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暗潮 燃文
張有堂因爲兒子能重新聽見聲音而高興着,他不知道,就在他帶着潤生去省城治病的那一個月,小小的張家灣發生了足以翻天覆地的變化。
以安徽爲代表的部分地區實行聯產承包責任制,並且糧食大豐收的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傳遍了整個中國的廣大農村,張家灣的人聽到消息也開始躍躍欲試。一開始是個別人悄悄談論,到後來全村都對此事議論紛紛,有一些膽大的年輕人甚至已經私下開始商量該怎麼承包分組了。
張有堂不在家,副書記張有福是個老好人,壓不住陣腳,更何況作爲一個普通的農民他也是很支持分組單幹的。在他的默許下,聯產承包的事情在張家灣如火如荼的展開了,等到張有堂回來,事情已經無法挽回。
張有堂又開始坐在炕上“吧嗒吧嗒”的抽旱菸,這是他每次有煩惱或者想問題時必做的事情。
潤生掀了簾子進窯,坐在炕沿上和他爹說話:“爹,你別愁了,這天要下雨孃要嫁人的,咱也攔不住,咱還是跟着大傢伙一起走,把地給分了吧。”
“屁話,大傢伙都在一起幹了這麼多年,怎麼能說分就分,把田都分給個人了,那還是社會主義社會嗎!”張有堂用煙鍋子狠狠敲着炕桌。
“爹,這社會主義不社會主義的不是咱們該操心的,咱們平頭小老百姓的,把自己的小日子過好,那就是對國家對社會的大貢獻了。”潤生試圖說服父親。
“你先別國家社會大道理的給我說,你就說說咱們家裡,這要分開以後咱家的日子怎麼過。這麼多年我不用下地勞動,在大隊部做做工作,那就是全勞工分,你在隊裡開開拖拉機,農忙的時候下下地,也掙的是全勞工分,咱全家也就桂香是正經下地勞動的。這要是一分開,潤葉就不說了,她是吃國庫糧的,咱家我和你媽兩個老的幹不動了,貓蛋、狗蛋兩個小的指望不上,全家六口人就靠你和桂香兩個人,怎麼辦。桂香孃家也就只有兩個女人,農忙的時候你這做女婿的不能不幫丈母孃吧。”張有堂扳着指頭給潤生分析情況。
潤生知道他爹說的有道理,同時他也明白社會大潮是無法逆轉的,勸不動他爹,他也沒辦法。
第二天在店裡,潤生都有點魂不守舍,不小心還打破了一隻碗。田蘭看姐夫神色不對,就趁着客人少的時候,拉着姐姐姐夫坐下聊天。
“姐,姐夫,你們肯定也都聽說了,現在大家都在吵吵着分責任組的事,你們家有什麼想法?”這兩天爲了責任制的事,整個張家灣都人心浮動的。
“這還真的要往出分啊?”姐姐雖然也知道這事,可她沒放在心上,以爲只是個別人鬧鬧而已。
姐夫嘆了口氣,“這事我也知道,我也和我爹談過了,沒談好。”
“姐夫,我知道支書不會同意,原因我也能猜個大概。你經常看報紙,不用我說你也應該明白,這是社會大趨勢,咱們改變不了,只能適應。”田蘭停頓了一下“娘已經把村裡分組的情況都打聽的差不多了,村東頭的錢萬有家,他們那組是壯勞力最多的,組裡的人也都還老實本分,我和娘商量着我們就跟他們一組,你看你們家要不要也和我們一塊。”
姐夫想了想,“我倒是願意,可人家能願意跟咱們一組嗎?”
“我都想好了,咱兩家的情況,要是一開口就說想進人家的組裡那肯定是不行。咱可以跟組裡的人談,平時勞動咱們兩家都不參與,隨大夥幹,咱兩家一個月各交組裡1o塊錢,一年按十個月交,當然農忙的時候我們也會去搭把手幫個忙,到了分糧食的時候我們和他們一樣分。”田蘭把自己的計劃給姐姐姐夫說了。
“你估摸着人家能同意?”潤生覺得弟妹的主意可行。
“應該能同意,我算過,以他們組裡的勞力種那麼點田是富餘的,加上咱兩家的他們也種得了。這分開了就不會像集體大鍋飯那樣,大家肯定都經心着,到秋收的時候糧食肯定是不愁吃的,可農村人一年到頭的也沒個來錢處,咱要是加進去,組裡各家年終的時候還能分上點錢。他們肯定願意。”田蘭對自己的主意非常有信心。
“咱要是這樣乾的話,一年得交1oo塊呢,咱還不如自己種田呢。”姐姐有些不樂意。
“你這就不懂了,咱要是種田就顧不上店子,這種一年田纔打多少糧食,咱開一年店能掙多少錢。”按田蘭的本心是寧可花錢買糧吃的,可婆婆不同意,老人家都覺着土地纔是根本。田蘭拗不過,纔想出了這個辦法。
姐夫靜靜地想了會,覺得田蘭說得有道理,而且從這一段時間的開店經歷來看,經商是要比種田賺錢的。姐夫能聽見聲音之後就一直在想,他要好好地幹出一番事業,讓家裡人都過上好日子,都爲他驕傲。
“蘭子,你的主意我同意,我這就回去跟我爹商量,明天我就去跟萬有叔他們說去。”姐夫打定了主意。
“你先別忙,晚上再回去跟有堂叔說,他八成會同意。我聽根生說,今天公社把各個村的一把手都叫去開會了,就是爲了各村開春分田的事,說是上面有精神,讓隨社員的意願來,幹部們不許隨意干涉。”田蘭把聽來的消息告訴姐夫。
張有堂在公社開了一下午的會,憋着一肚子的不高興回到家,家裡人看他臉色不好,都遠遠的躲着,不敢觸他的黴頭。
潤葉娘帶着孫子、孫女在兒媳婦屋裡待着,張有堂一個人坐在炕上,一鍋一鍋的抽着煙,天黑了,燈也不點。
也不知到了幾點,潤生點了燈,給他爹端來一碗麪,“這是用店裡大骨湯下的面,人是鐵飯是鋼,你多少吃點吧。”
“潤生啊,集體要散啦!”張有堂沙啞着嗓子說。
今天下午開會就是傳達縣裡關於生產責任制落實情況的建議,縣裡說對各公社各大隊生產責任制的事情,幹部們不要過多幹預,要積極引導,具體是否實行要看廣大社員羣衆的意思。
這不就是變相的允許搞責任制,走資本主義路線嘛,當時大家就吵開了鍋,可他張有堂不能說,縣裡的通知上清清楚楚的簽着他弟弟張有軍的名字。他不禁埋怨弟弟,你這都要往地區升官了,這最後一把火你燒它幹嘛!
“爹,這人心思變,咱也擋不住,你還是先照顧好自己的身子吧,你放心,咱家有我呢,日子垮不了。”潤生把碗遞到他爹跟前“娘和孩子們今天睡在我們那孔窯裡,我和爹睡,咱爺倆好好拉拉話。”
張有堂看着耳朵上掛着助聽器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