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色纔剛矇矇亮,完顏章率着兩千餘騎兵留下一道黃塵,出城而去。
而這個時候,阿里海牙率着敗軍還未退到平旦驛。
不是他不想快速行軍,而是糧草幾以斷絕,他們幾乎是沿路劫掠過來的。行軍速度想快也快不起來。
人疲馬乏,士氣低落,這總是讓得阿里海牙有種想哭的感覺。
而更讓他頭疼的是,從靜江府到平南縣,能徵調能搶的糧食幾乎都被他們搶光了,也就靜江府內還有點點餘糧,但運送到這裡還需要時間。他的大軍就算是吃草,也未必能撐到靜江府去。
士卒不能吃飽,難免會起譁變。阿里海牙覺得自己真是陷入到窮途末路了。
他不再想着如何維持自己的顏面,在戰敗之事就已經差人送信到廣東,向徵宋總元帥伯顏求援。但是,伯顏就算來援,定然也還需要些時日準備。
阿里海牙心裡沒底,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撐到那個時候。
現在沿途的老百姓早就學乖了,聽聞元軍將到,早就跑得遠遠的,個個村莊都是空空如也,甚至連根毛都不給他們留下。
梧州城,完顏章剛離開不多久,秦寒下令,將城中降卒悉數斬殺。
他不像趙洞庭那般心軟,這些降卒於他而言,是不安定因素,也是浪費糧食的存在,自然斬殺了事。
而城內驚慌的百姓在得知是宋軍攻城以後,不再逃亡,反是歡天喜地。
骨格力在梧州城中欺壓百姓,早已是讓得民怨四起了。
梧州城以極快的速度恢復平靜。
秦寒招人修繕城牆,搭築守城設施,民衆們很是積極,相當的配合。
如此過去兩天多的時間。
完顏章和阿里海牙各自都還在行軍,而且都是往靜江府而去。
有快馬到平南城內,持着完顏章的令牌,求見趙洞庭。
不過城內宋軍都以爲完顏章已經叛宋降元,對他可不客氣,直接將他捆綁起來,然後押往平南府衙。任由這士卒怎麼叫喊不迭,怎麼解釋都沒有用,只是白白多捱了幾拳腳。
等他被帶到府衙,好不容易見到趙洞庭等人時,已是被打得鼻青臉腫,差點沒淌淚。
趙洞庭和衆將臉色也是不好看,冷聲道:“完顏章還有何顏面讓你來見朕?”
信差只是稟道:“皇上明鑑。”
然後他對旁邊士卒道:“我懷中有封信,是秦寒軍師交代我呈交給皇上的。”
士卒不客氣地從他懷中將信掏出來,恭敬遞給趙洞庭。
趙洞庭打開信,臉色微微變幻,眼中又喜又怒。
“草民和完顏章假意降元,已趁阿里海牙敗北之時取梧州,完顏章率軍前往靜江府。阿里海牙後路已絕,皇上待過數日,大可揮軍擊潰阿里海牙殘軍。待完顏章領軍回來,草民和他鎮守梧州,抵擋廣東元軍,爲皇上爭取時間。斬殺信差之時,皇上可等大捷後再拿我問罪。秦寒敬上。”
趙洞庭喜的是他們拿下梧州,怒的是,秦寒這傢伙好似死豬不怕開水燙,這信裡哪有半點真正請罪的意思?
想必秦寒清楚得很,只要他和完顏章拿下梧州和靜江府,趙洞庭肯定不好意思降罪於他們。
區區幾個信差,相較於整個廣南西路戰局,又算得了什麼?
果然,等趙洞庭將信遞給旁邊的文天祥、嶽鵬等人看,他們都只是哈哈大笑,絲毫不在意信差的事。
這個年代就是這樣,只有趙洞庭這種穿越過來的纔會將每條人命都當回事。某些階層,甚至是連豬狗都不如的。
趙洞庭見狀只是心裡微微嘆息,也是無奈。
他不知道,這樣下去,最終會是自己被他們同化,而是自己改變這個天下的所有不公。
看起來,後者似乎是無比艱難,還有太長太長的路要走。
要想將封建社會直接跨越到平等社會,縱然他是皇帝,想要做到,也極爲不易。
而且,縱然他能做到,到時候他這個皇帝又如何自處呢?
