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氏聽到她說有辦法,眼底帶着狐疑,開口道:“你有什麼辦法?”自從病了之後,她就一直在想柳易陽繼室之事,不覺得有什麼辦法比雲卿坐這個位置更合適了。
雲卿站了起來,從紅木圓形嵌大理石上的水果盆裡拿出一個水果,放在手中,慢條斯理的剝道:“這種果子叫什麼?”
見她問得問題和開始風馬牛不相及,黃氏有些不舒服,可是想到開始所說的她有辦法,便配合着道:“這是芒果,公公下屬送來的,說是見得少,老夫人讓人送了幾個在我房裡。”她如今病痛纏身,胃口不好,嚐了一點也沒有再吃。
雲卿拿在手中掂了掂,脣角微勾,道:“這東西因爲稀罕,所以纔會有人送來給大表舅,若是一般的梨子蘋果相信沒人會特意送過來了的。”
黃氏隱約覺得她話中有話,可是卻聽不太明白,反問道:“你是什麼意思?”
“我沒什麼意思,就是覺得物以稀爲貴,芒果少所以被人當寶,蘋果多,所以人不在乎。”雲卿將那黃色的芒果在手心一轉,又放回到水果盆中。
猛然聽到這話,黃氏還怔了一怔,不知道雲卿所說的辦法和水果有什麼關係,直到外頭傳來遠哥兒咯咯的笑聲,才領悟了過來。
那個女人之所以敢囂張的在她面前狂言的原因是知道她要死了,而她肚子裡面還有一個孩子,這個孩子也同樣是柳易陽的,所以那個女人敢說等她上來就要弄死遠哥兒,因爲遠哥兒威脅到她兒子的地位。
而柳易陽也如此不在乎遠哥兒的原因也在此,就算遠哥兒沒了,他還可以找很多的女兒再爲他生孩子,將來娶的繼室可以,納的妾室也可以,在他眼中,根本就算不得什麼。
人只有寶貴得不到的東西,子嗣也是,若是柳易陽以後沒有其他的兒子,只有遠哥兒這一個,那他就只有好好疼愛這唯一的一個了。
可是這種辦法……黃氏擡起頭來,兩手握緊,瘦如竹節的指骨因爲用力而凸的更加厲害,“你是說,讓我給柳易陽下藥,讓他以後都不能再生育?”
雲卿立在屋中,背對着門的方向,她的面容在陰影裡看的不太明確,“我什麼都沒說,只是覺得芒果少見。”
她不至於傻到這種地步,說出讓柳易陽絕種的話來讓人抓住把柄,黃氏算不得壞人,也不是什麼好人,這種人平日裡是沒什麼,一旦關於兒子的事,必然是狠得下心來的。
若是今日她直說了,日後發生什麼變故,賴到她的頭上怎麼辦?只是自古以來女人蠢得不可救藥的就是這點,總想着去防範女人,認爲女人是自己最大的敵人,殊不知後院的爭鬥都是由於男人而起的,只要男人有這個心,你費盡心力防的了家裡,也管不了他在外頭做什麼,那胭脂巷裡願意攀附的美人多的數不勝數,防不勝防。
黃氏知道她的意思便是如此,可是這種想法實在是太大膽了,“我要是給他下了藥,以後他不是再不能生育了?若是他知道了,遷怒遠哥兒怎麼辦?那他以後再沒有子嗣了……”
雲卿擡眸望着她,以前看着她的時候,雲卿總覺得這是一個可憐的女人,可是今日她的所作所爲卻讓雲卿再也激不起一丁點的同情心,若是說這個辦法是爲了她而說,倒不如說是爲了遠哥兒。
可是她都說到了這裡,黃氏還在這裡擔心柳易陽以後有沒有子嗣,黃氏都是要死的人了,恨又如何,不恨又如何?人死一切都滅了,到了這個地步,還去掛念那個男人,有什麼意思。
給她下絕子湯的時候怎麼又沒有想想她的處境呢,爲了一個花天酒地,薄情寡義的老公,倒是猶猶豫豫的。
