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秦湛的疑問,傅鈞一點也不覺得意外,卻是無法解釋,沉默了良久,方纔勉強答道:“我只是覺得,她可能是谷垣的同黨,會對大師兄不利,所以要斬草除根。”
秦湛神情頓然變得似笑非笑,彷彿在說“果然是爲了大師兄”,又問道:“可是以她的功力,根本還不是大師兄的對手,你也怕她會威脅到大師兄麼?”
傅鈞心道:我也想知道,前世的大師兄是怎麼死在甄素姣手裡的。也許兩年後甄素姣的奼女攝魂術真的威力無匹,令人防不勝防。又或許大師兄是被甄素姣與樊易等同黨合力害死,畢竟自己記得,前世甄素姣的同黨不止樊易一個,還有其他兩個修爲也相近的魔修,喚作畢曄和丘瞳。
傅鈞心念轉動,微一凝默,便答道:“防患未然自是最好。”
秦湛對這樣的答案似乎並無不滿,雖然目光一閃,卻不再追究下去。
傅鈞心中暗暗一鬆,只見秦湛倏然又是一臉若有所思,嘴角含着淺淺弧度,慢慢寫道:“假若……換作是我,你也會爲我做到如此田地麼?”
秦湛神情雖有玩笑之意,傅鈞卻不由靜默了一下,眼底浮現出掙扎之色,終是坦然承認道:“會。”
秦湛反倒一怔,似有不敢置信之感,寫道:“我指的是……不顧自身安危,也要殺死可能對我有威脅的敵人。”
“我知道。”傅鈞神色卻已平靜下來,彷彿對某些既定事實已經放棄了反抗,“我若知道了,自然不會袖手旁觀。”只不過在前世,沒有誰能夠威脅到秦湛的性命罷了。
“即便你只是在安慰我,我也覺得十分歡喜。”秦湛寫完,衝着傅鈞綻出一縷溫情脈脈的笑容。
秦湛如此放低姿態,傅鈞倒是不知該如何應對了。
傅鈞沉默着,秦湛一時間也未再“說話”,就這樣無聲對視了片刻,傅鈞倒並不覺得不自在,只是見秦湛眉宇間漸漸露出疲意,便從秦湛手中抽離手掌,要求秦湛不要再“說話”勞神了,好好休息。
秦湛似是明白他的好意,很溫順地答應了。
秦湛服藥休養了足有兩個月,方纔徹底拔除體內毒素,也恢復了聲音。
這兩個月內,秦湛雖然無法正常說話,只能用筆墨交流,不過卻絲毫不爲此而態度彆扭,依舊大方自若,“言”笑晏晏。
秦湛既然如此毫不在意,其他人便也沒覺得有什麼區別,只是嗓子暫時壞了不能說話而已,其餘一切如常。而不像是有些人一旦生起病來,脾氣就變得暴躁古怪,成天陰鬱着臉,總疑心別人在心裡嘲笑自己。這樣別人縱然想和顏悅色,也會被氣得做不到。
也是在秦湛徹底痊癒後,傅鈞一直懸着的心才終於放了下來。
秦湛雖然對此事一直表現得心甘情願,彷彿就算永遠不能再說話也並無所謂,但傅鈞卻不能心安理得地坐視秦湛爲救自己而受到不治之症。
這段時間裡,秦湛雖在養傷,修爲進度卻並沒有被傅鈞落下。
傅鈞本來是想趁此機會將自身功力與秦湛拉開一點距離,這樣以後再遇上強敵,便不會被動地承受秦湛的捨命救助了,反倒說不定能保護秦湛。
然而秦湛大約是看出了傅鈞的心裡想法,表面上雖不說什麼,卻不動聲色地對傅鈞提出不少要求——那些要求皆是毫無難度,卻都需要花費不少時間去完成。
比如某日午後,他們的同齡師姐兼昔日玩伴聞語前來探望秦湛,秦湛跟聞語閒聊,說起後山上一種特別鮮甜又有清熱解毒之效的果子,聞語聽得心動,當下就想去摘來嚐嚐。但秦湛還在休養之中,不便四處跑動,略顯爲難地看了一眼傅鈞,傅鈞見狀,自然無法再坐視不理,便主動開口帶聞語去後山。
有聞語這個活潑好動的人在旁,等到傅鈞返回甲子居時,已經是夜幕初臨的晚上了,整整一下午便被消磨掉了。
又比如某次齊修炎滿頭大汗地跑過來,說師父陸淮風要他找幾年前某位道修前輩寫給陸淮風的一封書信,然而陸淮風只說了一句“大約在四五年前”,沒有給出具體時間,齊修炎找了大半天都找不到這封書信,沒奈何只得跑來打擾秦湛,因爲這些事原先都是秦湛在做,而且做得又快又好。