信差之事並不算大,但卻讓得趙洞庭深深沉思起來。
等衆將的心情逐漸緩和下來,他讓士卒帶可憐兮兮的信差下去療傷,才問道:“諸位以爲,我們該不該相信秦寒的話,率軍攻打阿里海牙?”
“皇上!”
文天祥當即稟道:“臣以爲,我軍應該趁勢出擊。阿里海牙剛剛在這平南縣城遭逢大敗,士氣低迷,糧草緊張,敗軍定然人心惶惶。此時秦寒、完顏章拿些梧州,再趕在阿里海牙之前取下靜江府的話,敗軍勢必軍心大亂,屆時我軍殺到,雖然兵力不如他們,但此戰定然可勝!”
說到這,他稍微遲疑,又道:“臣知道皇上擔心什麼,秦寒其人深不可測,皇上是擔心這信中之言有詐吧?”
在場的都是親信,趙洞庭也不作戲,輕輕地點了點頭。
他的確感覺無法掌控秦寒。
文天祥輕笑道:“那我軍只待各路探報回來之後再做定奪即可。想來如果秦寒、完顏章真的拿下梧州城,那我們的探報也應該快傳信回來了。此事是真,秦寒、完顏章定然完全得罪元朝朝廷,足可見他們是真心向宋,皇上對他們的疑心也可盡去。”
趙洞庭又是點頭。
確實,如果完顏章真的拿下梧州,那定然沒有能再回歸元朝的道理了。
忽必烈還不得將他給活剮了?
就在這個時候,殿外忽有士卒匆匆來報,“皇上,捷報!梧州捷報!”
趙洞庭忙讓殿外的士卒將他放進來。
士卒跑進殿內,跪倒在地,仍是滿臉激動之色,“梧州傳來消息,完顏章率軍攻下梧州。城內梧州守軍多數被殺,梧州現已盡在我朝手中。完顏章率軍出城,往北而去,似是要取靜江府,探目仍在跟隨。”
“好!”
直到這刻,趙洞庭懸起的心才終於落下去。
且不說秦寒到底如何,但從現在來看,他的確是在爲南宋出謀劃策。
區區不過萬的討元軍,竟是能斷阿里海牙後路,讓阿里海牙陷入絕境,此時趙洞庭更是深深感覺到秦寒謀略的恐怖。怕是在鐔津分別之時,他請命率討元軍攻取昭州的時候,就已經預料到戰局會發展到如今這個地步吧?
這等深謀遠慮,若是爲敵,真是讓人心驚膽寒。
以前趙洞庭還疑惑秦寒爲什麼偏偏要選討元軍,現在心中可謂是豁然開朗了。
他不僅喃喃感慨,“秦寒啊秦寒,你還真是讓人害怕啊……”
這樣的腦子,何止是十萬軍卒可比,簡直能夠媲美百萬大軍。
嶽鵬咧開嘴,已是迫不及待道:“皇上,末將請命出征!”
蘇泉蕩也連忙上前,“皇上,末將請命!”
嶽鵬不爽了,“怎麼什麼事你都喜歡和我搶?”
蘇泉蕩只是輕飄飄給他個白眼,什麼也不說,讓嶽鵬更是氣得不行。
趙洞庭嘴角勾起笑容,道:“東河裡接令!”
“在!”
東河裡連忙上前,臉上浮現出激動之色。
之前守城他的神丐軍只是作爲後備役,難道皇上這回總算是要將這重任交給他了?
可沒想,趙洞庭卻是道:“你率五千神丐軍留守平南,其餘將士,隨朕出征!”
“啊?”
東河裡登時傻眼,苦道:“皇上,臣也想率軍出征啊……”
嶽鵬也是咋舌,“皇上您又要御駕親征?”
趙洞庭淡然道:“朕御駕親征有何不可?若是阿里海牙潰敗之餘,反攻平南呢?你們覺得平南縣城會比大軍中更爲安全不成?”說着看向東河裡,“東河愛卿,朕讓你守城,可是重任,切莫懈怠。”
東河裡滿臉吃了黃蓮的表情,極是委屈,“臣領命。”
然後看着嶽鵬、蘇泉蕩他們歡天喜地地下去準備,他的臉色就更苦了。
雖然我年紀大,但是我有顆浴血殺敵的心啊!
只是他心裡也明白,趙洞庭讓他守城,未必沒有念及他年事已高的心思。
這是聖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