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春節這種萬家團圓的日子都是他們幾個最鬧心的時候,姜成卓和趙真旭是不想回家,回到家裡必然要看人的臉色,一言不和還要捱揍,人家都是闔家歡樂,他們卻要鬥智鬥勇,弄不好還要受皮肉之苦。那哪是過年,簡直是過關。?
弄得他們跟老老年的窮佃戶似的,一到年根底下就頭疼頭大,神經拉緊,脾氣暴躁,就等着過年關。?
至於江傑雲,他乾脆就無家可回,越到過年的時候,骨子裡的清冷就外露得越厲害,身上都能冒出寒氣來,一雙眼睛望着人都能讓人生出結了冰茬兒的錯覺。這些年年紀大了些,人也內斂了,可那股冰冷心寒早已將人都浸透了。?
三個半大孩子,平時過日子都是糊弄,有一頓沒一頓,高興了,逮着愛吃的好吃的,就往死裡吃,不高興了,沒有合口味的東西或是懶得張羅,就寧可餓着。幾年的胡造胡鬧下來,三人都餓出胃病來。?
小時候家裡也不是有過年氣氛的人家,稍大些自己跑出來混日子的時候,每到年關,三人鬧心還來不及,哪還有閒心情去琢磨置辦年貨的事??
因此這會兒見安然提起這茬兒,兩人便都不自在的朝江傑雲看了過去。江傑雲照舊斜靠在椅子裡,半垂着的臉上看不分明神色,不知在想些什麼,過了一會兒才語氣輕鬆擡起頭,說了一句,“那就買唄。”?
趙真旭有點傻眼,直不愣登的把心裡話當着安然和吳澤榮問了出來,“咱們也過年?”?
江傑雲眼神清冷,脣邊卻挑起一絲毫無笑意的笑容來,反問,“咱們爲什麼不過年?咱們不只要過,還要好好的過才行。”說着轉頭去看安然,“你說了算,咱們三個都聽你指揮。”?
安然把他們臉上的神色都看在眼裡,心裡也轉了幾番心思,卻是不動聲色,有些事有心情還是心裡明白就好,說出來不只不解決問題,反而讓人覺得尷尬受傷,那種廉價的憐憫反而是一種做作和傷害,與事無補?
而江傑雲此時的態度就說明,這個少年年紀雖然不大,心性卻並不偏激,反而相當豁達。與其對那些改變不了的事不斷糾結,感傷憤恨,不如放開手,好好的過自己的日子。?
因此她只是說:“拉個單子,咱們商量商量吧。”轉頭又問吳澤榮,“你家過年的年貨都辦了嗎?要不咱們一起辦得了,讓咱們的採購大員姜成卓同志出馬,肯定馬到成功,輕鬆拿下。”?
姜成卓聞言頓時朝吳澤榮驕傲的挺了挺胸膛,可惜,書呆子卻紅着臉,不好意思起來,“嘿嘿,咱家這事都是我媽管着的,我都不知道,到時就等着吃了。”?
得,這就是個萬事不操心張着嘴揀現成的等吃的主兒。?
當然,想當年安然也跟人家一樣,半大的孩子沒幾個會操心這些事,只要到時候家長把好吃好喝的送到他們面前就成,這麼想想,安然倒真對江傑雲他們三個生出些心疼來,雖然不知道他們各自的家庭情況,但看着剛剛那一瞬間三人的反應,倒真是相當的不容易,這個年真應該好好的張羅張羅。?
既然吳澤榮也是個只動嘴,不動手的擺設,安然便直接升級成了專家,“過春節怎麼的也得從裡到外的買一身新衣裳,新鞋,新襪子,從頭到腳都得是新的,來年討個好彩頭。還有你們四個,得提向跟沈大姐他們家打聲招呼,提前預約,省得真到年跟底下人家活兒忙不過來。”?
沈大姐是指跟他們同一條街上一家小理髮店的女老闆,小本經營,手藝卻好,在周圍一片挺有名氣的,三十多歲,長得不很漂亮,卻打扮得相當的時髦,最喜歡別人對她往年輕上稱呼。江傑雲他們嘴甜,雖然應該跟她叫阿姨,卻總是滿口“大姐大姐”的喊,喊的沈老闆總是對他們笑臉相迎,他們幾個剪頭一律打八折,特價優惠。?
安然也管她叫“沈姐”,倒不是她的嘴有多甜,而是上輩子帶來的習慣,十幾年後的人們不像現在的人實在,尤其是在職場上,個頂個的喜歡往年輕上靠,哪怕五六十歲,你敢管她叫大姐,她就敢答應。?
自從安家在這條街上開了彩票站,一家三口剪髮理髮燙髮就都在沈大姐的小店裡消費了。安國慶和李綵鳳則因爲年紀的關係,管沈老闆叫“小沈”,“妹子”。這樣一來,安家人在沈老闆的店裡算是亂了輩份了。一開始聽安然管沈老闆叫“沈姐”,安國慶和李綵鳳還挺不好意思,連忙糾正安然,“你個小丫頭,瞎喊什麼吶,快別亂叫,這得叫阿姨。”?
