滅絕師太連着深呼吸了兩次,似乎在壓抑自己的情緒。過了一會,滅絕師太纔開了口:“煜兒找到你的時候,讓你和他一起回師門,你爲何不回?”
紀曉芙倒吸一口氣,也不敢擡頭,小聲說道:“弟子當時身懷六甲,行動不便,所以不能跟大師兄回來。”
滅絕師太冷哼一聲:“你那孽子呢?如今在哪?”
紀曉芙身子晃了一晃:“那孩子是個沒福的,一出世就死了。”
滅絕師太看向紀曉芙,眼睛一眨也不眨,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過了好一會,滅絕師太纔對殷梨亭和張松溪說道:“這件事情是我峨眉對不住你們武當,武當要有任何處置,我峨眉無有不從。”
張松溪急忙回答:“此事並非小事,在下不敢做主,要問過家師。”他見滅絕師太臉色鐵青,又加了一句:“紀姑娘也是無辜受魔教魔頭侵害,原不是她的本意,峨眉也是無辜受累。”他的這幾句話,便是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張松溪說完之後,便拉了下殷梨亭,原意是要他也表個態度。
就在這時,殷梨亭啊的叫了一聲,衝到紀曉芙身邊:“芙妹,你告訴我,那魔頭現在身在何處,我要去找他,替你報仇!”只見殷梨亭雙目赤紅,情緒極爲激動。
滅絕師太神色微微一動,向紀曉芙呵斥道:“還不將那魔頭的住所說出來!”
紀曉芙嘴脣顫抖,連着張了幾次,卻是連一個字也沒說出來。
滅絕師太手一揚,又要朝紀曉芙打過去。然而這一次,殷梨亭卻擋在了紀曉芙面前,他看向滅絕師太:“師太。芙妹也是受害者……”
滅絕師太可以打紀曉芙,卻不能打殷梨亭,尤其是在現在這個時候,更不能打殷梨亭。滅絕師太眼中厲光一閃,便收了掌。這時張松溪也趕緊把殷梨亭拉了起來,他擋在紀曉芙面前,攔着滅絕師太,這姿勢要多違和有多違和。須知目前的情形紀曉芙是滅絕師太的徒弟,紀曉芙之事是峨眉內部事務,說起來應該是峨眉欠了武當。滅絕師太要護着自己的徒弟,可如今的情形,倒成了殷梨亭護着紀曉芙了。
過了好一會,滅絕師太纔開口說道:“張四俠和殷六俠需回師門問過張掌門如何處理此事,我便帶着孽徒隨你們一起去武當請罪。”
張松溪聽到滅絕師太這麼說。連稱不敢。只說自己和殷梨亭先回武當,此事從長計議。張松溪也是聰明人。言語之間。便言明這事情不宜外露,表示絕不會胡亂說話。如此,滅絕師太才放了兩人下山。而紀曉芙,則被滅絕師太暫時關押了起來。
張松溪原本是依殷梨亭所求,帶他來峨眉親近心上人的,可萬萬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噩耗”。縱然殷梨亭這個癡情種子還想留在峨眉安慰紀曉芙。但顧及兩派顏面,張松溪還是以師兄之尊將他捉回了武當山。
而峨眉諸人,只知道紀曉芙犯了大錯,還和武當有莫大的關係。被滅絕師太關了起來。除此之外,滅絕師太還單獨去了關押紀曉芙的地方。也不知道她們師徒說了什麼,只知道滅絕師太一掌把紀曉芙打了個重傷,如果不是還要給武當一個交代,只怕紀曉芙就要被滅絕師太打死了。
“大師兄。”這日劉煜練功結束,忽然被貝錦儀攔住了。
“什麼事情?”劉煜淡淡問道。
貝錦儀猶豫了一會,拉着劉煜去了個僻靜的地方,然後才小聲說明了自己的來意:“大師兄,你知不知道紀師妹被師父打傷了?”
