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衛將我送出了順寧侯府,一出府,我就馬不停蹄地趕往千機門,將小瑤和景迅的下落告知了傅相川。得到消息,傅相川不敢怠慢,備齊了人手,和我一道匆忙趕往與小瑤約定的地點。
天已經黑了下來,我們打着燈籠,將順寧侯府的外牆找了個遍,就是沒有看見所謂的第三棵紅葉樹。
在找完第三遍之後,傅相川一臉憂患地看着我,“小衛,你能告訴我,紅葉樹究竟是什麼樹嗎?”
我也答不上來,抓着頭,“也許是,紅色葉子的樹?”
“什麼樹是紅色葉子的?”傅相川扭頭問他的一個隨從。那隨從略想了一想,答道:“是否是,楓樹?”
我趕緊說,“對對對,楓樹,楓樹一到秋天就是紅色的葉子!”
傅相川拿眼睛斜睨着我,“剛剛你敲見這裡有楓樹了?”
我垂下頭,“沒有……”
兩個人呆了一會,傅相川試圖從別的地方入手,“會不會是,你聽錯了,不是順寧侯府,而是別的什麼侯府?”
我睜大眼睛,“有嗎?我明明記得是順寧侯府呀!”
傅相川身後的隨從忙說,“主上,是還有一個永寧侯府……”
傅相川眉開眼笑,“我就知道是你記錯了,定是永寧侯府,走走走,快去那找找。”
那隨從好心地補充下半句話,“可是,永寧侯府離這裡有足足十里路,一般的地道,應該挖不了這麼長吧……”
傅相川沒話了,一屁股坐地上,“那就再找找吧……”
我憂慮地望着天上一輪彎月,黑色的夜空中,沒有一顆星星,晦暗得很。
我的心情也如同這天色一樣,沉重無比,小瑤她說的,真的是真的嗎?
如果她騙了我,那怎麼辦?
不不不,小瑤不會騙我的,就如同她自己所說,不過是一場主僕之交,她不可能爲了我,放棄自己求生的機會,可是如今,爲什麼我的心如此不安。
最後的決定是,加派人手,分別在順寧侯府的外牆附近蹲點,一有風吹草動,就立刻通知其他人接應。
我和傅相川守在一棵大樹下,一動不動地盯着附生在牆角的青苔上,生怕下一刻就傳來小瑤的聲音,“快拉我上去!”
過了足足有一刻鐘,傅相川突然轉頭問我,“小衛,如果……我是說如果,小瑤她真的出不來了,你會怎麼辦?”
我急聲打斷他,“不要胡說,小瑤一定可以出來的,她一向那麼厲害,怎麼可能會自己等死。”
傅相川嘆一口氣,將我摟到懷裡,說“你要有好準備,這種事,在千機門裡我見得多了,生離死別,都是人生常態,不過,我倒是真的覺得,小瑤她待你極好。換做是我被困,她定不會這樣對我……”
我怔了片刻,心裡受到了極大的震撼,就好像有一座城轟然崩塌,忍不住埋在傅相川懷裡哭了起來,“怎麼辦?如果真是那樣,我要怎麼辦?”
不會的,這一定不可能,小瑤她怎麼會……
“但願如此吧……”傅相川拍拍我的肩膀,說。
一直等到月亮從東邊掛到西邊,等到露水打溼了我們的鞋襪,等到清晨第一縷陽光照射到我們身上,我才總算是明白了。
是真的,小瑤出不來了,她所謂的地道,所謂的接應,全是爲了讓我放心,編造出來安慰我的。
而我竟真的相信了這蹩腳的謊言。
回去的路上,大家意外地都很沉默,小瑤曾是千機門第一的女刺客,和他們都有感情聯繫。還有景迅,他在的時候,傅相川可以心安理得地當一個不諳人事的面癱,如今景迅不在了,他臉上的沉重無人可比。
傅相川試圖緩和情緒,他找話題道:“話說,昨夜還真是風平浪靜啊,你看往日我們去順寧侯府,一下子就被發現了。昨夜能在外面站一夜,真是不容易啊你說是吧。”
身後的隨從紛紛迎合道,“是啊是啊,風平浪靜就是沒有事了。一定不會有事的。”
我失魂落魄地走着,他們說什麼,我都充耳不聞。
傅相川將我送到丞相府門口,我進去之前,含淚問他,“傅大哥,如果有一天,你發現你這輩子都再見不到穆遠了,你會怎麼辦?”
傅相川看着我,好看的臉上掛了一抹無奈,“還能怎麼辦,雖有缺失,卻仍要繼續。”
我沒有再問下去,兩相離別之後,心裡就像被挖了個很大的口子,空蕩蕩極了。
我僥倖地想,或許小瑤只是換了別的方式逃出去,對,一定是這樣。
然而,噩夢一個接一個。當我回到楓院的時候,院子裡擠滿了人,一個個都在議論着什麼。
看到我出現,又一個個都不說話了。
“喲,這不是四小姐嗎?”大夫人撥開人羣走過來,輕蔑地看着我,“可算等着您了,一夜未歸的姑娘家,是打算嫁人了嗎?”
