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病友(中)

不管沈慈怎麼勸說周皓川如常去上班工作,他都是一副置若罔聞的樣子。

其實他現在在做的這個工程,對他來說是非常重要的……只要順利,而且不出問題的話,這一個工程就能讓他東山再起。

但在周皓川心裡,這次崛起的機會卻遠不及沈慈的生命重要……

他決定先暫停那個工程。

沈慈得知以後,心中十分不安。

她思來想去,最終制訂出一個十分詳細的計劃表,遞給周皓川,說道,“……你儘管忙你的去,我的事情你就不用擔心了……你看,陳醫生每天上午坐診,下午會巡視病房,所以下午的時候你不必守着我的……你守着我也沒有用!”

前世的她患了病以後,還自己一個人住,一個人生活,一個人看病治療呢!

她哪裡有那麼嬌貴?

再說了,雖然同樣患了病,但這一世的條件跟前世相比……簡直好太多了!就算自己一個人呆在醫院裡,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周皓川考慮的卻是另外一個問題,那就是沈慈平時的伙食和營養補充……

仔細看着她制定出來的那份計劃表,周皓川研究了大半天以後,覺得可以一試。

兩人商量了一番,約定好午飯由周皓川做,晚飯則由沈慈做。

按照沈慈制定出來的計劃,周皓川要在每天上午十點半左右離開醫院,去菜市場買菜,然後回別墅去做飯;做好飯以後,他就把中飯和做晚飯的食材帶到醫院來。

兩人在醫院一起吃午飯以後,他就離開醫院,去工地那兒處理一下工作上的事情。

而沈慈事先徵求了護士長的同意,讓周皓川帶了一個電飯煲和燜燒鍋,及一些簡單的食材進來,放在病房的陽臺上;她就用電飯鍋和燜燒鍋,以及周皓川捎回來的一些食材做點兒簡單的晚飯。

傍晚時分,周皓川忙完工作就會回到醫院來,跟沈慈一起吃晚飯。

晚上他就在沈慈病房裡陪護。

不得不說,沈慈的計劃書還是可行的,於是周皓川再一次開放了工程,開始了別墅,工地,醫院三頭跑……

而沈慈呆在醫院裡,又特意跟管理病房的護士,及幾個護工阿姨搞好關係……她性格溫柔和善,還會提醒周皓川常常買點兒水果點心什麼的分給護工阿姨們;護工阿姨們理解她的難處,又得了一點兒實惠,因此也格外照顧這對小情侶。

在解決完吃的問題以後,沈慈的注意力又放到了周皓川的睡眠問題上。

她住的病房是雙人房,即有兩張病牀;周皓川晚上陪護的時候,就只能把午休椅放在病房裡的過道那兒,然後合衣躺上一宿應付了事。

可他的身材過於高大,睡在午休椅上的時候身體必須得倦縮着,根本就沒辦法展開;而且那個午休椅根本就承載不了他的體重,只要他一翻身,那午休椅就會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有時他怕半夜吵醒沈慈,乾脆坐在陽臺的小椅子上假寐。

幾天下來,他就瘦了一圈……

沈慈用手機上淘淘網,網購了一個有塑料牀板的摺疊牀。

摺疊牀被送到醫院住院部的那一天,周皓川的嘴角怎麼也止不住笑意。

他看着說明書展開了摺疊牀,按照沈慈的命令鋪好厚厚的墊褥;然後換了柔軟寬鬆的睡衣躺在牀上,再蓋上鬆軟的棉被——那天晚上他終於睡了個好覺,呼嚕打得震天響!

起先沈慈還被他的呼嚕聲吵得睡不着……

她在黑暗中瞪着一雙大眼睛又好氣又好笑,但最終還是數着他響亮而又有節奏的呼嚕聲音沉沉睡去。

就這樣,他們的“同居”生活從別墅轉移到了病房裡。

這樣的日子平淡如水,但細細品來,倒也覺得有滋有味。

……幾天以後,沈慈所在的雙人病房裡終於搬來了一位新病友。

這人赫然就是……白慧琪!