只是這段時間裡秦湛在養病,齊修炎只得頂上,然而齊修炎性格頗爲粗疏,並不擅長這些瑣事,因此沒少被陸淮風斥責“連你秦師弟的一分都不如”。
齊修炎對秦湛勝過自己毫無芥蒂,卻實在是對此等事十分頭大,所以只能請秦湛幫忙了。
秦湛自然不會推辭,在紙上詳細寫出具體位置,本來到此爲止是沒有傅鈞什麼事的,但是齊修炎還是一臉焦急窘迫,說那個位置上的書信已經被自己不小心翻亂了,整理起來只怕得花費不少功夫,陸淮風又催着急用,傅鈞自然義不容辭地去前去幫忙了。
這些事,傅鈞一開始並沒有聯繫起來,他念在秦湛是病人,自然覺得自己多出些力氣理所當然。
直到兩個月後秦湛痊癒,恢復原狀,開始修煉功法時,傅鈞這才發現,秦湛的進度並沒有落後自己多少。
傅鈞也不是傻子,想了一會便漸漸明白過來了,卻也不好跟秦湛計較什麼。也覺得秦湛可能只是不願意見到自己比他更強,所以才這樣略施詭計拖慢自己的進境。
好在秦湛實在是很懂得什麼是適而可止、什麼叫超過限度,自打痊癒後,便再也沒有拿這些瑣事去勞煩傅鈞了。反而又開始煉製各種靈丹妙藥,贈送給傅鈞用來提升靈力。
傅鈞又如何能跟他斤斤計較?只當此事是過眼雲煙了。
甄素姣與樊易被除掉後,丹霄派的日子又恢復了風平浪靜。
甚至連甄素姣前世另外兩名同黨也始終不曾出現,爲摯友向傅鈞和秦湛報仇。想來此時的甄素姣,只怕還未曾結識那兩人。
光陰荏苒,日月如梭,不知不覺間,傅鈞又在丹霄派中安然度過了兩個寒暑。
自新年正月起,傅鈞面上不顯,心裡卻一直默默數着日子等待二月過去。
因爲前世的蕭雲暉,就是在他十八歲這年的二月二十四日不幸罹難。
而如今甄素姣已死,其同黨亦散,雖然在二月二十四這日沒有真正過去之前,傅鈞不敢十足肯定自己終於挽回了蕭雲暉的性命,但他確實已經覺得,沒有誰能夠暗害得了當前的蕭雲暉了。
而且,今世的傅鈞和秦湛,早在去年七月便已將修爲又提升了一個階段,達到了心劍初期境界,卻遠比前世的今年四月要早。
傅鈞前世一直對蕭雲暉之死引以爲憾,覺得倘若自己能早兩個月升到心劍初期,或許便能夠在最初蕭雲暉失蹤的頭兩日,找到蕭雲暉並救下對方了。
今世,因爲傅鈞和秦湛早早升至心劍初期,便已經開始時常向蕭雲暉討教劍法。
而本來丹霄派弟子便得靈體同修,所以要提升修爲,練習劍法也是方法之一。而對戰強敵,其實也對修爲進境十分有益,尤其是與旗鼓相當的對手比武,對提高修爲的幫助更大。
前世傅鈞與秦湛的修爲進境遠比其他弟子要快,也少不了他們兩人經常演武對戰的原因。
所以,今世的蕭雲暉在傅鈞不斷比武對招之下,已是即將突破心劍初期境界,快要升到心劍中期境界了。
整個二月終是平安無事地過去了,而到了三月初一,蕭雲暉的修爲亦升至心劍中期境界。
傅鈞一向寡言少語,平時亦少人情交往,這次卻是由衷地向蕭雲暉第一個道賀,恭喜蕭雲暉突破修爲境界。
蕭雲暉對於傅鈞這樣急切的祝賀有點意外,卻是立刻笑逐顏開,也對傅鈞表達謝意,說若非傅鈞與自己時常比武,自己絕不可能這麼快便提升修爲。
三月亦是諸事順遂,無風無浪。到了四月上旬,傅鈞終於覺得自己可以放下心來了,不用再擔心蕭雲暉會在某一日突然殞身。
然而在辛巳年的這個夏天,丹霄派卻迎來了一場前所未有的大風暴。
一場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風暴,雖已被人窺見蛛絲馬跡,卻依舊註定要逃不過,以致事後丹霄派上下傷亡慘重,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