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煩薛姑娘跟我走一趟吧!”
那人媚聲笑着,如同閒庭漫步般向着薛如玉步步緊逼。
而薛如玉卻像是看到了惡獸般,面色慘白,從椅子上掙扎起來,踉蹌着後退。
薛如玉搖着頭,喃喃道:“不……不……我不要去……我不要去!”
那人咯咯笑着,道:“薛姑娘怎的如此任性?我家公子既邀你過去,是你的榮幸纔是,若你還要這般拂逆我家公子好意的話,恐怕我就只能——”
那人向薛如玉懶懶伸出手來,那般柔媚的姿態,就像是撫摸情人的面龐,但她鮮紅指甲上漫出來的危險和惡意,卻叫薛如玉怎麼都無法忽視。
薛如玉雙眼大睜,竭力想要後退,更想要逃離這裡,但不知爲何,她的腳步卻怎麼也無法挪動,甚至於身體都無法動彈,只能怔立在原地,恐懼地看着那雙手越來越近。
但——
“這位姑娘,你又何必強人所難?”
就在那隻手即將觸碰到薛如玉的那一刻,一柄劍斜斜伸了過來,架住了這隻手,輕巧地將這隻手卸開。
謝世瑜向前一步,擋在了薛如玉身前,淡淡道:“她既不想去,那便不去了,你身爲修士,何苦這般爲難一個普通人?”
謝世瑜的這一步,就像是打碎了什麼無形的東西。
五感迅速回到薛如玉的身體之中,她急劇地喘息着,狼狽地滑坐在地,面帶恐懼地看着眼前的這個魔魅女子。
那魔魅女子,也就是魔靈見着這一幕,不由得神色一凜,終於將目光投向了她從未放在眼中過的謝世瑜。
——她從未將這男人放在眼中。
就算這個男人有着世間罕見的風流多情貌,就算這個男人方纔將她屠靈殿外門弟子斬於劍下,但——這都不算什麼。
對於她們這樣的人來說,不入金丹,終究不過是螻蟻罷了。
就像是方纔那外門弟子,就像是眼前的這個男人——他們都未登金丹,因此也都是螻蟻。
可就是這樣一個螻蟻,卻在剛剛打破了她的氣機束縛。
雖然這樣簡陋的束縛對於金丹修士們來說,要打破實在是十分簡單,但這也是對於金丹修士來說的。
眼前這人,周身靈力流轉分明微弱不已,絕不可能是金丹修士,那麼他又是如何在方纔舉重若輕地打破她的氣機束縛?
魔靈神色微沉,心中思緒電轉,當她的目光掠過謝世瑜手中長劍時,心中卻驀然轉過一個念頭。
“極蒼府?!”
劍修?!
是了,對……也只有極蒼府的那些劍修纔會有這般古怪的表現了!
聽到極蒼府一詞,謝世瑜神色微怔,落在魔靈眼中卻是默認了。
魔靈心中一沉。
雖然極蒼府中劍修非正非邪,既不會對道修出手相助,也不會對魔修斬盡殺絕,但雖說如此,他們個個卻都性情古怪,不好相與,而更叫人頭疼的是,他們的修爲或許沒有那麼高,但卻偏偏能叫那些修士個個敗於劍下……
——不是說極蒼府已閉門千年麼?怎的那討人厭的劍修又重現於世了?
魔靈心中又氣又惱,面上卻強自按捺下來,嬌媚地笑道:“屠靈殿同極蒼府亦算是相交多年,公子此番阻撓我屠靈殿人行事又是何意?莫非不怕你們府主怪罪麼?”
原來那屠靈殿……竟是同極蒼府有交情麼?
謝世瑜被唬得一愣,而就在這時,魔靈出手了。
“轟隆隆!”