這種女人實在是不值得同情,若不是爲了遠哥兒,她一句話都不會多說,早就摔門而去了。
門敲了三聲後,螺絲抱着鬧嚷着要孃的遠哥兒進來,黃氏猶豫的神色立即帶上了滿滿的心疼,抱着遠哥兒在懷裡,在小臉上親了幾親,兒子這麼小年紀,她就要去了,這以後怎麼辦啊。
遠哥兒拿着手在她胸口撲了幾撲,黃氏抓着他的手握在手中,卻摸到了柔軟的一團,立即將那一團東西從遠哥兒手中摳了出來,放在被子底下。
雲卿將她的舉動看的清清楚楚,頓時覺得這種人實在沒有意思,鳳眸裡蘊着一絲光線,開口道:“表嫂身子不好,好好休息吧。”
黃氏聽了她的話,乾瘦的面上露出一絲笑容,將遠哥兒放在腿上,點頭道:“今日多虧了你,不然的話遠哥兒還不知道要在那躲多久呢。”
到了這個時候黃氏還想拉近她和遠哥兒的關係,實在是不想和這種愚蠢的女人再多說話,雲卿走到她面前,一字一句道:“表嫂,不知道你覺得我太傻,還是你自以爲太聰明,今天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你讓乳母將遠哥兒帶到假山後,然後引我過去,目的就是試探我揹着你的時候,對遠哥兒還好不好,本來礙於兩家是親戚,我不想將這件事說穿了。如今,你自己非要扯破這層臉面,那就別怪我了。”
自安初陽說出有一個婦人偷偷跟在她後頭,她就覺得有些奇怪,直到黃氏端來那湯後,前後就能對應了起來,一切都是黃氏計劃好了的事情。
“你說什麼?”黃氏露出幾分慌張,臉上裝着迷茫道。
“把我的手帕還給我。”這一次,雲卿直接伸出了手在她的面前,剛纔黃氏從遠哥兒將小兔子拿了出來,偷偷藏在被子底下的動作她並沒有錯過。
她已經出了這個點子,可黃氏依舊想做她的賢妻良母,替丈夫找好漂亮的繼室,替兒子找到疼愛他的母親。
這帕子若是被黃氏拿了,她敢保證,到明日,這帕子就會到了柳易陽的手裡,緊接着就會傳出她和柳易陽私相授受的傳言,到最後,她被逼的不得不嫁入了柳家。
像黃氏這種人,若不是到這種生死關頭,平日裡是看不出會有如此自私的。
黃氏沒有想到她的動作一直都被雲卿看到,訕訕的從被子底下拿出帕子,遞給了雲卿,雲卿一把接了過來,甩手就走了出去。
黃氏愣愣的看着雲卿的背影越走越遠,知道這一次她再也不會像以前那樣來看遠哥兒了,她望着坐在自己腿上的遠哥兒,眸子裡染上了一抹模糊的色彩。
她將螺絲喚了進來,對着螺絲道:“螺絲,自從我娘將你從路邊撿回來後,你就一直是陪在我身邊,與我一起長大,後來又做了我的陪嫁丫鬟,到了現在,也只有你還一直陪在我的身邊。”
螺絲看着她那發黃的臉,淚水止不住的掉了下來,跪下來道:“大少奶奶,你對奴婢的恩情,奴婢一輩子都記得的。”她只恨爲什麼大少奶奶會嫁到這柳家來,原以爲是揚州的名門望族,誰知道大少爺是個不管妻兒,只管快活的人,大夫人又一味的偏袒兒子,什麼都只說大少奶奶的不是,老夫人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由得他胡鬧,大少奶奶嫁進來沒一個月,柳易陽就納妾,這些年,若不是又氣又鬱,大少奶奶也不會病的如此厲害。
黃氏看着眼前的一切,目光中透出一股悽苦來,她低頭看着螺絲清秀的面容,輕輕道:“大少爺多久沒來我這裡了,你知道是爲什麼嗎?”