當時沈慈正半坐在病牀上,趴在小支架桌上寫基金會要求的康復治療日記;陡然看到站在門的白慧琪時,她瞪大了眼睛。

安排牀位的護士倒是挺熱情的,“沈慈,這是你新來的病友,以後你倆住在一起要和睦些,相互遷就點哈……”

護士安排了一通,然後就離開了;剩下兩個女人開始大眼瞪小眼的……

這時,一個熟悉的男聲響了起來,“慧琪,你站在這兒幹什麼?快進去啊!”

溫俊拎着大包小包地跟在白慧琪身後,見她一直呆立在門口不動,就輕輕地推了她一下;白慧琪被他擠到了一邊,於是病房裡的一切頓時躍入了溫俊的眼簾。

只聽“咣噹”一聲,他手裡的東西跌落於地……

溫俊震驚地看着穿着病號服坐在病牀上的沈慈。

他張了張嘴,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半晌,他才喊了聲,“阿慈……”

沈慈沒好聲氣地看了這兩人一眼,心裡覺得堵得慌。

她也沒理溫俊,低下頭繼續寫日記。

這本康復治療日記要怎麼寫……這是個大問題,她的專業是財務,又不是寫作;最後她想了個辦法,就是把自己每天的治療情況寫一寫,再寫寫身體的感受,以及心裡的想法什麼的。

她覺得如果將來基金會想出版這本日記的話,應該會請專業人士來重新編輯一下的。

一時之間,沈慈只顧着在日記本上寫着自己今天的治療情況,以及吃完藥以後的身體情況去了……她把白慧琪和溫俊給晾在了一邊。

見了沈慈,白慧琪很快就明白過來,也更生氣了。

她跺了跺腳下的高跟鞋鞋跟,轉身就去找護士了,“……護士?護士!我要換病房!”

她站在走廊那兒,朝着護士值班室大聲叫道,“我不住這間……有沒有豪華單間病房?我要有空調和獨立洗手間,還要有wifi的……”

溫俊一步一步地挪到了沈慈病牀前,顫聲問道,“阿慈?你,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沈慈擡眼看了看他,跟着又垂下了眼眸。

溫俊這個人,她曾經愛過,也曾經恨過……但前世,在他知道自己也患了病之後,還悄悄地揹着白慧琪送過幾次錢給自己。

所以,她對他的感覺是很複雜的。

但這並不代表她對他仍舊存有好感;相反,因爲白慧琪的關係,所以她還是挺討厭溫俊的……

於是她沒好聲氣地嗆了他一句,“……我得了白血病!不然你以爲我在這兒幹嘛?療養呢?”

溫俊被噎得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在他堅決要求跟她離婚時,其實心裡也一直都覺得慧琪身體不好但是阿慈是健康的,所以他必須要優先考慮弱者,因爲慧琪沒有他就會死……

可他萬萬沒有想到阿慈她竟然也患上了白血病!

“阿慈,阿慈……”溫俊喃喃地叫着沈慈的名字。

陡然得知的噩耗讓他完全反應不過來,除了反覆地念叨着她的名字之外,他根本不知如何是好。

站在走廊裡大喊大叫的白慧琪引起了其他病房裡病人們的怒視,更有些病人家屬紛紛從其他病房裡跑了出來朝着她指指點點的。

護士長匆匆趕過來維持秩序,“……誰在這兒大喊大叫呢?住院部要保持安靜哈,別吵到其他病人的休息!”

“我要換病房!”因爲被人指指點點的,白慧琪臉上的表情也不太好看,語氣生硬地說道,“我不跟這個人同一個屋!給我準備個豪華單間,或者是套房也可以!”

護士長是個挺厲害的人,聞言扶了扶自己的眼鏡,不客氣地說道,“你來這兒是治病的還是來渡假的?我告訴你哈,咱們這裡是公立醫院,沒有什麼豪華單間套房的……而且現在血液科就只剩下這麼最後一個牀位了,你要是不想住在裡邊兒,那我就在走廊給你搭個牀哈!”

白慧琪被氣得面紅耳赤!

“……你誰啊?態度怎麼這麼差?你敢不敢把名字報上來,我要去投訴你!”她氣沖沖地說道。

護士長笑了,指着牆上一面宣傳牆對白慧琪說道,“看見沒有?這上邊兒寫着我們院長辦公室的電話呢,你就直接打電話去投訴我……你也不用知道我叫什麼名兒,反正我們濟安醫院血液科住院就只有我一個護士長……”

其實白慧琪剛嗆完護士長以後就後悔了。

俗話說閻王好見,小鬼難纏。

她是要來住院治病的病人,又爲什麼要跟管理病房的護士長過不去呢?

