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青州已經午夜,溫諒怕驚擾了丁枚休息,沒有回家,而是轉去了大世界。安保卿正好也在,兩人坐一起聊了一會,說起五星級酒店即將落成的剪綵事宜,溫諒沒有多給什麼意見,這種場面事對安保卿來說駕輕就熟,不需要他越粗代庖,到時候市裡縣裡,政界商界的主要人物一股腦的邀請到場,夠氣派夠熱鬧夠紅火也就成了。
至於酒店總經理人選,羅蹊走後安保卿又找了一個人,但接手後有點壓不住的感覺,三個月來大大小小出了不少的問題,要不是以前羅蹊打下的基礎好,想趕在8月份開業簡直癡人說夢。
“看來離了張屠夫,還真要吃帶毛豬啊?”
溫諒的打趣讓安保卿頗不好意思,道:“我也沒想到,一個酒店而已,竟然管理起來這麼複雜……”
“畢竟是五星級的大酒店,不是街邊攤路邊檔,沒有紮實的專業背景和同類工作經驗的人確實很難勝任。你的意思,是找個職業經理人?”
“職業經理人那一套我不放心,一個個都拽的人五人六的,薪水不低可又未必能做好,況且不是知根知底的人,我也不放心。”
這個年代職業經理人還不被廣大的創業者接受,溫諒點點頭表示理解,道:“不過我現在手頭也沒有合適的人……要不找獵頭看看,能不能從別的五星級酒店挖個總經理過來。哦,這個難度有點大……”
安保卿苦笑道:“我都試過了,何止是大,是根本沒戲。一聽咱們是建在縣裡的,人家都當咱們是騙子,就算勉強相信了,也都覺得沒有發展前途,考慮一下都不願意。我開了高出市價兩倍的薪水,也沒人肯來。”
“這也是沒法子的事。能在大酒店裡混到管理層的,都會做長遠的職業規劃,不會只看薪水這一個指標。這樣吧,我讓朋友再找找看,你也別心急,這不是心急能解決的。”
安保卿猶豫了一下,道:“溫少,有件事我還沒來得及跟你彙報……”
“嗯。什麼?”
“羅蹊回來了!”
溫諒愣了下,道:“羅蹊?他又回青州了?”
安保卿偷偷看了下溫諒的臉色,一時摸不透他是喜是怒,低聲道:“昨天剛回來,不知怎的暈倒在大世界的門口,渾身上下都是傷,衣服也破爛的跟乞丐似的……我,我實在是不忍心,就把他救了回來。”
溫諒擺擺手,笑道:“你們朋友一場。總不能見死不救,這事做的對!我不是早說了嗎。之前的事已經過去了。既然過去了,他來不來青州,是他的自由,沒必要害怕。”
安保卿滿是感激,心中的忐忑散了不少,道:“溫少,他還想。還想……”
溫諒詫異道:“九哥,你今個怎麼回事,有話說話。吞吞吐吐的做什麼?”
安保卿實在不好張口,但想起羅蹊昨夜的慘狀,還是鼓起勇氣,道:“羅蹊想等你有時間的時候,可以坐下來見一見……”
“見我?”
“是,今天他精神好了點,對我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想見溫少一面。”
溫諒往沙發裡一靠,也不問羅蹊是爲了什麼事要見面,慢慢的閉上了眼睛,道:“帶他過來吧!”
才三個月沒見,羅蹊彷彿變了一個人,俊美的臉龐上多了兩道彎曲的劃痕,不深,但可能是沒有及時就醫,發了炎症,留下了明顯可見的灰色的痕跡。白白的肌膚也黑化了,眼眶深陷,頭髮凌亂,以往那種青年才俊的風采再也尋覓不到。
人活着就是一口精氣神,一旦憋着的這口氣散了,整個人也就跨了。
溫諒輕聲道:“羅哥,坐吧,好長一段時間沒見,過的怎麼樣?”
羅蹊看着眼前的溫諒,他並沒有因爲自己的落魄而流露出一絲的嘲諷,正如同當初放自己離開時的坦然,可越是如此,心中才越感到羞愧,低着頭道:“溫少,我還好。”
“聽九哥說你要見我,有什麼事直說吧。”
羅蹊正襟危坐,老實的像一個小學生,雙手抓着膝蓋,好一會才擡起頭道:“我想還跟着溫少做事……”
溫諒沉默片刻,明亮的眼神盯在羅蹊身上,漸漸的充滿了凌厲之色,道:“羅蹊,我雖然好脾氣,但青州也不是你想走就走,想來就來的地方,這一點,我希望你能明白!”