我心情低沉,不想與她爭辯,直接從她身邊走開,“您若是過來質問我的,請去和老爺商量過後直接過來處罰我。是要家法伺候還是繼續禁足,我都沒有意見。”
“喲喲喲,瞧瞧這調子,看來,你還不知道出什麼大事了是吧!”大夫人幸災樂禍地笑着。
大事?難道是小瑤?我立住腳,回頭看着她,眉頭一皺,“你到底想說什麼?”
話音剛落,一個小丫鬟哭哭啼啼地從屋裡出來,叫道:“小姐,您可算回來了,快救救堆錦姐姐吧!”
“堆錦怎麼了?”我急忙揪住她問道。
“呵,是真不知道還是演戲給我們看想撇清關係?”人羣裡傳來衛芷嫿的聲音。她冷笑着,“大街小巷都傳遍了的事,你會不知?”
我斂眉看向她,心裡卻緊張地打起了鼓,到底是什麼事?從順寧侯府外出來到丞相府,一路上也沒聽見什麼傳聞呀。
堆錦?堆錦不是已經嫁給東宮的太子了麼?
“小姐,今早上傳來消息,說是昨夜裡,東宮太子被刺殺了!今早上宮人發現的,刺殺太子的劍就握在夜裡服侍太子的寵妾手裡……”小丫鬟哭泣道:“那個寵妾,就是,就是……堆錦姐姐!”
我腳下一軟,被小丫鬟扶住了,“小姐您可千萬不能倒下呀!堆錦姐姐如今已經被關到大牢裡,您一定要想辦法救救她呀。”
“呵呵,想辦法救她?”衛芷嫿皮笑肉不笑,“堆錦是從你屋裡出去的人,還是好好想辦法,如何圓這件事吧!可不要把髒水帶到丞相府裡來!”
我勉強鎮定下來,看向一院子議論紛紛的人,只覺得地轉天旋,我問身邊的小丫鬟,“真的確定了嗎?太子被刺殺?那太子如今……可還好?”
“怎麼可能好!如今正經受太醫院衆人救治,昏迷不醒呢!”大夫人插嘴道。
我頭突然好痛,怎麼會,怎麼會這樣?先是三皇子遇刺身亡,如今又是太子,是誰,這麼大膽,敢將手伸向宮中!
猛然間,傅相川說過的那句話又響起在耳邊——話說,昨夜還真是風平浪靜啊,你看往日我們去順寧侯府,一下子就被發現了。昨夜能在外面站一夜,真是不容易啊你說是吧。
是啊!昨夜我們那麼多人在順寧侯府外牆轉悠了那麼久,爲何沒有驚動府裡的人?不可能是他們警惕不高,那麼只能是,他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所以鬆懈了防衛。
那這件更重要的事,莫不就是,刺殺太子?
我心撲通撲通地狂跳起來,堆錦,我的堆錦!如果昨夜是她侍寢,那麼絕對會被人栽贓陷害,成爲最無辜的替罪羊!
不行!我要救她,我一定要救她!
我猛地推開身前的人,不顧大夫人和衛芷嫿的驚呼聲,飛快地跑了出去,滿心只有一個念頭,我要救她,一定要救她!
“衛咎!衛咎!衛咎在哪裡!”我一口氣跑到沉雲落,一進院子就大聲喊道。“衛咎!”
半夏從屋子裡出來,見到我,有些遲疑,“小姐,您怎麼來了?”
“衛咎呢?我哥呢?他在哪裡?他在不在?”我如抓住救命稻草緊緊抓住半夏問道。
“公子他上朝去了,還沒有回來。您進屋坐吧,等一會他就回來了。”半夏掙開我的手,道。
“我等不了那麼久了!他上朝去了是吧!我現在就去宮裡找他!”說完我轉身就跑。
“四小姐!沒用的!”半夏叫道。“就算您去皇上面前,也救不回堆錦姐姐了!”
我頓住腳,不敢置信地回頭,“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半夏嘆口氣,“太子遇刺的事,公子一早就知道了。他料定您會過來找他,所以特意囑咐我,讓我轉告您,定不要輕舉妄動。請您安心在此等候吧,就算您去了宮中,又有什麼用呢?堆錦姐姐如今的情形,除非太子醒過來說一句不是她做的,否則,無論誰求情,都是死罪,這一點,您難道不能明白麼?”
我呆住了,這番話猶如一盆冷水,將我澆了個透心涼,我怔怔地看着自己的一雙手。
捫心自問道,我,究竟有什麼用呢?
小瑤和景迅救不了,堆錦也救不了,我究竟有什麼用呢!
半夏見狀,流露出一絲傷感,“小姐,您別這樣,事情定會有轉機的。您耐心等待公子回來吧。”
我如同木偶,任由半夏將我牽進屋裡,呆呆地望着屋中陳設,一動不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