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明小學六年級時就不和父母住同一個房間了,他家雖然面積小,可好歹住在一樓,父母爲了他能有點自由空間,拿了萬把塊把原本的天井裝修了一番。圍上水泥牆,上面再封個頂,活脫脫兒的一個小天地就形成了。
原本的天井面積就不大,這折騰下來空間就更小了,不過至少能放下書桌和牀,對於羅明來說也夠用了。
也是憑着這佈置,他才知道這一定是自己小學那會兒,而且是那件事發生以後。他雖然對當時發生的事記不清了,可他卻準確記得那件事發生的時間。他是小學四年級那會兒被綁架的,被綁架的那天他還貪多,一口氣抄了十來份作業,美滋滋的數完賺得錢,才收拾書包回家的。
從那以後他就明白了一個道理,貪多嚼不爛,古人誠不欺他。
十幾塊錢把他一輩子都搭進去了,這買賣真是做的“划算”。
羅明收拾了下心情,看了眼牆上掛鐘的時間,才走出了小房間。天井接連的是父母的房間,裡面東西也不多,除了電視和沙發外,只有一張雙人牀。
父母都已經起牀了,不在房間,他一路走到客廳,纔看到了母親在擺桌子。
“明明,你起牀了?正好吃早飯。”羅母擡頭看了眼自家兒子,張口就道:“我買了你最喜歡吃的豆腐花和菜包,你下個月不是要參加四中的自主招生考試嗎?最近可要多吃點,吃飽了纔有精神複習功課。”
羅母說完,見兒子遲遲都沒有過來坐,有些疑惑的擡起頭,只見兒子直勾勾的看着她,就好像看傻了一樣,“怎麼了,明明?讀書讀傻了?”
“沒,沒有……”羅明微微低下頭,儘量不讓母親看到自己泛紅的眼眶,有些木訥的坐到了餐桌上。
他已經很久沒見到那麼年輕的母親了,在他印象中,母親總是爲了他忙前忙後。尤其是發生那件事之後,他每每做噩夢,都是母親陪伴在他的身邊,給予他勇氣和安慰。
可他偏偏那時候又不爭氣,綁架事件之後的幾年裡,他一直都鬱郁不振,本來中上游的成績一路下滑。他們那會兒初中是就近分配,可他們這塊兒對應的初中是區裡出了名的差,進了那裡最多就只能考個三流高中,還有不少人進的都是中專。
爲了讓父母開心,他也搏了一把,打算考另一片兒的四中。四中屬於中游的初中,升學率不上不下,可還是大多數人能考個普高。以他當時的成績,發揮穩定的話,其實應該能進。可偏偏他考試前一天晚上,遇到了個變態,害他受驚過度,心理上的創傷再度爆發,以至於隔天發揮失常,慘遭滑鐵盧。
仔細想想,在四中那樣的教學環境下,他之後還能一路考進高中甚至大學,也算是個奇蹟了。難道說他的腦子其實不差,只是方法用的不對?
不過既然他重生了一次,就可以避免這些事的發生。他這回的目標不是四中,而是一中!他上輩子虧欠父母太多,這輩子不求其他,只求能夠還清父母的恩情,平平淡淡的度過一生。
吃過早飯,羅明本想幫母親做點家務,可母親說什麼都不讓他插手。無奈之下,他也就只能回房做作業了,正好他也有些事想理清思路。
書桌上是擺放整齊的六年級課本,他個人有點輕微的規整癖和潔癖,如果東西不擺放整齊,就會下意識的覺得特難受,這毛病直到他重生的那天都沒改過來。
羅明先把語數英三門的課本打開翻了翻,他好歹也是讀過大學的人,六年級的數學和英文都不難,花點時間看看課本外加再做點歷年的試卷就行,唯一要花點力氣的就是語文,閱讀理解他不成問題,麻煩的是需要背誦的古詩文辭,隔了這麼長時間,他早就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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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一個月的時間也足夠了,他拿了紙,寫下了今後的複習計劃,只要按部就班的執行,考上一中來說對他並不難。
他花了週末兩天的時間把課本大致都看了一遍,順便還做了幾張試卷,語文要背誦的篇目也記了差不多快一半。他總覺得重生之後,記性特別好,只要記過一次的東西就像刻在腦子裡似的,想忘也忘不掉。他想不出緣由爲何,只當是老天爺看他上輩子混得太慘,這輩子給他的補償和福利了。
按照這個進度下去,不出兩個星期,他就能把所有的科目都補上了。
週日晚上,羅明總算在餐桌上見到了一直忙於加班的父親。他父親是個沉默又木訥的老實人,不善表達感情,不過他知道父親是愛他和母親的。
小時候家裡經濟條件不好,父親除了本職工作以外,還在外面找了好幾份打工,就爲了讓他們過得好點。比起總是把愛掛在嘴上的人,他更相信,也更欣賞他父親這樣的人。至於母親,自從他出事後就沒再找工作,一直在家照顧他,可以說整個家都在爲他付出,可他卻從未回報過什麼。
或許上天讓他重生,就是爲了回報這一切。
“爸,媽,我想考一中。”放下碗筷後,羅明終於把醞釀了兩天的話說了。
“一中?可是以你的成績考得上嗎?”羅母說完就覺得不對,搞得她好像不相信自己兒子一樣,“媽媽當然相信你可以,但是……考一中是不是風險有點大?”
