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性記錄的瞬間表演。
簡單說來,就是在同個場景中,將所有發生在此背景下的戲份一次性拍完。避免劇組補拍造成的人力物力,以及資金上的浪費。
例如,慈善堂這個大環境。
儘管年代不同,但是杜雲修戲中的爺爺、父親,都有在此給病人看病的戲份。因此場記做好記錄後,便可以開始分切拍攝、非順序性的跳拍。
在何導的精益求精下,道具組對每一個佈景都相當考究。
單是這慈善堂,就是專門按清晚期的照片復原的。其中的一些櫃椅,現做太新,於是花了價錢從其他地方購買、租賃,或者做舊。
呈現出來的效果也很有年代感。
古色古香的中藥店掛着一塊“慈善堂”金漆隸書橫匾。
門外貼着一幅“人蔘鹿茸”“精製上藥”的八字楹聯,清俊永雋,帶着兩分貴氣。
踏入藥鋪,正廳掛着山水字畫,擺放着供求診人休息的酸枝臺椅。
左手邊靠牆的地方請了一尊藥王神農氏的神臺。除了平日的祭拜外,學徒的拜師儀式也在此進行。選擇吉日,以三牲禮拜,再由杜雲修的爺爺發一封紅包,纔算做禮成。
中藥店的分級很嚴格。
學徒是最低級的,往上分別是:打雜、尾櫃、二櫃,以及頭櫃。在殷觀棋幼年時,家族很興旺,慈善堂光是跑腿的學徒就好幾個。
鏡頭一開始呈現的,也是淡淡的中藥氤氳中,學徒忙乎的景象……
頭櫃和二櫃主要負責買賣藥材,在右手邊的臺櫃上進行。
旁邊放着算盤、分戥、藥盅、鍘刀等工具,後面豎立着高約一米二的百子櫃。顧名思義,這種木質藥櫃約有一百個抽屜,裡面裝滿各種藥草,用毛筆小楷寫了小籤子標在了小抽屜外側,最常見的是“八珍”——川芎、當歸、熟地、白芍、黨蔘、白朮、茯苓及甘草。
年幼的殷觀棋很是頑皮。
每次父親讓他好好學醫,把草藥洗、焙、曬、鍘、刨一遍,最後殷觀期總能把草藥碾成渣渣。
鏡頭一晃。年幼的殷觀棋在碾磨的過程中變成少年,但依舊是對中藥醫術不放在心中的模樣……
不過這個鏡頭只有幾幀。
因爲接下來就是戰火紛飛的劇情,以及幾年後殷觀棋成年了,擁有了自己的藥房。
何導喊了聲“卡!”
場記立刻記錄,拿起數碼相機,對着演員們拍了照片。
在過去,爲了防止後面續拍的戲份穿幫,每次都是動手記錄演員的服飾配件。現在有了相機之後,則直接拍照存圖。等到下場連續性的戲份開拍時,造型師便可以對着此次存檔的照片裝扮。
杜雲修也趁機醞釀了一下情緒。
剛剛的那個鏡頭,只拍了一兩分鐘,主要是表現殷觀棋無憂無慮中帶點小狡黠的少年模樣。整個眉眼都是輕鬆飛揚的,沒有經歷過一點兒的滄桑。時光在他身上呈現出來的是朝陽般的生氣與美好。
這跟杜雲修比較沉靜的性格不太相同。
但是杜雲修演得卻很自然。身爲演員,除了揣摩不同的人物性格外,多思考,多觀察,也很重要。
就比如剛纔拍攝的那個心理狀態,杜雲修就參考了藤澤和蔚逸飛的性格。
年輕、活力,頑皮。
平日觀察不同性格的人在不同情況下是如何反應的,通過組合、吸收、思考,在相似類型的角色基礎上,再融合自己對這部劇的理解,以角色的性格揣摩劇情,再次演繹,填補細節,塑造具有自己特色的人物……
下一場將要跳拍的是殷觀棋在自己開設的中醫店鋪裡面的劇情。
那個時候他的家族已經沒落了,爺爺被殺,父親勞累而死,臨死前緊緊握着殷觀棋的手,在他手心上,寫下懸壺濟世四個字……
在最後的剪輯中,何導在這裡***了將近七、八秒的戰爭場景作爲影片跳轉的銜接。
大量的爆破,無數人的死傷,殘垣斷壁,硝煙滾滾……
杜雲修仰頭望去,天空是蒼茫茫的一片灰,唯有冒着黑煙的戰火還在殘延着,看不見盡頭。彷彿一條沒有希望的路。
