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混亂的夢
不,不僅僅是有人喊他阿陽,三郎甚至覺得有人在用蠻夷的語言叫他【羅洪阿薩】還有【羅洪赤茲】,混亂的思維突然一下變得越發糾結,他不得不閉上眼沉思許久。
待婉如漸漸入睡,肖陽這才終於整理出了一點點頭緒,在夢裡,他既叫【阿陽】又叫做【羅洪阿薩赤茲】,寓意爲:羅洪家的幸福山羊。
彷彿後者纔是真正的本名。我太陽的,連姓氏都變了麼?
肖陽默默唸着“阿薩赤茲”這種稱呼,細細回憶腦海裡那男子的服飾打扮和容貌特徵,以及那不用絞盡腦汁就自己冒出來的各種蠻族詞彙,臉色漸漸開始發青。
難道說,老子前輩子屬於西南夷烏蠻中的盧鹿蠻分支,所以今生才心心念唸的想要去蒙州“錦衣還鄉”?
苦逼三郎緊緊捏住了自己頸項間懸掛的銀鎖,無奈咬牙,這玩意兒關乎一個與他息息相關的驚天秘密,家裡人似乎都知道真相,可偏偏就沒人肯告訴他!
連最容易撬開口的婉如都咬緊牙關一字不漏,沒法可想了,只能等。反正,距離七月十五已不足一月,熬到那時就能知曉一切。
想着明日還要去崔相家拜訪,不能沒精打采的登門,肖陽深深吸了幾口氣,放鬆身體強迫自己慢慢入睡。
哪知,在他熟睡之後怪夢又來了。
他夢到自己是個七八歲的小孩,頭頂前面蓄了一撮稱爲“天菩薩”的長髮,這縷頭髮是神聖的靈魂居住之地,家中長輩叫他好好保護“天菩薩”千萬不能被人觸犯。
他夢到自己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平日在學堂裡唸書,用奇怪的硬筆寫字;假期則跟着父親在山林中狩獵,用【獵槍】打飛禽走獸。
他夢到自己成了一位十七八歲的少年,想要走出大山當兵卻被家中父母阻攔,倔強少年則瞞着家人剃掉“天菩薩”理了個光禿禿的毛茬髮型去參加徵兵體檢。
他夢到父親扇了自己耳光,母親絕望痛哭,說自己出嫁時就夢到紡錘被偷丟了育魂,族裡的【畢摩】搭【金銀牀】唸經做法舉行了找育魂的儀式,這才讓他順利歸家。
如今,好不容易求來的孩子卻自己剃掉了天菩薩!
旁觀夢境的三郎撇嘴道:毀都毀了也沒辦法再長出來,不如就讓他了願吧?也讓我看看這所謂的當兵是怎麼個當法。
事情的發展軌跡果然如肖陽所期待的那樣發展下去,他似乎在看一場色彩灰暗的【三D電影】,電影的主角脫掉蠻夷服飾換上了更古怪的綠色勁裝,入伍、受訓、吃苦、受罪,然後在槍林彈雨中逐步成長。
或許是因爲自幼跟着父親打獵的緣故,【阿陽】的槍法出奇的好,不論是固定靶還是移動靶都無比精準,手裡的【槍】似乎就是他的半身,融入靈魂之中可隨心所欲的使用,卻也不可分割。
某日,在暖暖的陽光下,一個笑容滿面的男人重重拍了【阿陽】的肩,邀請道:“小子,考慮過當【狙擊手】麼?”
“阿陽,該起來了,太陽都升起了呢。”婉如半躺在牀推了推三郎的肩膀,他睡在外側的不起來自己根本出不去。
一面喊着,一面滿腹狐疑——今日不知怎的,夫君居然也會賴牀,他平日裡哪天不是早早起來練功、耍槍的啊。
肖陽猛然睜開了眼,側臉看着妻子神色有些恍惚,思緒彷彿還停留在夢境中。狙擊手,何爲狙擊手?伏伺出擊的人?
他頓時想到了自己那突然變得精準的箭術,再回憶起夢中的天菩薩和祭司招魂,三郎舉起脖子上掛的銀鎖便問道:“如娘,它的作用是不是和魂魄有關?鎮魂?或者,招魂?”
這突襲似的詢問使婉如一個愣神,下意識的便打算點頭,又顧慮到鎮魂一事不能讓事主知曉,以免驚魂,只得生生遏制住了頸部的動作。
可她即便是嘴裡不曾應答,那驚詫的眼神和行到一半又忽然頓住的舉動卻早已泄露了天機。
“罷了,當我沒問。”三郎定了定神,安撫似的衝婉如一笑,即起身穿衣再也不提這話茬。
婉如微微啓脣,想要問他是不是夢到什麼奇特的事情了,想要因銀鎖一事解釋兩句,思量之後,卻是一言未發。
因事關重大,她不敢魯莽。只自己暗暗琢磨,人有三魂七魄,魂魄不穩的人真能像三郎這樣活得好好的麼?他到底是出了什麼問題?
三魂之中,命魂與天魂爲陽,地魂爲陰,命魂住胎後人纔有了生命,既然肖陽屬陰又帶着鎮魂鎖,那是否意味着他的天魂需“鎮”着或招回來?