“是啊,明明,你還小,不要好高騖遠,做人要腳踏實地。”羅父附和道。
“沒事,我可以一中和四中都考,反正這兩個學校考試的時間不一樣。”羅明知道父母的顧慮,他父母都是很傳統的那種家長,膽子也小,比起博弈似的拼一把,他們總是更偏向穩妥的辦法,所以他早就想好了說辭。
“說的對!”羅母雙眼一亮,“我怎麼就沒想到呢,反正試試也不虧,也就多二十塊的報名費罷了。”
“行。”羅父也拍板決定了,別說二十塊,只要他兒子能考上,兩百塊他都付,大不了再打一份工,“既然決定了,那就好好考!”
“我會的。”羅明點了點頭,“爸媽,我吃完了,我回房繼續複習功課了。”
“這小子……”羅父啞然失笑,“什麼時候那麼有信心了?”
“有信心不是好事嗎?”羅母一邊收拾碗筷,一邊感慨,“這說明……他至少從那件事中走出來了。”
夫妻兩人陷入了沉默,很長的一段尷尬之後,羅母才搖了搖頭道:“我在說什麼呢?真是記性越來越差了,說好了不再提這件事的……”
見氣氛愈發沉重,羅母又笑着補充了一句道:“而且我也沒指望他能考上好學校,只要他能平平安安的就好了……”
“……”羅父欲言又止,他本想抱抱自己的妻子,可最後只拍了拍對方的肩膀,他這人果然還是做不來太浪漫的事。
不知何時,客廳的門被一雙小手輕輕的關上了。羅明背靠着牆壁,低着頭,手背上是被淚水打溼的痕跡。
隔天,羅明很早就揹着書包出門了。學校離家只有十來分鐘的路程,走過去就能到。校門口站着執勤的老師和學生,每個人進去都要鞠躬問好。傳統挺俗的,不過特有學校的氣氛,每個人都朝氣蓬勃。
雖然時代久遠,可他仍舊記得教室在幾樓。因爲他們學校有個傳統,那就是每升一級,樓層就漲一層,美其名曰:照顧學弟學妹。而且這六層樓梯還不是早上爬一次就算完的,出操了要下去,上體育課要下去,午休貪玩的還要下去,這林林總總一算,每天至少得爬五六次樓梯,以至於每個從他們學校畢業的學生都是爬樓梯小能手。
六年三班的教室在六樓轉角最後一間,羅明走進去的時候,班級裡的人已經來了不少。他環顧了一下四周,有些不確定的朝第二排走去。
他雖然記得自己的教室,但卻不記得座位,因爲座位每個月按照排數換一次,他想記也記不住。
“喂,羅明,你怎麼今天來晚了?”一個板寸頭男生朝他招了招手,臉上的表情有些急迫,“你數學作業做了嗎?趕緊借我抄抄。”
羅明一眼就認出了這男生,對方名叫張遠雄,家裡條件不錯,可是性格貪玩,不怎麼喜歡讀書,總是問他借作業抄,他之所以記得對方是因爲他的大部分零用錢都是這人貢獻的,算是照顧他生意的‘大客戶’之一。
而且他終於有點想起來了,六年級的時候,他好像坐在這人前面。羅明裝作隨意的在張遠雄前面的位置坐下,不緊不慢的打開書包,對方見狀,立馬哀嚎道:“大哥啊,別磨蹭了行嗎?再磨蹭就來不及了!書你可以等下再理啊!”