螺絲擡起臉,點頭道:“奴婢都知道,大少爺是生奶奶的氣,他要奴婢……”後面幾個字,她到底是未嫁的閨女,沒有說出來。
黃氏看着這個一直陪伴着自己的丫鬟,心內感慨萬千,她想起小時候和螺絲一起渡過的日子,在她心中,螺絲不僅僅是丫鬟,也是姐妹,當初她陪嫁過來的有四個丫鬟,都被柳易陽睡過了,只有螺絲,她一直拼力的保住,爲的就是想以後給她找個好的前程,可是也爲此惹怒了柳易陽。
當初那樣保住她,如今卻不得不將她又推出去,黃氏實在是開不了這個口,嘴脣翕合了幾次,還是沒說。
可螺絲在她身邊十多年,與她可以說是心靈想通,否則的話,剛纔黃氏也不會讓她來幫手,她擦了擦淚水,知道如今大少爺不喜歡來大少奶奶這裡,就是因爲她病得容顏殘了,便擡手擦了擦淚水,開口道:“大少奶奶,你有何事就直接吩咐,當初這條命也是老夫人救回來的,爲了您螺絲什麼都捨得。”
她的兩眼裡都是堅決,黃氏望着一陣心酸,她摟着什麼都不知道,睜大圓溜溜眼睛看着她們的遠哥兒,顫聲道:“螺絲,我現在也只有你可以信任了。”
到了夜晚,柳易陽參加了宴會之後,小丫鬟扶着他到了黃氏的院子裡,他本來是不想來的,可是聽說今日雲卿到了黃氏這裡,便想來看看。
黃氏睡在羅漢牀上,聽見外面熟悉的腳步聲,便坐了起來。
柳易陽進門就看見黃氏一臉蠟黃的面容,眉頭微微皺了下,丫鬟扶着他坐下後,就退了出去,他四處看了看,不大喜歡這種藥味,冷淡道:“身子好些沒?”
沒有一絲兒關心,那話語冷漠的就像是一個路人對着乞丐說話一般,黃氏本來心裡剛升起來的一絲心軟霎那華爲了灰燼,這就是她的男人啊,她嫁給他四載,爲他生下了兒子,伺候公婆,結果病了,他沒有一句溫言,有的是無盡的不耐煩和冷語,任由他的妾室來對她挑釁。
是她太傻,她癡癡的記得新婚那時的一丁點甜蜜,用來安慰自己,她一味的去怪那些妾室,卻從沒想過是因爲面前這個男人,她們纔敢肆無忌憚。
見黃氏沒回話,柳易陽就更不痛快了,極不耐煩道:“今天表妹到你這來坐過了?”
“是啊,她素來都疼愛遠哥兒,每次來必然都來看看的。”黃氏對這個丈夫已經失望了,她的心已經硬了下來,他連一句客套話都不願意多說,直接就問起了雲卿的事,完全當她是個死的,她又何必再將他當成那個新婚的丈夫呢!
遠哥兒?柳易陽喝過酒的頭腦這纔想起來了,是他的兒子,原來表妹喜歡遠哥兒啊,那也挺好,想起雲卿那張豔麗又不浮華的面容,真可謂是芳菲無盡,比他見過的女人都要美,若是能娶進來做妻子,不僅可以得來一個大美人的嫩妻,還能附帶沈府的那一大筆嫁妝財富,真可謂是財色雙得,美不可言啊。
柳易陽在腦中回想着雲卿的模樣,卻聽的耳邊有人輕輕的喚道:“大少爺。”
這清爽的聲音讓他轉頭看着對面的少女,只見那少女穿着一襲水紅色的長裙,上套同色的小外套,腰間束着海棠紅的宮絛,掐着那腰如同一根柳枝般纖細,再看那白嫩嫩的臉上有着兩抹粉紅色,紅色的脣帶着一抹淺笑,俏麗得讓他心頭都軟了,伸手將茶接過來,柔聲道:“螺絲今兒個打扮的可真是讓大少爺我差點認不出啊。”
他趁機在螺絲的手背上摸了摸,眼裡冒出的都是淫邪的光芒,螺絲嬌羞的一笑,將手收回去,捂嘴道:“大少爺慣會取笑奴婢了。”
“哪裡,這府中的美人兒我可一直覺得螺絲是頂尖的好看的。”哄慣人的柳易陽,這樣的話脫口而出,一面說着一面撇了眼去看黃氏。
見她這回可沒像以前板着臉來訓他,而是笑着道:“你喝酒喝得也醉了,去洗洗吧。”接着擡頭對螺絲道:“你扶着大少爺去。”
冷落了幾個月,終於懂得好醜了,柳易陽眼底露出一絲輕蔑,睨了黃氏一眼,站起來輕佻的看着螺絲,然後順勢壓在她身上,“還不扶着我進去。”
