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近下午四點的時候,顏池醋才從裡面出來。
等候在這裡的徐行跟她對視了一眼,然後顏池醋便表情很不自然的避開,沒敢繼續和他對視。
甚至在走出派出所的時候,還刻意躲避了徐行,彷彿不想跟他走在一起似的。
在顏池醋看來,今天的鬧劇更像是一根尖銳的刺,把她和剛認識的朋友之間那層薄弱的膜戳破,毫不留情的露出內裡醜陋的傷疤。
被撕開傷口的顏池醋,就如同馬戲團裡演出失誤站在場中央面對觀衆的小丑。
明明醜態百出,卻似乎還要故作堅強的給自己畫上笑臉。
這一兩個星期,她覺得自己很開心。
終於結束了漫長的高考博弈,努力即將得到收穫。
又在網吧認識了徐行和李智斌,他們可以毫不在意的跟自己開黑,從不會過問自己的情況,也不會做出那些高高在上的憐憫舉動。
彷彿大家就是很正常的朋友,一起來網吧開黑一樣。
而且依靠着朋友的推薦,她還順利的完成了一次模特兼職,賺取了乾乾淨淨的四百塊錢。
這些錢她也並不是獨吞,在她的視角里,徐行還因此獲得了100塊錢的抽成,算是互惠互利。
就跟她拉着徐行做遊戲代練一樣。
共同富裕,合情合理。
她很喜歡這種感覺。
但這些美好的幻景,在剛纔網吧裡徐行目睹了那一切之後,似乎都像是美麗的瓷器一樣,破碎了一地。
摔碎的玻璃瓶,哪怕雙手被割破到鮮血淋漓,也是無法將它拼湊到完好如初的吧?
顏池醋從派出所裡走出來,看到徐行的那一刻,心裡有着感謝,以及濃濃的自卑和牴觸。
彷彿經此一事,就該與徐行他們劃清界限了。
兩個世界的人,似乎終究無法待在同一片天空下。
但還沒等顏池醋反應過來,她的手腕就被徐行一把拽住,帶着她朝網吧走去。
一瞬間,顏池醋內心的羞怯和卑微涌上心頭,下意識想要掙扎,卻又有些貪戀這份溫度,忍不住糾結起來。
沒等她糾結多久,徐行就已經帶她回到了網吧,讓她坐回了自己那個位置。
撒了一地的零錢早已被李智斌他們收拾起來,重新裝回塑料罐子裡。
被扔了一地的衣服褲子,也都被網吧老闆娘叫人收拾好,整整齊齊的放回行李箱。
徐行一屁股坐到顏池醋旁邊那個位置上,沒有問她任何問題,打開電腦說道:“來吧,該帶我賺錢了。”
……
顏池醋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
只知道時間過得很快。
兩個人雙排從四點開始,一眨眼就到了晚上十點多。
李智斌他們早就回家去了,只有徐行還在陪着她。
打完一局遊戲後,顏池醋聽到徐行的小靈通響起鈴聲,又看了眼窗外暗沉的天色,意識到他也要回家了。
這麼一想,顏池醋心底便不由自主的泛起酸澀的味道。
但徐行卻沒有立馬接電話,而是打開網頁搜了搜打籃球的視頻,點擊播放後,把耳機放在小靈通旁邊,才按下收聽鍵。
“喂!老媽?!”
“你人呢?怎麼還沒回來?”孫婉慧聽着電話那頭傳來的球鞋與球場摩擦,以及籃球撞擊地面的聲音,不由疑惑問道。
“同學聚會啊,班長租了個籃球館,他們這兒時間都是直接租到凌晨,我們想着不能浪費錢嘛。”徐行編瞎話一套一套的,“太晚了你們先睡,我們打完了可能還要吃夜宵的。”
“纔剛高考完就玩這麼瘋?你們當心注意安全!”孫婉慧不由笑罵道,“人多不多?家長都要擔心的知不知道。”
“也就還剩八九個。”徐行說道,“班長他們家就在附近,大別墅呢,太晚的話我們就直接去他家打地鋪了。”
“哪個班長啊?”
“就薛偉強啊,家長會被老師誇的頂呱呱,肯定能考上京大的那個。”徐行完全不吝嗇自己的讚美之詞,“老媽伱肯定聽過的。”
“哦~有點印象。”孫婉慧恍然,一聽是優等生帶頭,便放下心來,只叮囑道,“那我曉得了,你自己注意點啊,要是睡外面的話,記得睡覺前發個短信過來。”
“好嘞,母親大人。”
“就貧嘴吧你。”
掛了電話,徐行看向顏池醋,歪歪頭朝她示意道:“請示完畢,繼續?”
顏池醋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你不回家嗎?”
“我都這麼說了,現在回家也太尷尬了吧?”徐行失笑道,“還打不打?”
“……嗯。”顏池醋應了一聲,剛要點頭。
但下一秒,她的肚子就咕嚕咕嚕響了起來。
顏池醋有點臉紅,低下頭沒去看徐行。
但很快,徐行的肚子也咕咕叫起來。
兩個人對視一眼,顏池醋忍不住眼角微彎,徐行則是無奈攤手:“好像忘記吃晚飯了。”
這個時間點,隔壁飯店早就沒有飯菜,但好在還提供燒烤服務。
徐行點了一大盤的燒烤回來,就跟顏池醋一起擼串,順帶還摸了幾罐冰涼的啤酒。
“這個……很貴的吧?”顏池醋有些猶豫,但香噴噴的燒烤味實在勾人,讓她不停咽口水。
“沒事,這是我拿來賄賂你的。”徐行把啤酒往她面前一塞,“這個能喝不?”
顏池醋看着流汗的啤酒品,勉強點點頭,又疑惑問道:“什麼叫賄賂我?”
“你應該會編程的吧?”徐行幫她敲開易拉罐,遞過去後再打開自己這瓶,喝了一大口,“我在做遊戲的事兒你也知道。”
“嗯。”顏池醋雙手捧住啤酒罐,沁涼的罐身舒爽着她的手掌,她輕輕低下腦袋,淺淺的啄了一口,想到了某種可能,又覺得有點不真實。
“所以我想僱你加入我的工作室,怎麼樣?”徐行拿起一根羊肉串,遞到顏池醋手裡,自己也拿起一根咬上一大口。
顏池醋眨眨眼,沒想到還真是這樣。
但她立刻就爲難起來,把啤酒罐放到桌上,兩隻小手搓着羊肉串的棍棍,低聲道:“我現在總共只有一千塊錢,大學的學費和生活費,我至少要再攢三四千,估計沒辦法……”
“一個月三千。”徐行打斷她,直截了當道,“怎麼樣?來我工作室,一個月三千工資,包吃住,一直到開學,正好兩個月左右,六千塊應該足夠了吧?”
顏池醋:“……”
徐行這話一出,顏池醋頓時說不出話來了。
怎麼辦?
好心動。
三千塊錢一個月還包吃住,她一個剛畢業的高中生,去哪裡找這待遇?
可是,這錢是不是太多了啊?
“你、你哪來的錢啊?”
顏池醋憋了許久,還是問出了這句她覺得很冒犯的話來。
“我攢了十幾年的壓歲錢。”徐行一臉嚴肅板正的說道,“一共只有幾萬塊,所以我邀請你來是很認真的,不是隨便玩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