魂魄兩相依,既然魂有缺失那魄自然也不會完整,七魄中的天衝、靈慧魄主思想、智慧,爲陰,即爲天魄。
若真是天魂出問題則必定會影響天魄,這便能解釋肖陽幼時爲何會三歲還在牀上躺着不能正常講話,主行動的氣力二魄說不定也跟着出了問題,這纔在六歲之前沒法穩當的走路?
就才智而言,婉如確實是看不出自己夫君有什麼問題,甚至可以說是精明能幹得足以讓人發顫了。
但小兩口畢竟是日夜相處,耳鬢廝磨。日子一長,她也隱約瞧出了點門道,三郎在心智方面似乎確實是有些特別。
他是非觀念淡漠,遇事只論成效不計較過程。
一開始,婉如還誤以爲一臉率直模樣的肖陽是個坦蕩君子,送夫出征時甚至還因爲他振臂高呼的誓師詞而感動不已。
相處久了才知道,這位肖三郎骨子裡其實缺少了那種發自肺腑的浩然之氣,他更多的是把“保家衛國”當作是一門事業來經營,先是確保肖家的長盛不衰,而後纔會考慮驅逐敵寇護衛大齊。
他熱愛的是殺敵過程與收穫,最不關注的是殺敵的意義。
想到此處,婉如不由有些好奇:若三郎真是魂魄有缺失,若在七月十五之後招齊了所有的魂魄,他又會變成什麼樣?
應該,不會比現在差吧?
肖陽壓根就不知道妻子正在腹誹自己,只在吃了早飯後問她有沒有備齊禮物,以便下午登門去崔家拜訪長輩。
“早就準備好了,你看看?”婉如讓人取來禮單讓肖陽最後確認一下。
他草草一看,便指着其中一條說道:“把這龜茲葡萄酒劃去,另添點別的。這東西留着有用。”
“家裡還有呢。”婉如有些疑惑,這東西稀罕卻並不貴重,她不過是想拿去給喜歡品酒的大伯嚐嚐鮮,以便拉拉關係爲後面的取嫁妝做準備,卻不知三郎爲何突然變小氣了,之前他倆玩樂時不也喝過麼?
“只是突然意識到,這玩意兒能派上大用場,餘下的都留着,別再動用了。”肖陽如此解釋着。
在說這話的同時,他腦海裡又冒出了古怪的言語,與以前不同的是,這次的句子居然是蠻、漢雙語的。
【所木拉九以,諾木支幾以;從嗎木嗎普,木嗎之着普】,【漢區以茶爲敬,彝區以酒爲尊;一個人值一匹馬,一匹碌一瓶酒】。
熱愛飲酒的盧鹿蠻?在三郎的夢中,這樣的部落被稱之爲【彝】。
夢中的青年有時穿戴着本族的服飾,有時卻是更爲另類的前所未見的打扮,甚至用着殺傷能力非常強大的可怕武器。
若這人是我的分*身,那一定是生活於別的更強大的國度……
午睡後,三郎強按下腦子裡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提起精神陪着婉如坐在車中,往她真正的孃家大宅走去。
他甚至有些佩服自己此時的淡定,腦海中一團亂麻了居然還能分析整理,換成普通人早就錯亂、崩潰了吧?
正想着,馬車悠悠然駛向了崔府側門。
肖陽不由眉頭一皺,新婿初次帶着媳婦回孃家,應當是開中門迎接以便給出嫁的娘子做臉面,儘管已經在邊地行了回門禮,但京城崔府卻是頭一次回來,走走中門也說得過去。
側門,招呼都不打的直接走側門,這是不將婉如看在眼裡,還是故意落肖家面子?
作者有話要說:【畢摩】是彝語音譯,“畢”爲“唸經”之意,“摩”爲“有知識的長者”。是一種專門替人禮讚、祈禱、祭祀的祭師。
肖陽的名字是按照寓意胡亂湊的,確實是彝語卻不一定是正常的名字,湊合了看哈。墨魚純漢族,無奈攤手。
唐代,烏蠻與白蠻建立了南詔政權,烏蠻是領導、白蠻是輔佐。烏蠻幾大部落有盧鹿蠻、獨錦蠻、長褌蠻、粟粟蠻、磨些蠻等,盧鹿蠻是唐代的稱呼,元代以後叫“羅羅”,即彝族先民。
烏蠻到底指代什麼,在歷史中有一定爭議,大體上來區分,烏蠻應該是指沒漢化的蠻夷,白蠻則是具有一定漢化程度的西南夷。具體來看,有一種說法是,唐代的烏蠻是黑彝先人,白蠻是白彝先人,但也有一種說法是白蠻是現在白族的先人,最早還有說南詔是泰人(泰國)的祖先。墨魚讀了很多文獻,也看了現在彝族、白族貼吧中的各種爭論,然後只想說:我太陽的,就不能有個確切的定論麼?
本文,按照天朝歷史書和大部分專家所述,設定爲西南夷烏蠻部落羣是今日漢藏語系藏緬語族彝語支彝、納西、傈僳、哈尼等族的先民,白蠻略寫。
就醬紫,再考據下去俺就要吐血身亡了TT。
招魂儀式
今天元宵哦,大家元宵節快樂,在古代(有證可考的是明代),元宵節流行戴燈籠耳環,上圖~~~我也好想要,嚶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