劉煜點了點頭。紀曉芙的事情在峨眉也算是辛秘。滅絕師太不想見她,又不想她見到別的人,那麼唯一知道整件事情的劉煜便被滅絕師太差遣了起來。滅絕師太打傷紀曉芙的事情,諸多弟子中還是劉煜第一個知道的。而且每日送水送飯,都是劉煜帶着小丫頭給紀曉芙送過去的。
貝錦儀又說道:“師父只給紀師妹送點水米,這樣下去,我怕紀師妹熬不住,我想給紀師妹送點藥進去。”
她這話說完,劉煜便知道她的打算了:“你想我替你送藥?”
貝錦儀點了點頭,她知道劉煜和紀曉芙的關係歷來冷淡,怕劉煜不答應,又說道:“怎麼說,大家也是同門一場。”其實她還想說如今這個情況,紀曉芙再不是劉煜的競爭對手,不過這話她卻沒說出口。
劉煜想了想,既沒答應也沒拒絕,而是推託了:“若是師父答應,我無所謂。”
貝錦儀一下子着急了起來:“師父也沒說不能給紀師妹送藥。”
“但師父也沒吩咐要給她送藥。”劉煜淡淡地回道,不是他心硬,這個時候去觸怒滅絕師太,紀曉芙也不見得有好果子吃。況且,他也對紀曉芙欺瞞滅絕師太的行爲有些不滿,有意給她個教訓。
貝錦儀雖然着急,卻沒有強逼劉煜,而是問起紀曉芙的情況:“紀師妹傷的重不重?”
劉煜輕呼一口氣,回道:“不輕,我瞧着師父用了五成力,紀師妹應是受了很嚴重的內傷。”
聽到劉煜這麼說,貝錦儀面容焦灼起來,她拉着劉煜不鬆手,卻也沒說話。劉煜任由她拉着自己,既不說話,也不強行離去。過了一會,貝錦儀才說道:“紀師妹若是傷重不治,就這麼死了,咱們峨眉拿什麼和武當交代。”劉煜靜待貝錦儀的下文。貝錦儀說道:“師父定然也是這麼想的……”
劉煜嗯了一聲,仍然不接話。貝錦儀咬了咬牙,一口氣說完:“大師兄,你去求求師父,給紀師妹留條活路吧。”
劉煜看着貝錦儀,想了好一會,才說道:“我可以去,但是師父若是不答應。我也不會多說。”
貝錦儀顯得很是猶豫,但最終還是點了點頭。去找滅絕師太求情,這個事情,說起來人人可做,但實際上,卻不是那麼簡單的。首要問題就是,如果第一個去的人沒辦法說服滅絕師太,那其他人就不必去了。滅絕師太如今的性子嚴厲偏執,第一次說服不了她,反而會讓她下了決斷。
貝錦儀之所以求劉煜。有三個原因。第一、劉煜知道前因後果,求情的時候不容易犯忌諱;二來劉煜最得滅絕師太的寵愛,和滅絕師太說起來也方便一些;而最後一個原因,就是劉煜和紀曉芙關係不算太好,他去求情。反而不容易觸怒滅絕師太。唯一的一點不好,貝錦儀怕劉煜不用心。但是凡事哪有十全十美。貝錦儀思來想去。還是覺得讓劉煜去最爲合適。
劉煜既然答應了貝錦儀,便去了滅絕師太房裡爲紀曉芙求情。滅絕師太聽完劉煜說完來意,一口拒絕:“不必給那個孽徒療傷,由得她自生自滅吧。”
劉煜說道:“那將來武當來人,該怎麼處理?”