沈大姐剛要笑開的臉立時綠了,又不好生氣,按照歲數,此時的安然披了張嫩皮,正應該管她叫“阿姨”。?
安然卻裝得一本正經,反駁道:“媽,你可得了吧,人家沈姐多年輕啊,哪能叫阿姨,都給叫老了,叫沈姐正好。你叫妹子,我叫姐,咱們各論各的輩兒。”?
就這麼順情一句好話,樂得沈大姐立刻給安家一家三口齊齊打了八折。安國慶和李綵鳳也是齊齊傻眼,回了家纔回過味來,笑稱女兒是個小馬屁精。?
安然苦笑,誰在職場裡滾了一圈,碰了個鼻青臉腫,頭破血流之後,但凡不是缺心眼的也得長點心不是??
別以爲只有女人在乎年齡,女人在乎年齡好歹還能大大方方,理直氣壯的喊出來。男人在乎年齡還得故作大方的放在心底裡,臉上硬撐着,嘴裡卻咬着後槽牙,心眼小的男人使起陰招來比女人還可怕,還要小肚雞腸。?
這麼一說,吳澤榮也好奇起來,問身邊的趙真旭這沈大姐是幹嘛的??
趙真旭便給他解釋,沈大姐是理髮店老闆娘,活快手藝好。?
姜成卓這位砍價狂趁機熱情邀請吳澤榮一起去剪頭,帶着一臉猥瑣的奸笑,默默在心裡盤算着,增加一個人,再壓着吳澤榮這小子多叫沈老闆幾聲“姐姐”,大概可以拉下多少價位呢??
說完了個人的行頭,又說起了打掃衛生的問題,“得買把新掃帚。”安然一邊說一邊在紙上寫着。?
“買掃帚幹嘛。”江傑雲一臉的不識人間煙火,“我們家掃帚還能用呢。”?
“掃塵的時候用啊,當然你有別的辦法,不用掃帚用別的也行。”?
“掃塵?怎麼掃?”相比於江傑雲,吳澤榮則更加的不識人間煙火。?
安然真是哭笑不得,“拿手掃唄。”?
還有幾天就是小年,現代人也不時興祭竈那一套的老講究,但是竈糖還是得買兩塊應景的。?
“竈糖,好吃嗎?”這回三個吃貨異口同聲的一齊發問。?
“竈糖……你們沒吃過?”這下輪到安然和吳澤榮驚訝了,這三塊料還是中國人嗎?居然連竈糖也沒吃過。安然這下是真好奇了,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家養出這麼三個連小年都沒過過的孩子。要不就是窮得連節都過不起,要不就富得已經跟普通大衆脫了節。以他們三個的穿着談吐來看,只怕是後者可能性更大。?
“竈糖是什麼東西?好吃不好吃?”三個吃貨只關心這個。?
民俗知識裝了一肚子的吳澤榮便開始給這三個“外國人”講起祭竈的來歷。?
“也就是說竈糖是專門給竈王爺拍馬屁的?”江傑雲概括得一針見血。?
“……”吳澤榮半晌無語。?
待到吳澤榮終於把竈糖這東西解釋明白,姜成卓一拍大腿,“誒,原來是那東西,那就是竈糖啊,吃過吃過,去年我們還吃來着。只不過不是臘月二十三那天買的,是二十四買的,可便宜了,我買了一大包,味道還行。”?
安然和吳澤榮齊齊黑線,可不是便宜嘛,竈王爺都上天了彙報完工作了,沒賣出去的竈糖自然也就打折處理了。?
見這三人大概從小到大是真沒怎麼過過節,安然索性從頭給他們講起來,將一段概括北方過春節各項民俗習慣的民謠念給他們聽,先作一番科普教育,然後再研究置辦年貨的事,“一般說來,咱們這邊準備過年的順序是這樣的,二十三糖瓜粘,二十三就是小年了,不僅要吃竈糖,還要包餃子。”?
“包餃子?不是三十晚上才包的嗎?”三個吃貨對吃的一向關心。?
“不只三十,小年也是要吃的,不過各地的風俗也不一樣。我們錦嶺這邊是吃餃子,還有的地方是吃麪條的。我們北方這邊一般都是臘月二十三是小年,南方很多地區卻是在正月初五過小年的。”吳澤榮趕緊幫忙科普。?
“那麼說,你們家年年到了小年那天都吃餃子唄?”趙真旭就對“餃子”感興趣,“啥餡都行唄?”?
剛纔還一副專家模樣說得滔滔不絕的吳澤榮卻忽然紅了臉,十分不好意思的撓了撓腦袋,“其實我還真是記不大清楚,每年小年那天我們家都吃了什麼,應該是都吃餃子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