但此時她想下臺又找不到梯子,臉上被憋得紅一塊白一塊的,只得叫道,“溫俊?溫俊哥!你,你……你看她,她態度這麼差,欺負人……”

可溫俊卻並不像平時那樣,她隨便叫上一聲就出現在自己的面前;白慧琪轉過頭,卻看到溫俊呆愣愣地站在沈慈的病牀前,正直勾勾地看着她……

白慧琪愣了一下,心裡暗叫不妙!

她怎麼能讓這兩個人單獨相處呢?溫俊對沈慈本就餘情未了,再讓他們單獨相處……那自己的位置在哪兒呢?

這麼一想,她再也顧不上那個護士長,衝進病房就朝溫俊身上撲去,“溫俊哥!”

可溫俊卻不像往常那樣,朝她伸出雙臂然後將她摟抱在懷裡……

他一直呆呆地站在沈慈牀前,直到白慧琪撲到了他的身上。

而且溫俊根本沒有注意到白慧琪的動作,被她這麼一撲,他整個人“砰”一聲就撲倒在了沈慈的病牀上!

而白慧琪完全沒料到溫俊居然對自己不管不顧……溫俊一倒下,她也差一點兒就摔倒了,幸好眼明手快地拽了他一把,然後就趴到了他的身上。

沈慈被嚇了一跳!

看着溫俊和白慧琪兩人像疊羅漢一樣倒在自己的病牀上,沈慈有些無語。

她縮回了腳,並且抽了抽自己的被子。

“你們的病牀在旁邊!”,沈慈不高興地說道。

白慧琪眼珠子一轉,委委屈屈地說道,“溫俊哥,我,我腿疼……”

溫俊卻趴在牀上不敢動。

這會兒白慧琪趴在他的背上,他要是動一動,恐怕就會把她給掀翻了。

“慧琪,你先慢慢起來,”溫俊只得耐心地說道,“……小心點兒,別把自己給摔了……”

沈慈懶得再看這兩個人,就把自己的日記本和小桌子收了,然後穿了拖鞋下牀去陽臺上忙晚飯去了。

見沈慈走了,白慧琪也不想再做戲,就從溫俊身上爬了起來。

“溫俊哥,我不想住在這裡,”白慧琪撅着嘴說道,“你去跟她們說,給我換個單間好不好?”

“好,好,呆會兒我就去問問。”溫俊嘴裡敷衍着白慧琪,眼光卻一直追隨着正蹲在陽臺上忙個不停的沈慈。

他看到陽臺的角落裡放着一個收納箱,沈慈從收納箱裡拿了個小小的米桶出來,量了兩杯米倒進鍋裡,然後又去衛生間裡淘洗了一下;跟着又端着鍋回到陽臺上,給電飯鍋通上電,再從收納箱裡拿了一個包了保鮮膜的小盤子,撕去保鮮膜以後放進了蒸籠,又把蒸籠放在電飯鍋裡,蓋上了蓋子。

也不知爲什麼,溫俊的視線緊緊地追隨着沈慈的身影,像是怎麼看也看不夠似的……

“……溫俊哥,溫俊哥?”白慧琪見到他那副癡情的樣子,心裡就來氣兒,忍不住抓着他的袖子搖晃了起來,“溫俊哥!”

溫俊這纔回過神來,“啊?你剛纔說什麼?”

白慧琪看了一眼正在陽臺上忙得團團轉的沈慈,冷哼了一聲,心道只有窮逼纔會這樣,住了院還要自己煮飯吃呢!

於是她加重了語氣大聲說道,“溫俊哥,呆會兒我們去慶記吃佛跳牆吧?我記得那裡的鮮鮑魚味道可好了,溫俊哥……”

溫俊的思緒再一次被白慧琪高亢的女高音給拉了回來。

他也沒聽清楚白慧琪到底說了些什麼,就“嗯嗯”了幾聲,繼續看着陽臺上的沈慈。

但是白慧琪一看到他那副魂不守舍的模樣,心裡就更不高興了;直接挽着溫俊,就半拖半架地把他給拉出了病房。

這兩人走了以後,沈慈心裡叫了聲“晦氣”,然後就開始收拾起陽臺上的那些東西。

當電飯鍋的煮飯鍵跳了閘以後,周皓川也回來了。

他一進病房,就問沈慈,“今天怎麼樣?頭暈不暈?”