雷聲咋響。
最初之時只是一聲,但漸漸地,越來越響,越來越密,最終連綿成了一片,化作巨獸的咆哮聲,響徹大地。
而除了這雷聲,就連那雨也急了起來,就好像方纔稍稍的歇息已經讓它們恢復了足夠的精力。
柳婧望着車窗外,面色不改,心中卻越發煩躁起來了。
作爲一個天級火靈根的修士,最討厭的東西,除了水靈根的修士,怕就是這樣沒完沒了的大雨了。
但柳婧卻知道,她的煩躁,卻並不僅僅是因爲這樣的大雨。
就在方纔,在留下那徐靈璧、藍昶兩人後,莫長歌毫不顧忌地從指間彈出一抹尖銳的金靈氣,化作劍光萬道,將那三十餘武師盡數絞爲肉沫,落入雨中,消失不見。
按理,這樣的事對於魔修來說,實則再平常不過了。
不說他人,光是死在柳婧手中的修士,死得更爲悽慘的也並不是沒有。
但——那是修士。
可現在死在她眼前的這些人,不過是羣普通人罷了。
甚至在死之前,他們還在看着她,眼中滿是信服。
雖說這樣的信服不過是她使的修士的小手段罷了,但在這羣人化作肉沫後,柳婧卻依然覺得……
無法忍受。
不是無法忍受這羣人的死亡,而是無法忍受莫長歌!
莫長歌……莫長歌!
當柳婧在心中輕聲呢喃着這個名字時,一股洶涌的恨意、厭惡、怨毒,挾卷着破碎的記憶席捲而上,但還未被柳婧所察覺,就被無形的屏障攔下,阻隔開來。
縱然如此,柳婧卻依然似有所覺,微微皺了皺眉頭。
方纔……是什麼?
柳婧直覺自己似乎遺忘了什麼,但還未等她想起自己究竟忘了什麼,一聲輕微的“噼啪”聲卻在車廂內響起。
柳婧向莫長歌轉過頭去,而莫長歌則是微微挑眉:“嗯?”
他從袖間摸出一個漆色的女子模樣的人偶,目光仔細地打量着這個人偶,不一會兒便發現了方纔那“噼啪”聲的由來。
只見在這個惟妙惟肖的人偶手臂上,一道觸目驚心的裂縫正在逐漸蔓延開來。
看到這隻人偶,柳婧神色一沉,道:“你竟將魔靈也帶來了麼?”
莫長歌輕笑着,沒有回答柳婧的話,而下一刻,人偶上那道裂痕驀然擴大,木製的手臂落了下來,無聲地滾到柳婧腳畔。
柳婧眉頭皺了起來,心中不解。
柳婧十分清楚,這人偶所代表的人,乃是莫長歌手下衆多魔僕之一,魔靈。
魔靈的修爲算不上最高,隱匿逃命的手段卻是最好的。
而莫長歌既已把魔靈帶到斷海城內,在這修士寥寥的斷海城內,又有誰能夠使得金丹期的魔靈斷去一臂?
想到這裡,柳婧不由得出聲道:“怎麼了?”
莫長歌漫不經心地笑着,道:“只不過是讓她去找一條小魚罷了。”
“小魚?”柳婧眉頭再次皺了起來。
莫長歌脣邊笑意擴大:“但我沒想到的是,不過一條漏網之魚,卻還有反擊之力……這可真是有趣啊,婧兒,你說呢?”
瞬間領會了莫長歌的意思,柳婧想到曾經驚鴻一瞥的薛如玉,不由得微微搖頭,怎麼都不認爲身爲普通人的薛如玉有傷到魔靈的能力。
就算那薛如玉真的如同莫長歌所說,是同藍昶一般的山河圖中小界住民的後人,但他們體內沒有靈力,也沒有魔氣,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凡人罷了……既然如此,那魔靈又是怎麼回事?
還未等柳婧想明白,莫長歌手中人偶竟又發出一聲“噼啪”聲,而這一次掉下來的,卻是那人偶的腦袋!
柳婧面色微變,坐直了身子,而莫長歌卻是放聲大笑。
“沒想到,這件事卻是越來越有趣了!”
莫長歌長身而起,撩起車簾,大笑着走出車廂。
雷光將莫長歌的臉照得明明滅滅,大雨傾盆而下,卻在離莫長歌一尺之處便被無形的魔氣彈開,就連莫長歌的袍角都無法沾染上去。
柳婧撩起車簾,仰頭望着莫長歌,道:“你要去何處?”
“去何處?”
莫長歌雙手負於身後,微微轉頭,向着柳婧露出一個古怪的笑意。
“自是去找那一條……漏網之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