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 玉忘言的情況很不好。
聽山宗說,這算是血蜈蚣發作厲害的一次了。
蕭瑟瑟已經扶着玉忘言躺下,將他之前用過的藥給他吃了些, 見他稍微好轉了點, 便讓綠意在旁照顧着。她起身, 用眼神示意了山宗, 兩個人去房門外說話。
“王爺的血蜈蚣, 到底是誰下的?”
山宗搖了搖頭,“不知道。”
“真不知道嗎?”蕭瑟瑟眯起了眼睛。
“要是知道,王爺何必受這麼多年的苦。”山宗無奈。
蕭瑟瑟感受到心在被一片片的撕開, 很疼,她吸上口氣, 再問:“是不是情緒過於激動的時候, 血蜈蚣就容易暴躁?”
山宗沉默了很久, 點了下頭,“是。”
果然啊。忘言是聽見她說了夜探靈宮的發現, 就變成這樣了……他果然是清楚內幕。
他沒告訴你的秘密,還很多。
梨花巫的預言,還清晰的繚繞在耳邊。真的被她說中了。
蕭瑟瑟捏了捏衣角,終是不置一詞,重新回到房間裡照顧玉忘言。
她記得, 從前自己還是張錦瑟的時候, 曾用血救過忘言一次。現在她的身體換成蕭瑟瑟, 不知血還有沒有用。
“瑟瑟, 不要……”玉忘言虛弱的說:“不要弄傷自己……”
蕭瑟瑟心裡一酸, 握住玉忘言的手,“忘言, 如果我的血還可以幫你,就是讓我的血流乾了,我也願意的。”
“不要……”玉忘言的瞳心是那麼亮,堅決的反對。
他是在用性命愛她,即使對她有所隱瞞,又能怎樣呢?
蕭瑟瑟酸澀的說:“那好,我不弄傷自己。你平靜一下,好好的調息,我就在這裡陪着你。”
“嗯……”
沒過多久,黎明就到了。
似乎是隨着第一縷陽光灑落在窗臺,玉忘言也終於克服了血蜈蚣的躁動。
蕭瑟瑟不知道他要花怎樣的意識和力氣去抗拒,但是此刻的玉忘言,虛脫的像是久病的人,額頭、下巴、頸後,都是溼粘的汗水,後背和胸口處的褻衣直接粘在身體上。
但他沒有顧自己,而是心疼的看着蕭瑟瑟,虛弱的喘息道:“快去休息吧。”
“我沒事的,忘言。”蕭瑟瑟柔聲而笑,手裡拿着溫熱的溼毛巾,給玉忘言擦了臉上的汗,“忘言,你好些了是嗎?”
“好多了。”他笑了笑。
清晨的陽光熹微,透過窗棱,灑落在他的臉上,像是一層金屑。那泛白的嘴脣,也如同被鍍了金,暖洋洋的帶着一點靜冷,脣角保持着淺淺的弧度,雖然整個人很虛弱,可眸如濯玉,一切仍舊絕美溫柔。
“忘言,我通知廚娘去備早點了。等下先吃點東西,我再陪你好好的休息。”蕭瑟瑟站了起來,“綠意也快把早點送來了,我去門外看看。”
很快的,綠意就把早點送過來了。蕭瑟瑟和玉忘言一起吃了早點,因着太過睏乏,蕭瑟瑟也爬上牀,貼着玉忘言,一同休息。
下午快黃昏了,蕭瑟瑟才醒來。
榻上就剩她一個人,牀頭櫃上有玉忘言留下的字條,天英帝宣召他,他去了帝宮,讓何歡何懼在屋子外好好的守着。
蕭瑟瑟往窗外看去,透過窗紙,能看見何歡何懼正聚精會神的保護她的安全。她嘆了口氣,心裡明白,那個使用杏花無影針的高手,應該還想着伺機殺她。
穿好衣裳,推開門,何歡何懼見她醒了,連忙行禮,“表小姐。”
“辛苦你們了。”蕭瑟瑟笑了笑,望着明媚的陽光,眯了眯眼。
“何歡何懼,王爺體內的血蜈蚣到底是什麼,與武陵何氏的蠱術有沒有什麼關係?”
何歡一愣,撓着耳根子說:“對不起啊表小姐,這個我不知道。”
何懼道:“武陵何氏固然以蠱術著稱,但我和阿歡是下人,對蠱術的涉及有限。”
“那……表姐會不會知道?”
