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恪的馬車趕到江夏城的時候臨近黃昏時分,但是天已經快要完全暗下來,雨似乎比前兩天小了一些,不過依然沒有停歇的意思。巍峨的江夏城聳立在低沉的雲層之下,好像站在城牆上擡手就能碰觸到天際一樣。雷聲隱隱的從雲層中傳來。不是很響,悶悶的,打着滾一般。在一團一團壓下的雲間不時的會打出幾道閃電,閃電的亮光劃過天空。將江夏城一陣一陣的映亮。
“王爺。咱們怕是進不了城了。”馬車在城外的一個高坡停了下來,杜夏前來回稟道,“不知道哪裡來的難民已經將江夏城的外圍團團圍住,江夏郡守已經下令關閉城門了。”
“恩。”馬車裡的人有點懨懨的應了一聲,車簾微動,一塊令牌遞了出來。“拿着本王的令牌,去叫城上的守軍開門。就說本王帶了陛下的聖旨,必須放這些難民進去。”連日的趕路。本來傷就沒有好的雲恪竟然在路上感染了風寒。現在在發着高燒,渾身幾乎沒了力氣。
“是。”杜夏恭敬的接過令牌,策馬奔下了斜坡。
江夏城外已經被難民圍的嚴嚴實實的,他騎着馬只能在外圍打轉。不住的高喝,“讓路,我是朝廷派來的。”
難民們早就被大雨沖刷的麻木不堪,他們在城外用能找到的任何東西搭起了簡易的棚子來避雨,他們的家鄉都已經被大水給淹了,他們從水災之中活了下來,好不容易來到江夏城,卻被城裡的郡守阻擋在外,心中的怨怒早就已經積壓到了極致。這麼大的雨,連個安身的地方都沒有,很多人都生了病,死亡帶來的絕望氣息籠罩在江夏城外每一個難民的心頭。
杜夏的喊聲在雷聲和雨聲的壓制下,並沒傳出去多遠,絲毫的用處都沒有,沒有人給他讓路,他只能在外圍徘徊着,絲毫靠近不了城牆之下。
“你們的希望就在我的手上!”杜夏沒有辦法,用內力將聲音送了出去,“若是讓我過去,我保證我們王爺會說動江夏城郡守,讓他打開城門放你們進去。到時候你們就不用再在外面風餐露宿了。”
杜夏的聲音這一次清楚的傳了開來,那些原本已經沒了任何希望的難民在陡然聽到這樣的話的時候,心頭好像燃起了一絲的希冀。
靠近杜夏的難民們將信將疑的挪了一挪自己的地方,他們一挪,後面的人跟着挪,不久,在杜夏的面前出現了一條窄窄的通道。
杜夏在馬上一拱手,朗聲說道,“多謝了!”他打馬朝前,快速的來到城牆之下,亮開了手裡的令牌,高聲喊道,“城上的士兵們聽着,在下乃是安王府侍衛,手裡是安王殿下的令牌,安王殿下奉旨賑災,已經來到了城門之前,你們打開城門,放我們進去!”
他這樣一喊,難民們紛紛的站了起來,真的是安王殿下來了嗎?他們雖然不在乎誰是安王殿下,但是來的是一個王爺啊,城上的人總不能將王爺給關在城門之外吧,這下沒準真的能進去了,他們已經在城外等了幾天了,這下有了希望,人羣頓時激動了起來,如同潮水一樣涌向了門口,將杜夏連人代馬都住,駿馬不安的打着響鼻,蹄子在地上不停的踏着碎步。txt小說下載
杜夏怕難民真的將馬給驚了,造成更大的動盪,不得不一邊安撫着自己的馬,一邊高聲喊道,“還不趕緊開門?”
城上的守軍面面相覷,他們是聽到了杜夏的話,但是誰敢開這城門,站在城牆朝下看,下面的難民密密麻麻如同蝗蟲一樣,若是被他們給涌入江夏城那怎麼得了!