“留她一條性命,給武當交差就行了。何必浪費藥材。”滅絕師太淡淡地說道。
雖然滅絕師太的語氣冷淡,但劉煜卻能從她的眼神深處看到一絲傷感,輕輕地嘆了一口氣,他按照貝錦儀之前所說。回道:“正是要給武當一個說法,纔不好讓紀師妹傷勢過重,我瞧着她這幾天情況一日不如一日。”
滅絕師太挑眉看向劉煜,過了一會,纔回道:“你看着辦吧。”
就知道你嘴硬心軟!紀曉芙也是個糊塗的,面對師父也不知道服個軟,弄得兩人關係僵硬成這樣……劉煜心思百轉,面上卻不顯的點了點頭。
得知劉煜說服了滅絕師太,貝錦儀又匆匆趕來,把自己這些年攢下的好傷藥給了劉煜。劉煜也不客氣,全數收下,打算帶給紀曉芙。他也沒拖延,當日給紀曉芙送水送飯的時候,便把貝錦儀的傷藥帶了過去。
紀曉芙見劉煜拿了傷藥出來,一時震動非常,但還是婉拒道:“大師兄,你給我送來傷藥,我真是太感謝了,但我不能收。若是師父知道,定然要發怒的。”
劉煜淡淡回道:“我去問過師父,纔給你送藥的,並不是自作主張。”
紀曉芙愕然,顯然沒想到滅絕師太會同意這事情,她之前還覺得滅絕師太是打算讓她自生自滅了。過了一會,紀曉芙的眼淚便落了下來,她伏在桌上大聲哭了起來,比起當日在大廳之上落下兩行清淚,不知哭的要傷心多少倍。
劉煜見她哭泣,既不安慰她,也不離開,就這麼靜靜的坐在那裡。紀曉芙哭了好長時間,才擡起頭來,嘴裡喃喃說道:“我對不起師門,對不起師父……今生無以爲報了……”紀曉芙將那些藥又推了回來,只留了一瓶:“這些藥珍貴非常,在咱們門派也是難尋,我不敢多留,還請大師兄帶走。”
劉煜看了紀曉芙一眼,回道:“師父雖然答應了,但這些藥卻是錦儀的。去求師父的事情,也是她拜託我的。你叫我帶回去,我不好和她交代。”
紀曉芙猶豫了好一會兒,最終還是把藥收了下來。紀曉芙收的是內傷,吃了藥固然有療效,但是最好還是有人能給她運功療傷。
劉煜想着自己既然把藥送來了,也不在乎送佛送上西,便等紀曉芙吃了藥之後用內功助她將藥力送至受傷的臟腑。等這之後,劉煜忽然問道:“你後悔嗎?”。劉煜問的太突然,紀曉芙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劉煜見她沒有反應,又問道:“師父讓你去做什麼你便去做好了,難道爲了個魔頭,你就不要師門了?”
紀曉芙怔怔的望着劉煜,過了好一會纔回道:“他對我有情,我不想利用這情去害他,而且……他總是我孩兒的父親……”紀曉芙目光落下,終是不敢再看劉煜。
劉煜復又問了一遍:“那你後悔嗎?”。紀曉芙卻沒有回答。劉煜看了她一會,嘆息了一聲,轉身離開了。
就在他關門的瞬間,紀曉芙仿若呢喃的聲音傳了出來:“我不悔。”
就這樣過了一個多月,武當的人沒來,明玉珍卻來了。
在明玉珍將最近一段時間的工作成效進行彙報後。劉煜見他略微有些難言的樣子,便直言問道:“你這次突然找上峨眉山,怕不會只爲了彙報工作吧?是不是有什麼難以解決的事情,不妨說出來。”
看了劉煜一眼,明玉珍才神色嚴肅的說道:“主公,有件事屬下想和你說。”
劉煜見他如此,也不由得正襟危坐起來:“什麼事情,你說吧。”
明玉珍沉默了一會,似乎在措辭,大約過了一刻。才艱難的開口:“如果,屬下是說如果,不,不是如果……主公,如果屬下幫了明教裡的人。你會不會懲處屬下?”
劉煜微微一驚,追問道:“明玉珍。你……你剛說什麼?”
明玉珍開口說道:“主公。這段時間屬下結識了一位名叫徐壽輝的豪傑,他是明教裡的人,屬下和他在這一個多月裡引爲莫逆,所以……”
他還沒說完,便被劉煜打斷了,劉煜不自禁高聲叫道:“你加入了明教?”
“屬下沒有。”明玉珍立刻回答:“主公您所在的峨眉和明教的關係勢成水火。屬下怎麼會輕易加入明教。”
劉煜剛纔嚇了一跳,現在聽明玉珍這麼說,才稍微舒緩了一點:“那是什麼事情?”