“少小姐更不會知道。”何懼解釋道:“少小姐雖然是何家的人,但是……”頓了頓,像是有難言之隱,又道:“少小姐擅長的是預言和趕屍術,她對蠱術,基本上是一竅不通。”
這讓蕭瑟瑟感到訝異。梨花巫跟武陵何氏這樣格格不入嗎?連家族的蠱術都不曾學習。看何懼的樣子,這裡頭大概有故事,而且蕭瑟瑟能感覺到,那不會是個美麗的故事。
“這樣吧,我們回一趟蕭府。”蕭瑟瑟說:“蕭府有個藏書樓,裡面的書不少,我們一起翻閱,看看能不能找到相關的資料。”
何歡何懼點頭,隨着蕭瑟瑟立刻啓程。
這次回蕭府,蕭恪不在府中。蕭醉因懷孕而嗜睡,蕭瑟瑟沒打擾她。蕭致遠也去學堂唸書了,故而,蕭瑟瑟只和薛氏說了幾句,就領着何歡何懼去藏書樓了。
蕭恪自爲官後,收藏了不少書,其中許多還是有些年頭的典籍,涵蓋了列國的許多資料。
蕭瑟瑟與何歡何懼三人,在藏書樓裡找了起來,任何可能沾邊的書,都仔細的翻閱。
藏書樓裡的檀香,燃了一根又一根。
窗外的天色,也從微微的橘黃變成深暗的藍紫色,只在西邊的一點留下胭脂色的晚霞。
已經找了一個時辰了,他們翻遍了相關的書籍,仍然沒有收穫。
蕭瑟瑟心一寸寸的陷入深淵,不禁嘆息:“那個給忘言埋下血蜈蚣的人,會是何方神聖,竟能夠運用這種鮮爲人知的方法……”
何歡揉了揉痠痛的眼睛,勸道:“表小姐,你別難過啊,一定有辦法的。我記得江湖上有句話叫作……有法就有破!對,有法就有破!”
何懼道:“我也從少小姐那裡聽聞,七花谷能人輩出,說不定就有哪位高人能有解法。”
“也對,總會有辦法的。再不濟就……解鈴還須繫鈴人。”蕭瑟瑟放下了書,兩手翻書都已經翻疼了。
“何歡何懼,我們回去吧。”
兩個人點了點頭,隨即便配合蕭瑟瑟,把書架都整理好。
忙完了,出了藏書樓,西邊遠空的那一抹微末的胭脂色,也被藍紫的夜色吞噬了,只剩下細細的一條橘紅色的線,那是遠方的地平線。
蕭瑟瑟正要走的,迎面見過來一個人,穿的尚好,綰着個大方幹練的倭墮髻,原來是薛氏。
“薛姨娘。”蕭瑟瑟淺笑着打了招呼,“薛姨娘是來提醒我時間的?我這就準備回瑾王府了,改天再來探望姨娘和五妹妹。”
薛氏快步走近了,五官竟是皺着,面露惆悵擔憂的神色。
這副樣子自然引得蕭瑟瑟奇怪,“薛姨娘有心事嗎?”
薛氏忙搖了搖帕子說:“不是心事,是有人送來封怪信,要我一定要交代你手上。你說這事怪不怪?你一回蕭府這信就送回來了,該不是你來的路上被人跟蹤了吧。”
蕭瑟瑟心裡一緊,面上淺笑:“薛姨娘別擔心,也許是送信的人先去了瑾王府,尋不到我,便奔着蕭府來了。將信給我看看吧。”
“這兒呢。”薛氏把信遞給了蕭瑟瑟。
“這字跡……”信箋上的字跡,蕭瑟瑟是沒見過的。
她打開了信箋,裡面就一張紙,上頭的字和信箋上一樣,清秀有韻。
蕭瑟瑟第一眼就看見了落款,竟然是趙訪煙。
心中覺得怪異,再看向內容,蕭瑟瑟倒抽一口氣,萬分驚秫。
趙訪煙竟然說,讓自己在戌時末刻準時到靈宮裡她,她有辦法壓制忘言的“病”。
這件事,趙訪煙是怎麼知道的?
她一個閨閣千金,又怎麼會涉獵血蜈蚣這種東西?
會不會當初給忘言下了血蜈蚣的,就是趙家人?
一個又一個問題,繞得蕭瑟瑟難以理清頭緒。
她把信給何歡和何懼看,兩人的反應也同樣驚訝而懷疑。
“表小姐,要去嗎?”何歡撓着耳根子問。
何懼說:“就怕是個陷阱。”
“是陷阱也得去。”蕭瑟瑟的眉梢眼底,盡是沉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何況趙小姐還不至於是個危險人物。有你們兩個陪着,我再怎麼樣也不會懼怕她。”
何懼陰沉道:“事情不會像信裡寫的這麼簡單,靈宮那個地點……表小姐,還是我去,讓阿歡送你回府。”
蕭瑟瑟笑了笑:“何懼,謝謝你。但趙小姐說了要我親自過去,不論如何我都要走這一遭,這是爲了忘言。”
何懼的眼底閃過一抹黯然,看了眼何歡,低聲道:“遵命。”
“離戌時末刻也沒多長時間了,我們這就去吧。”
蕭瑟瑟下了決心,復又笑着給薛氏福了福身,“多謝薛姨娘了,我們這就去見一個朋友。”
薛氏怒着嘴道:“瑾王妃,你們說啥我可是都聽見了啊。這大晚上的偷偷進宮,還是去靈堂,我就實話跟你說了吧,太晦氣,要是被宮裡的禁衛抓到了更是大罪。”
蕭瑟瑟道:“薛姨娘別擔心,何歡跟何懼的功夫很好,我們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進出,只要薛姨娘不說,沒人會知道的。”
聽了這話,薛氏沒轍,只好拍拍蕭瑟瑟的手,囑咐她千萬要小心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