬要深厚不少。滕輝月又是明帝命中的福星,不但爲明帝避過刺殺,平素待明帝也極好。明帝對他亦是極盡寵溺之能事。
這對舅甥其實是不可多得的良配。至於那些年紀輩分什麼的,在歷朝歷代的皇族歷史中實在不算什麼。
見滕輝月殷切地盯着他,斂羽垂下眼簾,平板道:“皇上是皇上。”
滕輝月一愣,突然不說話了。
因爲斂羽這句話太過一針見血,簡直如醍醐灌頂!
明帝是什麼人?
齊氏皇室開國以來最英明神武的皇帝!他勤政愛民、意志堅定,又自信霸道,常綱獨斷,至今爲止,還沒有一件事他不能達到目的。
皇室宗親、王公大臣能對他產生影響,只是因爲沒有觸及他的忌諱,他沒有反對。可一旦明帝下定決心,絕對無人能與他抗衡。
若明帝想,一道聖旨一頂小轎,便能把他這元徵雍主擡入宮中。在後世的評說裡也不過是一樁微不足道的風流韻事。
即使他有公主孃親,有國公世子阿爹,可是他們不止他一個孩子,背後還有整個公主府和國公府,難道真能爲了他與明帝撕破臉,造反不成?
到時第一個饒不了他的恐怕是對他疼愛有加的鄭太后了。親生子女與外孫兒,孰輕孰重不是一目瞭然嗎?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明帝能事先知會他一聲,給他時間考慮,已經是真的疼愛他了……
滕輝月的臉色很不好。他還是首次意識到他與明帝之間的差距,瞬間陷入各種仗勢欺人逼良爲小侍君的臆想之中。
斂羽咳了咳:“殿下,皇上自有定斷,絕不會令您受委屈的。”
滕輝月抿着嘴,捏了捏拳頭,沒有吭聲。
斂羽後悔了。沒有幫到忙,反而好像勾起滕輝月對明帝的牴觸了。想到明帝見着滕輝月時會有的反應,他不禁打了個寒顫。
明帝捨不得懲罰小雍主,倒黴的還是他們這些侍候的人。
哎。
滕輝月回到宮,便被內侍太監蘇順送到明帝的寢殿。
於是元徵小雍主臉繃着,身子繃着,僵硬地端坐在明帝面前,如臨大敵。
明帝掩嘴輕咳了一下,抿住脣邊泛起的笑。即使是英明神武如他,此時也直覺不要刺激他的小雍主比較好,不然這個寶貝蛋肯定會惱羞成怒撲過來咬人。
明帝不禁想起珍獸園裡那一隻新生的寵物,一隻極爲罕見的虎獅獸。它是滕輝月的寵物白虎白峩和雪獅子蒼凜交-配後生下的兒子。因爲父母的原因,這隻小虎獅獸只對滕輝月十分親近,連明帝也不能時常靠近。
小虎獅獸發怒的小模樣,和它的主人非常相似。
明帝習慣性地伸手想抱起他順毛,滕輝月躲了開去,瞪着大眼睛道:“舅舅,好好說話。”
“嗯?”明帝挑眉。
滕輝月堅定地與他保持距離,努力板着臉,耳尖卻泄密一樣,悄悄紅了。
天知道,此時此刻滕輝月根本不敢讓明帝靠近。他怕明帝會聽到他的心跳聲。
明明見到明帝前,他有一肚子的疑問戒備。可是明帝出現了,明帝坐在他面前了,滕輝月突然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不敢直視明帝的鳳目,又控制不住瞅着明帝的臉。已過而立之年的明帝看起來不過二十許人,俊美不凡,氣度高華,眼睛深邃如淵,彷彿能奪人心神。
怪不得即使他對後宮如此冷淡,依然有無數女子文子削尖了腦袋要往後宮塞。覺得有點頭暈目眩的滕輝月白皙纖長的十指悄悄攥成拳頭,暈陶陶想。
明帝朝他伸手,明明兩人平時摟摟抱抱已成習慣,他的心口卻開始不聽話地怦然直跳,聲音大得好像震動他的耳膜。視線不經意劃過明帝線條完美的脣,以往兩人親嘴兒的畫面頓時浮上腦海,之前不覺得,此刻卻是怎麼想怎麼曖昧羞人。
如果不是明帝就在眼前,滕輝月都想捧着腦袋問自己:我是怎麼回事了?
明帝看着他這副模樣,心裡一動,鳳目染上柔和的笑意。
“阿樾想談什麼?”聲音低沉溫柔,帶着一絲似有若無的沙啞。
滕輝月這下連臉蛋都浮上紅暈了。他力持鎮定,認真問:“那日在汝南王府……舅舅您,是什麼意思?”