看來是這個位置沒錯,應徵了心中的猜測,羅明也就不再試探,麻利的掏出了數學作業,遞給了對方。
“謝謝了,你真是我祖宗!”張遠雄接過,迅速拿起筆,龍飛鳳舞的在本子上奮筆疾書,一邊寫,一邊還嘴裡嘀咕道:“早知道我就該把我的本子給你,讓你回家給我寫,就王良這個蠢貨,非要喊我去打籃球,害我都錯過給你本子的時間。”
張遠雄嘴裡的王良他也有印象,人長得白淨斯文,家裡也條件不錯。他們倆和班裡其他幾個家裡條件不錯的孩子是一個小團體,畢竟家境相當,共同話題也多。其他人一般很難插/進他們之間,羅明也是憑着一手抄作業的好本事才入了他們的眼。
不過他和這幫人關係也並沒有多好,他們之間更傾向純粹的買賣關係。
自從遭遇過各種各樣的變態之後,羅明就一直覺得這樣的關係很好,簡單利落,沒有多餘的糾紛。
一個上午很快就過去了,重新再讀一次小學讓他有些感慨,也有些懷念。最後一個月,老師已經不講新課了,所有的內容都教完了,基本就是複習和鞏固知識,給想要參加重點初中招生的學生講講題型和考試技巧。
羅明聽得很認真,雖然他體內有成年人的靈魂,可他也沒有託大,畢竟幾十年過去了,這時候的考試和他那會兒差別很大。
放學之後,有不少人想找他代做作業,這些人全是等着就近分配的,他們根本不想考重點初中,自然對做作業就提不起興致。
以往這些生意他都不會推辭,可現在是他考一中的關鍵時期,他不想爲了別的事分心,於是全都給拒絕了。
不少同學都驚訝於他竟然想考一中,可這時候大家都很單純,大多數同學說了幾句祝福的話就唉聲嘆氣的拿着作業本走了,只有張遠雄他們幾個依舊不死心的圍在他的課桌旁邊。
“羅明,你就幫個忙吧,我今天約好了和朋友打遊戲的,真的沒時間做作業,要不你就幫我做了吧?我給你雙倍的錢還不行?”張遠雄雙手合十,做出了拜託的手勢。
羅明面上裝作猶豫的樣子,就在他想開口的時候,一旁的王良說道:“不要強人所難了,人家有上進心是好事,你這樣是打擾人家複習。”
“喂,良良,我們還是不是朋友,你怎麼幫着別人呢?”張遠雄垮了臉。
“因爲阿姨讓我監督你。”王良臉上的笑容猶如春風拂面,讓人見一次,抖一次,至少張遠雄真的抖了。
“沒關係,既然你晚上真的有事,我就再幫你做一次好了。”羅明不知道王良爲什麼要幫他,可他本來就沒打算拒絕張遠雄的請求。
一人份的作業對他來說不算什麼,沒有必要爲了這種事而得罪對方。
“太好了!”張遠雄激動的握住了他的雙手,兩眼放光,“我就知道你不會拋棄我的,謝了,錢我現在就給你,外加下次還請你吃飯!”
“沒事。”羅明象徵性的收了對方十塊錢,在他收拾書包的時候,王良站在他旁邊看了好一會兒。
“怎麼了?”羅明有點奇怪,張遠雄他們都已經走遠了,怎麼王良還在這裡?
“你不和他們一起打遊戲嗎?”羅明問道。
“我只是有點疑惑。”王良嘴角彎了彎,他的長相真的很好看,五官端正,眉眼溫和。即使是小學那挫到要死的校服穿在他身上,也沒有使他看上去遜色多少,“你應該很想考進一中吧?爲什麼剛剛答應了大雄替他做作業呢?”
“他今天不是有事嗎?”羅明脫口而出。
“我就是覺得這點很奇怪。”王良在他前面的空桌前坐了下來,託着腮,帶着笑意問道:“他只是去打遊戲而已,完全就是不務正業,可你回答的時候卻說‘既然你晚上真的有事’,一般人不會用‘真的有事’來回答吧?就好像他是要去做什麼正經事一樣,而你也因爲這樣無法拒絕他。”
“吶,告訴我吧?”王良微微湊近了羅明,脣邊的笑意也逐漸加深,“爲什麼要把對方無理取鬧的理由正當化?這個答案我很感興趣。”
臥槽!羅明心中警鈴大作,這該不會又是一個變態吧?可他上輩子怎麼就沒發現王良有問題呢?
BY:碼字碼到頭疼的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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