明玉珍回道:“和徐大哥熟了之後,屬下才知道。原來這明教其實一直在暗中和朝廷對抗。自宋末元初到現在,大大小小的起義中竟有半數都是明教中人掀起來的,而且有些規模聲勢,都不小,可見明教本身有着非常大的實力。”
劉煜這回聽明白了:“你是說,你想借助明教的力量進行我們驅逐韃虜、復我漢家河山的大計?”
點了點頭,明玉珍回道:“明教和六大門派不同,他們在民衆中的影響力極大,這幾年明教高層四分五裂,下屬分壇各自爲政,正是我們渾水摸魚、奪取實權的大好時機。主公,如今天下,除了明教,沒有任何一個勢力有改變亂世的實力同時還願意出來改變。武林諸派間,以少林最強,人數最多。可少林閉門自修,不問世事,並無驅逐韃子之意。而武當峨眉等派,又沒有聚衆的實力,也是獨木難支。”明玉珍頓了一下,又道:“主公既有大志,屬下自當鼎力相助。屬下打算依照徐大哥的意思,由他引薦入明教,再逐漸掌控明教的兵權,以爲主公臂助。”
劉煜摸了摸下巴,明玉珍說的倒是句句在理,可他到底還是要顧及滅絕師太的情緒。以滅絕師太對明教的恨意,將來要是知道自家最寵愛的徒弟和明教勾連到了一起,那對她的打擊怕是遠遠勝過紀曉芙失-身事件!想了又想,劉煜終是有所決定……
送走明玉珍的一個半月之後,武當再次派人來了峨眉,這一次來的就不止是張松溪和殷梨亭,就連二弟子俞蓮舟也來了。武當的意思很明確,這事情也怪不得紀曉芙,紀曉芙遭此橫禍,也非她本意,武當不會出手,更不會因此影響到兩派的友誼。除此之外,他們來的另一個目的,卻是完成上次未盡之事。
張松溪和殷梨亭打算在江湖上行走,邀請峨眉的弟子跟着一起,大家相互有個照應。武當此舉,除了殷梨亭這個癡情種子急切的想要安慰紀曉芙之外,最主要的還是要修補峨眉與武當的關係,不想因爲小兒女之間的糟心事有所嫌隙。
原本在上次的“遊歷計劃”,滅絕師太指派的劉煜、貝錦儀和趙靈珠三人,而這一次參與遊歷計劃的峨眉弟子還是三人,只是把趙靈珠換成了傷愈解禁的紀曉芙。紀曉芙能夠出來,倒不是滅絕師太原諒了她,而是看在武當派的面子上,誰叫殷梨亭一個勁兒的要見紀曉芙呢?!考慮到他在這件事情上說受到的傷害,滅絕師太才勉爲其難的更改了決定!
三日之後,這一行人便從峨眉啓程,朝着山下而去,俞蓮舟並不參與到這事情裡,下山之後,便和劉煜他們分道而行了。
一行人裡面,峨眉這邊,劉煜自下山之後就心有所感,而且還不算是“好感”,總覺得似乎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了,心有所慮的他可沒工夫和別人客套,紀曉芙更是一言不出仿若隱形人一般。而武當那邊,殷梨亭雖然在滅絕師太的強制下和紀曉芙解除了婚約,卻還是忍不住時不時的把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只有張松溪一直有一搭沒一搭的和貝錦儀聊天。
“咱們的目的地是哪裡?”
聽到貝錦儀的提問,又看了一眼沉浸在思慮中的劉煜,張松溪答道:“咱們也沒什麼特殊的目的地,闖蕩江湖,也是隨便走的。貝師妹,你有什麼想去的地方嗎?”。
張松溪的注目讓劉煜有所警覺,回過神來的他看了關係親近的貝錦儀和張松溪一眼,挑挑眉,插嘴說了一句:“咱們往川-東方向走走看吧?”這個提議完全是劉煜的心血來潮,他不知怎麼的,突然就想去看看明玉珍在川-東一帶的作爲。他感覺,那個不好的預感,似乎就應在了明玉珍的身上。雖然不能確定這個推測,但沒有畢竟關係着他的國運大計,由不得輕慢,還是親自過去看看爲好!
衆人不知就裡,聽劉煜這樣一說,也就都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