“阿樾以爲呢?”
“……舅舅想納我爲妃?”以他的身份,進宮後的封號最起碼應該要到正二品的侍妃吧?
明帝的鳳目輕輕一沉:“阿樾對舅舅的信心,只有這麼多?”
滕輝月像被踩到尾巴的小獸,瞪着他:“您是我舅舅!”他們這是亂-倫!亂-倫,好不好?一旦事成,他們該怎麼面對鄭太后與他阿爹阿孃!
明帝長臂一伸,把人捉到懷裡。
“舅舅,不要!”滕輝月扭來扭去掙扎,可是武力值不夠,很快被鎮壓。
明帝勾起他的下巴,直直看進他的眼裡:“阿樾討厭舅舅嗎?”
滕輝月咬着脣不說話。他討厭明帝纔怪!
明帝親親他的脣,又問:“阿樾討厭舅舅親你嗎?”
滕輝月的臉紅得快要冒煙了,撇開臉死活不肯吭聲。
明帝輕輕摩挲着他的臉頰,哄誘道:“阿樾,告訴舅舅……不然,舅舅都想欺負你了……”
滕輝月瞪圓的桃花眼裡滲出水汽,氣急道:“舅舅是大壞人!”
“舅舅是大壞人,阿樾討厭嗎?討厭舅舅嗎?”
“……”
明帝嘆息:“真倔啊……”可是他拿他沒有一點辦法。無論如何,都捨不得。
滕輝月用力瞪他,瞪瞪瞪!
明帝笑了,點着他的鼻尖:“小傻瓜。”又正色道:“你年紀尚小,舅舅不逼你。你可以慢慢想。”
“……若我想不明白呢?”滕輝月悶悶道。
“無論有沒有想明白,待你及冠之時,舅舅會用最盛大的婚禮,迎你入宮爲後。”明帝捧着他精緻的臉,一字一頓鄭重問,“阿樾,你願意成爲舅舅的皇后嗎?”
滕輝月重重一震,傻傻地看着他。
明帝輕輕撫過他的眉目,動作溫柔得令人心裡一顫。滕輝月從來沒有見過他這般對其他人。世人皆知,明帝清冷淡漠,高不可攀。可是明帝對待他的方式,讓他覺得明帝把畢生所有的溫柔,全部給了他。
獨獨,給了他。
滕輝月的心,頓時軟得一塌糊塗。他一直知道自己對明帝無法抗拒。若明帝開口,他連齊明曜都肯嫁,更何況對象換成明帝本人?
無論口上如何不承認,但在心裡面,滕輝月都是喜歡明帝的,喜歡到爲他心疼,想保護他的地步。只是他從來沒有想過,這種喜歡會悄然變質。撇開一切外在因素不談——
願不願意嫁給明帝?
誰說不願意了!如此當世無雙的男子,成爲他的!他的!
只是……
“哪有這樣的?”回過神後,滕輝月不無抱怨。那麼惡霸地說了不管他有沒有想明白都要立他爲後了,才問他願不願意!
明帝輕笑,那高挺的鼻尖蹭着他的:“自然有的,舅舅可是大壞人。”
滕輝月哼了一聲,突然伸出手,摟住明帝的脖子,靠在他令他無比安心的懷裡。
“舅舅,我可以令您幸福快樂嗎?”他不確定問。
他一直堅信着,舅舅一定會遇到一個極好的人,那個人必定愛他重他,讓他幸福快樂……
他能成爲那個人嗎?
明帝心裡一震,深深地看着他,突然覺得難以自持。沒有遲疑,他俯身吻住他的脣,彷彿在說:此時此刻,他已經得到前所未有的幸福快樂。
這次滕輝月沒有掙扎,怯生生地伸出舌頭,嘗試着迴應,立刻被珍而重之地捲住,輾轉纏綿。
良久良久,含糊的小少年嗓音低低道:“……我不想阿爹孃親他們生氣……”
男人沉啞許諾:“交給舅舅。”
“……後宮不可以再添人……”他醋性極大的!
“阿樾,你可以更過分一些……”無底線的寵溺縱容。
“不準再親近後宮!”既然如此,很不客氣得寸進尺。
男人輕笑。
“應不應?”不應,本宮不嫁了!
“固所願也,不敢請耳。”慢悠悠道,“以後,便有勞阿樾了。”
“有勞什……唔!”
作者有話要說:繼續新年快樂!!!祝大家身體健康,萬事如意!!
感謝一頭豬的地老天荒大扔了一個地雷、sonya大扔了一個地雷!!!\(^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