螺絲垂下的眼流露出一抹厭惡,擡起頭卻笑道:“大少爺這麼重,壓得奴婢都走不動了……”
兩人說着就進了偏房,不多一會,裡面就傳來女子痛苦的口申口今聲,男子的粗喘聲,混雜在一起,透過牆壁到了黃氏的耳中。
她緊緊的抓着被褥,肩膀因爲忍耐肩骨凸出,好像骷髏架子一般,手指摳的生疼,眼底燃燒的卻是重重的鬥志,爲了遠哥兒,她不後悔,柳易陽這個畜生比起她可愛的遠哥兒,算不得什麼,還有螺絲,她一直都知道螺絲是打算找個老實的漢子嫁了的,可現在不得不伺候那個畜生。可是她只有這麼一個得用的人了,只有螺絲得寵,然後由她下藥,纔是最放心的。
接下來的一個月,柳易陽經常往螺絲這邊跑,當初他爲得到螺絲費了不少的心,如今得來倒也比其他人寵的時間長,加上螺絲善解人意,牀上又刻意逢迎,更是惹得他歡心不已,連帶着對黃氏也多了幾分好顏色。
但是黃氏的病並沒有隨着柳易陽來的次數而編號,而是越來越重,每日裡躺在牀上的時間幾乎佔據了一大半,活着不過就是熬時間罷了。
期間那個妾室也來挑釁過,被螺絲設計在柳易陽面前告了狀後,就再也不敢來這邊吵鬧了。
而這個時候,那個妾室本來還要等一個月再生產的肚子,卻提前痛了起來,痛得反應也特別大,將整個柳府都驚動了起來。
柳老夫人,柳大夫人都趕來外面守着,叫了四個穩婆來,可是孩子卻一直沒有生下來,柳易陽在外頭聽着那聲音,心裡鬧得慌,便到了黃氏的院子裡來找螺絲。
螺絲這時髮髻已經梳了婦人頭,原本俏麗的面容多了幾絲嫵媚,看到柳易陽就給他端來了湯,關切道:“大少爺,你莫急,當初大少奶奶生遠哥兒的時候,也是疼了一天呢,沒有婦人不是要過這一關的。”
聽着她的溫言軟語,柳易陽心情好了些,記起當時的確如此,也沒有太放在心上,黃氏那樣弱的身子骨生遠哥兒都沒事,那個妾室可身子好的很,更沒有問題了。
感受到在肩膀上輕輕揉捏的小手,柳易陽只覺得一陣心猿意馬,又拉着螺絲進了屋內。
黃氏則躺在牀上,目光好似能穿透牆壁和屋頂,一直望着妾室所在的院落,嘴角一直掛着淺淺的笑意,那只有皮包骨的臉如同一個大大的骷髏,笑的陰森恐怖。
就這樣經過了一天一夜,那個妾室終於是疼的聲嘶力竭,連喊叫都沒有力氣,偶爾疼的狠了,才哼出了一兩聲。
柳老夫人使人去問穩婆,穩婆說是胎位不正,卡在裡面出不來,只有用推拿才行,否則就是一屍兩命,柳老夫人點頭應了。
於是穩婆就推拿了半個時辰,半個時辰後,妾室發出了一聲穿透黎明的慘叫,終於再也叫不出來了。
生產橫死的妾室,連進祖墳的權利都沒有,對一個死了的妾室,柳易陽也沒有多少疼愛,讓人按照府中的制度葬了了事。
而黃氏不過是淡淡的一笑,抱着遠哥兒親了親,眼底是將死之人的點星光芒。
就在這個妾室死後不到半個月的時間,柳易陽在螺絲身上耕耘的時候,終於一頭栽了下去,請來大夫查看後,被診出不能再有子嗣。
與此同時,得到這個消息之後,柳易陽記起一直都是螺絲和他房事後,給他端來東西吃的,氣沖沖的柳家人來尋螺絲麻煩的時候,她已經上吊自殺,留下遺書,承認是她下的藥,理由是被大少爺強姦後不堪其辱,而黃氏在螺絲死後的七天粒米不進,滴藥不喝,也去了。
當雲卿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不過淺淺一笑,端起手邊的茶喝了一口,鳳眸沉如暗夜,透不出一絲的光亮。
蘇眉的肚子,也快要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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