也不知爲什麼,方纔的鬱悶心情在一見到他之後,全部都煙消雲散了。

沈慈笑着搖了搖頭。

看她精神似乎挺好的,周皓川也笑了起來。

他看到沈慈旁邊的那張病牀上堆着一些簡單的行李,心知可能有新的病人要住進來。

不過他也不以爲意,脫了外套換上了家居服,然後就拿了兩個乾淨的不鏽鋼湯鉢出去了。

沈慈知道他是去飯堂打菜,連忙去陽臺上把摺疊小桌子支了起來,又把碗筷擺好,添上了飯;此時周皓川已經端着兩個菜回來了。

沈慈連忙迎上了去,接過他手裡的一個菜。

“有煎蛋餃?”她驚喜地說道,“不知道好不好吃……要是好吃的話,正好可以取取經啊!”

周皓川含笑說道,“肯定沒有你做的好吃。”

“還沒吃哪,你怎麼知道!”她嘴上嗔怪着他,可心裡卻甜甜的。

說着,她又趕他去洗了手,然後兩人就並排坐在陽臺上的小塑料凳子上,就着夕陽的餘輝看着陽臺下邊兒小花園的風景,吃起晚飯來。

沈慈用電飯鍋做出來的是紅棗香菇蒸雞塊,燜燒鍋裡燜着淮山排骨湯,再加上週皓川去飯堂裡買回來的炒青菜和煎蛋餃,倒也很豐富。

周皓川先吃了一個煎蛋餃,沈慈歪着頭問他,“好吃嗎?”

他半天沒說話。

於是她便迫不及待地自己挾了一個咬了一口……

沈慈做煎蛋餃的時候,肉餡裡只會摻點兒香蔥或者大白菜,這樣才能突出肉餡的鮮和蛋皮的香;可飯堂出品的蛋餃,肉餡裡卻摻了香菇和豆皮還有荸薺,雖然吃着挺爽口的,但卻因爲食材料太雜反而蓋住了雞蛋本身的濃香……

見她皺着眉頭的樣子,周皓川笑了起來,“我不是說了,沒你做的好吃?”

他挾走了沈慈吃剩的那半隻蛋餃,把肉餡倒在自己碗裡,又把蛋餃皮堆到了她的碗裡。

兩個人慢慢地一邊吃着飯,一邊聊着天。

當溫俊和白慧琪吃完晚飯回到病房裡來的時候,看到病房裡沒有開燈,黑乎乎的;而陽臺上有對年輕男女正坐在落日的餘輝裡,一邊輕聲說笑一邊吃着飯……

溫俊和白慧琪同時愣住了。

病房附帶的陽臺其實並不大,所以那對年輕男女在矮矮的小凳子上,面前還擺着個擺滿了菜品的小小摺疊桌,陽臺被塞得滿滿當當的,他們的身影也就不得不緊緊地挨在一起……

從身形來看,這兩個人男的高大女的纖弱,光看着就覺得養眼;他們一邊說話一邊吃着飯,雖然聽不清楚到底在說些什麼,但還是能聽得出來男的耐心女的溫柔。

不管怎麼看,他們都是一對璧人。

溫俊久久回不過神來。

這會兒連他也說不清自己心裡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靠在阿慈身邊的這個男人,就是上次接電話的那個男人吧?

阿慈她……這麼快就找人了?

一種莫名的恐慌感突然瀰漫在溫俊心頭,他的臉色一下子就變得慘白起來。

白慧琪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

她直接就“啪”的一聲按下了病房裡的電燈開關。

病房裡亮起了燈,沈慈和周皓川也不由自主的回過頭……

四個人,兩兩相望。

周皓川其實是被瞞在鼓裡的。

所以當他看到了站在病房裡的白慧琪和另外一個男人的時候,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很快就聯想起方纔堆在沈慈病牀旁邊的那些行李,頓時明白過來了。

見了那個站在白慧琪身邊的那個男子,周皓川忍不住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這個人,就是溫俊吧?

見周皓川向自己投來了銳利的眼神,溫俊毫不示弱地用凌厲的眼神回瞪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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