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回家,丁紅星把這幾天的事情跟父母說了,沈淑珍一聽沈福才的兩個條件這麼快就要實現了,喜不自勝,她就這麼一個侄兒,條件又不好,她總是擔心他不好找對象,現在這兩個條件完成了,侄兒的終身大事也終於有希望了啊!
沈淑珍連連說“祖宗保佑”,又說心裡的一樁大事終於落地了。
丁紅星道:“媽,還有一件事情呢,福才哥買一套房子,我想咱家也買一套房子吧?”
沈淑珍一愣:“咱家也買一套房子?”
在沈淑珍的心裡,買房子是一件特別大的事情,她根本沒想到,現在自己家裡也能買房子了。
丁紅星點頭道:“對啊,您不覺得咱們家這住房條件,應該買一套房子了?”
沈淑珍和丁躍進對視了一眼,在他們的心裡,當然無時無刻不想着能夠給家裡換一套房子。
他們住的這筒子樓,面積狹小,只有三十幾個平方米,而且沒有什麼隔熱層,夏熱冬涼,就算他們已經在這裡住了十幾年,每到冬夏兩季還是苦不堪言。
這筒子樓沒有獨立衛生間,牆壁也薄,不隔音,基本上沒有多少**可言,而且房齡太長,電線老化,過道里堆滿雜物,樓前有限的空地上也被住戶們搭建起了大大小小的棚子,用來作爲廚房甚至孩子的房間使用,這些棚子都是用木頭和油毛氈等物搭建起來的,這全是易燃物,十分不安全,萬一不小心,起了火就是不可收拾的大災難,這麼多年沒出事,也算是一個不小的奇蹟了。
總之,這筒子樓只能算是一個棲身之所,完全談不上什麼居住質量,丁躍進夫婦不止一次的想着搬到樓房裡去住,可是以前廠裡分房,哪輪得到他們?到了現在,廠子情況不好,更不可能建新房了,他們搬家的夢想十分渺茫。
不過就算這樣,他們也沒想過自己買房子,他們都是在工廠裡幹了一輩子的人,早都習慣了自己的一切都是廠裡安排,以前廠子紅火的時候,衣服是廠裡發,被子、毛毯廠裡發,喝水的杯子廠裡發,米、面、油、雞蛋是廠裡發,就連夏天的飲料和冰棍都是廠裡發,房子這種大事當然也是廠裡分了,他們永遠在等待,等待着廠子裡能夠給自己家裡分一套單元房。
現在兒子突然說想要買房子了,他們一時間覺得有些懵,咱們能夠自己買房子麼?
想了一會兒,他們覺得,這房子似乎也不是不能買,爲什麼一定要等着廠子裡分房呢?以廠子這種情況,估計永遠也蓋不起房了,難道他們就這麼一輩子住在這筒子樓裡?
如果是去年,他們根本就不敢想買房子的事情,可是今年就不一樣了,兒子這麼能幹,開了店,這幾個月拿回家的錢不少,據說店裡還有不少利潤沒分呢,現在似乎是可以考慮一下買房子的事情了吧。
沈淑珍猶疑道:“買房子?買哪裡的房子?得多少錢?”
丁紅星道:“就是新生橋那一帶的私房啊,房子面積不小,一百多個平方,楊師傅說,估計五六千就能拿下來。”
丁躍進道:“五六千?怎麼這麼便宜?”
丁紅星笑道:“那房子房齡長啊,有幾十年了,房子情況不太好,所以就賣得便宜啊!”
沈淑珍道:“房子情況不好咱們買它幹嘛?咱們買了房子可是要住的。”
丁紅星道:“房子情況好的話別人也就不會賣了,他們自己是沒錢翻修,單位又分了新房,所以不得不賣,可咱家現在有錢啊,買來徹底翻修一下,或者推倒重建,也花不了多少錢,到時候不也是一套新房?那麼大的面積,住得多舒服?”
丁躍進道:“翻修或者推倒重建要多少錢?”
丁紅星道:“翻修也就一兩千塊錢的事,不過我覺得不如干脆推倒重建,大概要花三五千塊。”
沈淑珍皺眉道:“要花這麼多啊,福纔買房的錢夠不夠呢?”
丁紅星道:“福才哥買房的錢倒不用愁,楊師傅說了,錢不夠的話,他可以借給福才哥。”
沈淑珍又道:“那他家不得欠債啊?”
丁紅星道:“沒事的,店裡現在的收入不錯,今年之內福才哥就能把錢還清,再說了,大舅還養着魚呢,他說今年的魚長勢不錯,應該能賺不少錢,到時候萬一錢沒還清,他可以幫着還。”
沈淑珍看向了丁躍進:“躍進,你怎麼說?”
丁躍進道:“我沒什麼意見,錢都是紅星掙的,他現在做事也穩妥,他覺得能買,那咱家就買。”
沈淑珍道:“行,你看什麼時候買房,媽就把你這幾個月給我的錢拿出來。”
丁紅星道:“也沒那麼急,要買什麼房子,你們也得去看看。這樣吧,明天中午吃過飯之後,我帶你們去那裡看看,至少知道在什麼地方吧。”
沈淑珍點頭道:“行!”
丁躍進感嘆道:“爸在紅星廠幹了一輩子,都沒本事弄一套好點的房子,這麼多年讓你們孃兒倆受苦了!幸好我丁躍進還生了這麼一個能幹的兒子,現在都能買房子了!慚愧啊慚愧!”
丁紅星知道父親複雜的心情,作爲一個男人,他當然希望能夠讓自己的家人過上好日子,可是他在工廠裡幹了一輩子,別說過上好日子,就連一套像樣的房子都沒有,住了一輩子筒子樓,現在還要靠兒子才能爲家裡改善住房環境,他既爲兒子的能幹而感到欣慰,又感到愧疚,或許還會有一種感覺,是不是自己已經是一個沒用的人了。
這種挫敗感是新時期面臨國企改革困境和產業轉型的產業工人們共同的感覺,尤其在工人大批下崗之後表現得更爲典型,這樣的挫敗感也只能靠時間的流逝來讓它沖淡了。
丁紅星笑道:“爸,我這麼能幹還不是靠您的培養?”
丁躍進聞言哈哈大笑起來,甚至笑出了淚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