周圍原本應該充滿着嘈雜聲和背景聲。
但是何導讓剪輯師將全部的聲音都消褪——只留下杜雲修的旁白。
悲愴的戰火下萬籟俱寂。
“那個時候……我才明白。過去無憂無慮的日子真的一去不復返了,儘管我心底從來不願意相信。過去的無知和自大化爲人生的悔恨。我看不到眼前的路,在沒有希望的國家。可是……還是要走下去。作爲醫者,走下去。”
杜雲修的聲線不像裴清那樣具有強烈的穿透力。
可是強硬的臺詞功底,融入深刻的情緒後,就形成了一種強大的渲染力。尤其是,字和字之間,詞與詞之間,那種拿捏,那種銜接,那種輕重急緩的把握……
即使挑剔的何導,日後在媒體面前也這樣評價道:“我從不認爲年輕的演員能把如此關鍵的臺詞一氣呵成。但是雲修做到了!他不僅做到了,還令當時在剪輯室裡面的每一個人爲之動容。”
不過,這是後話了……
少年的鏡頭拍完後。
道具組的人員連忙按照導演的吩咐,重置場景,重新照明布光。先前興隆的慈善堂,經過道具組的佈置後,變得冷冷清清,落寞殘破。只剩下一個老舊的百子櫃,幾把有點殘破的木頭椅子,一副戰火洗劫後的慘淡景象。
何導坐在監視後,通過窗口看了看,覺得滿意後微微點了點,叫了一聲:“action!”
這邊的杜雲修正穿着一件青灰色的長衫,在臺櫃前,用分戥稱了兩錢的草藥。
在家族還沒有摔落之前,這種事是尾櫃做的,但現在世事蕭條,慈善堂就算勉強重新開張,也只有他和一個小啞巴學徒,這個十來歲的孩子,還是杜雲修從戰場上撿來回的。
光線黯淡。
跟先前明亮的暖色調相比,何導現在把影片的基調換成了冷色系。
這時一個三四十歲的中年人從門口往裡探,他衣着寒酸,上面都是破洞,縫補了好些回,一看就是一窮二白的貧窮百姓。
他畏畏縮縮的,眼中流露出一種渴望,和長年窘迫生活下的自卑。
小啞巴看到了對方,卻不想告訴杜雲修。
這個大夫總是救治一些沒錢看病的人,攢下的錢全部用來換成草藥,結果自己的生活都差點難以維繫。
但是對方還是小心翼翼的走入了慈善堂,驚動了正在包草藥的杜雲修。
這個時候鏡頭給了個特寫。
杜雲修漸漸擡起頭,視線從手上的分戥移開,看了一眼門外。
昏黃的光線打在他的臉上,襯得他的鼻樑如山峰一般挺直。此時的杜雲修經過造型師的化妝,膚色變得微黑,眼神卻很有神,低調、瘦削、沉靜,生出一種無法言喻的特別。
少年和青年不一樣。
他們還沒長開,所以線條都是柔軟的,顯得幾分青澀。而到了青年,他的輪廓會變得硬朗很多,柔韌的感覺轉爲透着滄桑的成熟。那種轉變就像青澀的小馬駒變爲成年高大的駿馬。
要抓住這種不同年齡段的特徵,全憑造型師的功底。
潘迎紫演的《一代女皇》就是如此。在武則天還是天真柔弱的少女時,她的衣服是輕盈活潑的色調爲主,臉上近乎呈現裸妝的效果,眉眼彎彎,笑顏如花。
而在成爲皇后,成爲一名女人之後,造型師刻意將她彎月似的眉修成橫斜上挑的眉尾,營造成一種不怒而威的感覺。又在她的臉頰上抹了色調比較深的胭脂,凸顯出一種成熟女人的丰韻。所搭配的服飾也是以深紅色的大氣華麗宮裝襯托她的尊貴和權勢,完全拋開最初桃紅和橘黃色的紗絹宮女裝。
這次的造型師也是一流的老手。
只是場景轉換的這一個小時,就將少年不知愁滋味,無知自大的公子哥,改成親眼目睹戰亂流離傷亡,因此變得瘦削而沉悶的青年。膚色更是細緻進行了調整,從當初成天呆在大宅的白皙,變成經過日曬雨淋的微黃色。這也是杜雲修逃離戰火、背井離鄉時的外貌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