安保卿默坐一旁,略有些緊張,溫諒可以大度的不追究羅蹊,但不代表他可以接受一個背叛者的投靠。不過羅蹊既然敢來,前前後後不知想了多少,溫諒可能會有的反應也在他預料之中,直視着溫諒的目光,道:“溫少,我知道自己先前做了許多錯事,那都是我罪有應得,怪不得別人。這三個月,我先是去了靈陽,可羅韞不肯原諒我,對我避而不見。無奈下我又去了滬江,以前跟我稱兄道弟的朋友全都變了嘴臉,沒了我容身之地。走投無路的時候,我甚至還去求了燕黃焉,求她讓我再見燕奇秀一面,可不等我走近一步,就有人把我打了個半死,架着扔到了馬路邊,並勒令我立刻離開蘇海……我才發現原來這十年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一個笑話,沒有朋友,沒有依仗,沒有根基,什麼都沒有……
溫諒皺眉道:“以你的本事,隨便找個工作還不容易?安安生生的上班賺錢娶妻生子,過一個普通人的生活不好嗎,幹嗎非要找個勢力投靠?”
羅蹊的眼中掠過深入肺腑的痛苦,好像有什麼怪物的爪子掐住了咽喉,艱難的道:“因爲,因爲我想報仇!”
“報仇?”溫諒淡然道:“報什麼仇?”
羅蹊的往事溫諒曾從安保卿那裡知道了一星半點,但並不全面,羅蹊這個時候也不再隱瞞,道:“那是我剛上大學不久,暑假去京城看高中交往的女朋友……”
具體的過程跟安保卿說的差別不大,溫諒繼續問道:“那個人是誰?”
“我用了快一年的時間,纔打聽出來他是誰。那個人叫莊少玄,外人都叫他羽少,是京城裡首屈一指的太子黨,跟她是一個大學的校友,不過當時已經大四,即將畢業……”
原來如此!
睡了別人老婆,還把人搞的終身不能人道,這樣毒辣的手段,真不是一般人做的出來。要知道十年前畢竟不像今時今日,那個時候剛剛經過了八十年代的嚴打,頂尖的太子黨也被斃了好幾個,一般情況下大家都會收斂不少,也只有莊少玄這樣的人,纔會無法無天的膽大妄爲。
而燕奇秀到了蘇海後,立刻找上了羅蹊,看來也不是無的放矢。羅蹊之所以接受燕奇秀的招攬,放下在滬江已經獲得的一切,毅然回到靈陽輔佐跟他關係並不親密的羅韞,現在也有了很好的解釋。
原因只有一個,他想要報仇!
可面對莊少玄這個他幾乎連腳趾頭都摸不到的巨人,單憑他自己的力量,再怎麼努力奮鬥一輩子,兩輩子,三輩子,也不可能觸及對方的利益分毫,更別提什麼報仇不報仇的傻話。
所以他只能依仗燕奇秀,所以他等不及想要奪權羅韞,所以燕奇秀在他和羅韞之間,毫不遲疑的選擇了後者,並把沒有了利用價值的羅蹊一腳踢開!
因爲羅蹊不想等了,他等了十年,再也等不下去了,又自以爲羽翼豐滿,時機成熟,迫不及待的想要奪權,然後尋機挑釁,造一個既成事實,脅迫燕奇秀開戰。而燕奇秀卻知道必須還要等,等到有十足把握的時候,才能給莊少玄致命一擊,而羅蹊的尾大不掉,亦是她所不能容忍的事。
結果很明顯,羅蹊被無情的棄子!
這,纔是靈陽羅內亂的所有內幕!
溫諒眯起了眼睛,自語道:“莊少玄,莊少玄……你從蘇海離開後,又去了哪裡?”
“從蘇海離開,我一時無處可去,不知怎麼就到了關山,然後窩在一家小旅館裡喝了整整兩個月的酒,直到喝的身無分文,被人從裡面扔了出來。接着又當了一個月的流浪漢,和野狗搶吃的,和乞丐們爭睡覺的地方,被人打過,被人唾棄過,有時候實在餓的受不了,又找不到吃的,就到海濱碼頭碰運氣找個搬卸的臨時工作,幹一上午也能掙個饅頭吃。當時只想就這樣活着也不錯,至少不用想那麼多,不用爲了一個虛無縹緲的目標去掙扎,困了就睡,餓了就吃,直到哪一天被人打死,或者凍死街頭,也就是了……”
安保卿都有點不忍聽下去,羅蹊的語氣卻很正常,彷彿在說一件與己無關的小事,可見他那段時間是真的哀莫大於心死,對人間再無一點留戀。
溫諒嘆了口氣,其實仔細想想,羅蹊也夠倒黴的,好好的沒有招誰惹誰,女朋友被人給撬了。換了別人,撬也就撬了,打一架罵一頓算是了了,但遇到了莊少玄,有理反倒變成沒理,不僅被戴了綠帽子,連身子也給毀了,哪個年輕氣盛的人能忍下這口氣?
“那發生了什麼事,才讓你下決心回青州來找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