“這位侍衛大哥,你且等一等,待我們去回稟一下郡守大人。”一個軍士模樣的人朝下面喊着話,他喊完之後對身邊的一名小兵說道,“趕緊去郡守府,還愣着做什麼?”那小兵這才恍然醒悟,馬上一溜煙的跑下了城樓。池豆休巴。
“開門!”見城門久久不開,一些衝在前面的難民已經按耐不住,不住的拍打着厚重的城門,高聲喊道,他們一喊,後面的人也跟着喊起來,一聲高過一聲,一浪高過一浪,聲音在天地之間迴盪,竟是帶着一股叫人心悸的力量。
杜夏的馬被這聲音給驚了,更加不安的踏着步子,恨不得要人立起來,杜夏盡力的控制着它,安撫着它,他焦急的看想了四周,忽然覺得自己的力量在這麼多難民面前似乎變得十分的渺小,他就好像漂流在這一片人潮之中的小舟一樣,隨時有可能被人海給吞沒。
遠遠的山坡上,雲恪也聽到了城門處傳來的喊聲,他挑起了車簾,馬上有侍衛過來打開雨傘罩住他的身子,將他扶下了馬車。
“王爺,外面寒氣重,您還是在馬車裡休息吧。”那名貼身侍衛小聲的說道,略帶擔心的看着雲恪蒼白的面容,他的面容上浮動着一絲不正常的潮紅,是高燒所致。
“無妨。”雲恪搖了搖頭,目光朝遠處的人羣看去,眉頭深深的皺起。“給定王的信確定送到了嗎?”他問道。
“是。王爺,確定已經送到了。”那名貼身侍衛點頭說道。“是卑職親手交到定王手中的。”
“恩。那他應該是快來了。”雲恪點了點頭,話音剛落,就聽到身後的官道上傳來一陣馬蹄聲。他回眸看去,在暗沉的天空之下,蒼茫的天地之間,一杆大旗率先印入他的眼簾,雖然在下雨,大旗不能招展起來,但是那醒目的紅黑兩色,宛若劃破了天地之中的陰暗一般,大旗之後漸漸的顯露出了一隊騎兵,在急速的朝這邊行進着。
“來了。”侍衛高興的一指那邊,對雲恪說道,“一定是定王殿下的騎兵隊。”
的確是定王的騎兵隊伍。
雲恪的眼底劃過了一絲精光,那紅黑的旗幟他太熟悉了,上一世,他登基爲帝,這位六哥心裡甚是不服,在他登基第十一個年頭,也就是顧雨綺放火燒了自己的那年冬天終於按耐不住謀反了。
那隊騎兵很快的就趕到雲恪的馬車之後,爲首的一名騎士跳下馬來,快步朝雲恪走了過來。
“四哥。”雲恪看到他走進了,拱手行禮道,“倒是叫四皇兄親自跑上一次,真是臣弟的不是。”
他先是叫了四哥,顯示了親近,又換了四皇兄的稱呼,自稱臣弟,表示臣服和敬佩。他太瞭解自己這個四哥了,若不是有點自負的毛病,真的是一名不可多得的將才,可惜就是他的過度自負害死了他自己。
“七弟說的是哪裡的話。”雲擎大踏步走過來,扶住了雲恪的手臂,他身上只穿了鎧甲,沒有穿蓑衣,雨水順着他的鎧甲流在了雲恪的雙臂之上,帶着一股子寒意,讓雲恪不由的微微的一顫。
察覺到雲恪異於常人的體溫,雲擎不由的微微一怔,“七弟這是生病了嗎?”
“只是感染了風寒,臣弟久居京城,難得出來就病倒了,真是不堪大用。”雲恪謙遜的說道,他知道自己這個四哥的脾氣,只要在他面前適當的示弱,他便什麼都好說,還會十分的照顧你。
人是好人啊,只可惜。。。。。。。。雲恪在心底默默的嘆息了一聲,只可惜他到最後還是死在了自己的手裡。
他擡眸看向了自己的四哥,雲擎有一張十分俊美的面容,事實上雲氏的皇家子弟經過了百年的沉澱,到現在無論是氣質還是容貌都十分的出衆。他比自己還高出小半個頭來,因爲長期在軍營歷練的緣故,他的眼眉之間帶着幾分與京城之中皇子不同的英氣和威武,皮膚也是健康的小麥色,一口潔白的牙齒,笑容看起來十分的親切爽朗。
若是他以後不謀反,或許除了六哥之外,他還會多一個可以說話的人,雲恪心底不免有點惋惜,這樣的定王,真的是不可多得的將才,有他在的話,可保一方平安。
“你常在京城,是不太適應這裡的氣候,尤其今年這天更好像是見鬼一樣的不停下雨,難爲你了。你要的糧食我已經派人去接應了,不必擔心會有流民搶奪,只是運糧的隊伍比較慢,還要五天的時間才能到這裡。”雲擎拍了拍雲恪的肩膀笑着說道,“走吧,我護送你進城去。”因爲雲恪刻意的謙遜和現在身體的孱弱,雲擎對雲恪生出了幾分親近之意,在他的面前也不擺出自己定王的姿態,而是用了最尋常的稱呼。畢竟他在江北大營已經很久沒有見到京城來的兄弟了。而且這個弟弟還是衆多兄弟之中對奪嫡最沒戲的一個,他只需要防着他點就是了,沒必要白白折損了兄弟的情分,若是他與雲翼不是走的那麼近,他與雲恪倒是可以再親近一點。
“只怕難。”雲恪轉頭看向城門的位置,雲擎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不由也是一怔,眉頭鎖了起來,“這江夏郡守是怎麼回事?居然關閉了城門。”
“是啊。”雲恪淡淡的應了一句,心底卻是有點發寒,城裡的守軍都是他雲擎的人,他會不知道江夏郡守關閉城門的事情嗎?只怕城門不開,與雲擎也脫不了關係。
他在江夏城裡應該有不少產業吧,上一世他就是依託江北大營,立足江夏城起兵造反的,在江夏經營多年,江夏城上上下下里裡外外只怕是遍佈了雲擎的人和眼線。
雲恪心底微動,沒有父皇的手喻,江北大營的軍隊不能隨意調動,他雲擎也不能隨意離開江北大營。自己身負賑災的使命,帶來的父皇手喻,讓雲擎協助保護賑災糧食的安全,這樣他纔有調動軍隊的理由。上一世自己進城之後就感染了瘟疫,病的昏天黑地,這一次倒是可以好好的探查一下雲擎在江夏城的底子。
雲恪在心底也長嘆了一聲,所以即便是四哥,也存了不少的私心,比起他們來,自己倒顯得乾淨了不少。
想朝那個位置努力的人,誰能說自己乾淨的像白紙一樣?
“沒事,有哥哥在,小七不用擔心。”雲擎見雲恪的臉色蒼白,目光閃爍,只當他是害怕,不免又有點看不上自己這個七弟,趕個路都能把自己弄病了,還能堪什麼大用。不知道父皇是怎麼想的,居然派了這麼一個軟腳蝦來賑災。雲翼連這樣的人都推薦出來,只怕身邊也是沒人了。
“是。自然是要仰仗四哥了。”雲恪知道他對自己生出了幾分鄙夷之意,心底淡淡的一笑,也就順着他的意思說下去。“還請四哥多派點人保護我的安全。”
“那是自然了。”雲擎不由脣角微微的一撇,果然是個貪生怕死的。
如此也好,將來當個安樂王爺,也能平安富貴一生,就怕和雲翼扯的太近,將來不免會連累了自己。
想到這個他不免開口試探道,“聽說你來賑災是五皇弟在父皇面前極力推薦的?”
雲恪故意的長嘆了一聲,沒有說別的,只是輕聲的說了一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雲擎的眉梢微微的揚起,只是這一句話,他的心底也有了計較了。雲恪與雲翼走的近,只怕也是被逼的。這樣就好!
城牆上,那名去郡守府稟告的小兵已經氣喘吁吁的又跑了回來,“頭兒,郡守大人說了,若是開城門只怕這些難民會涌進來鬧事。那人只帶着令牌,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萬一是假的呢?誰來負責?”
軍士一聽,也是,這樣下去不是個事,他探出了半個身子對着城樓之下的人喊道,“喂,那位侍衛大哥,我們郡守大人說了。不能確定您的身份,這城門開不得!”
杜夏一聽,眉頭深深的皺了起來,他現在連人帶馬都陷落在人潮之中,進退不得,就是想回去都擠不出去。
雲恪給他的命令是打開城門,既然不肯聽好的,那就不要怪他先禮後兵了,想到這裡,他的身子騰空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