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琦玥用手指尖不斷的摩挲着茶杯邊緣,眼光靜靜地看着茶杯中已經漸漸沉入水底的茶葉:“那你在這裡是否找到過什麼線索?”
沈錦澈幾乎是和百里琦玥一樣的動作,只不過他的視線不是在那些茶葉上,而是在拍攝現場來來往往的人。甚至偶爾有偷看他們的人,和他的視線相撞,回報了一個淡淡的笑容,驚得對方移開視線,不敢再擡頭。
“一開始,我沒有任何線索,後來我有了一些線索,卻因爲你的出現,讓一切更加迷離朦朧。”
“什麼意思?”
難道說真的是所謂的重生效應,她再活一次,是搶佔了百里琦玥的生機。畢竟她睜開雙眼的時候,百里琦玥雖然身在醫院,但是慕秋說過,她的身體並沒有任何的問題,好的不能再好。
既然如此健康,那在她重生之前,百里琦玥到底是爲什麼昏迷的?她又爲什麼會在這個短暫的昏迷期間,重生歸來?
“最初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所有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從來都沒有想到過的,哪怕對你們而言是再正常不過的東西,對我而言都是一種挑戰,一種完全不能夠理解的事物。在德哥的幫助下,我漸漸地適應了這裡的生活,學會了你們的文字,知道了你們的習慣,便開始瘋狂的收集資料,收集信息。從書本上獲取信息,無論是那個時空,那個年代,都是最好的方法。在我不斷的尋找白罹的過程中,我瞭解到了很多對你們而言,覺得只是一種理論,又或者只是覺得是一種構想的東西。因爲我經歷過,所以很多事情更容易想明白。”
百里琦玥知道沈錦澈說的更容易想明白,指的一定是他從另一個時空遠道而來,經歷過所謂的時空穿梭,自然也知道在科學界的那些量子理論,那些多維空間的知識,是不是正確的。如果那些不是正確的,只是一種構想,那沈錦澈的存在就是最好的駁斥。
就像百里琦玥經過了自己的重生以後,對於自己雙眼出現的異能,對於那個知道自己來歷的巫師,對於那些沒有接觸,以前卻一直不相信的風水,都已經變了一個態度,變得很容易接受,變得很相信這一切。
“我看了很多東西,知道當初白罹能夠和我遇見,真的是上天的緣分。這個世界上的空間是何其之多,而我們能夠跨越了時間與空間,相見,並且相戀,已經不僅僅是上輩子修來的福分,而是老天爺的垂愛了。可也正是因爲這種緣分,太過於來之不易,所以在白罹消失以後,我完全不知道應該怎麼去尋找她。”
“她是怎麼消失的,你和她又是怎麼認識的?”
本來百里琦玥是不想打斷沈錦澈的敘述的,但她所關心的問題,沈錦澈實在是說了許久,都沒有說道。
“你難道不知道?”
“我應該知道嗎?”
沈錦澈說了這麼多,她所知道的不外乎一點皮毛。好比她知道了沈錦澈的娘子,白罹,是一個從這個世界穿越了時空,到了天麓的女子,和沈錦澈相戀,並在一起了。但是後來不知道因爲什麼原因,白罹消失了。所以沈錦澈便開始了漫長無期的尋妻之路,一路從天麓追到了這個世界。
“我和白罹認識的過程,我們之間發生的故事,我們在一起的那些日子,直到最後的分離,都和你的小說《風華》相差不大,除了男女主的名字,女主角不是穿越者的身份,也除了最後的結局。現實與小說相比,總是要殘酷很多。在你的故事裡,清棠和景斂的相識是在一場對決之後,而現實中,我和白罹的相識,源於一場逃亡和不合格的英雄救美,更是相知於她直接刺了我一劍。故事中的對決,不過是之後我們之間恩怨的開始而已。而故事裡的結局,女主角只是中毒昏迷,還有着甦醒的可能,甚至到了電視劇中,結局已經修改成爲了男女主在一起,遠遊天涯。但是現實呢,現實中的我和白罹,如果能夠像故事裡一樣多好,哪怕是小說中的結局也好,總好過我現在完全尋不到她。”
沈錦澈說道最後,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低下頭,掩去了自己眼底升騰而起的憤怒與自責。
如果最後白罹不是爲了他,就不會中毒,就不會昏迷,就不會從此消失。
“你的意思是,我將你和白罹之間發生的一切,給寫成了小說?”
百里琦玥這句話,說的有些奇怪,充分的體現了小說好像不是她寫的一樣,讓正在陷入自我情緒中的沈錦澈,都忍不住擡起了頭,看着百里琦玥,雙眸中閃爍着疑惑的光芒。
他想起了很久之前,他一直在詢問百里琦玥,寫書的時候,是聽人所說來的靈感,還是因爲別的原因。可是之前百里琦玥的答案太過於敷衍,而今天她說了給自己答案,卻又說需要一點兒時間,稍後纔會告訴自己。
“百里,如果我們還算是朋友的話,我希望你告訴我,你的小說靈感到底來自於何處。如果是有人跟你講了這個故事,那麼那個人是誰?我找白罹已經找了很久很久,你這裡已經成了最後的一絲線索。”
“不是我不告訴你,而是你需要先給我一點時間,讓我靜靜地想一想,把思路理清楚。”
百里琦玥敲了敲桌上的茶杯,示意沈錦澈再泡一杯茶,然後整個人就依靠在了座椅上,閉着眼,思索着所有的一切。
對於她而言,現在的一切其實已經很清晰了,百里琦玥就是白罹,就是那個到了天麓和沈錦澈相愛的女子!
可是,讓她想不明白的是,百里琦玥在這個世界,從來都沒有消失過,怎麼會出現在天麓?也想不明白,沈錦澈說白罹從天麓消失了,回到了這個世界,也就是說去了天麓的百里琦玥回來了,那爲何現在百里琦玥又消失了?
“我還有一點兒疑問,弄清楚以後,我就告訴你你想知道的一切,並且告訴你一些新的線索。”
百里琦玥沒有再隱瞞,既然沈錦澈都能夠坦然的告訴自己,他來自天麓,不屬於這個世界,他的目的是尋找白罹。那她想自己也應該可以將她不是百里琦玥,是江苡塵的事情告訴他。
雖然告訴了沈錦澈一切的話,有不小的風險。
倒不是她擔心沈錦澈將她的身份告訴外人,而是擔心,萬一自己這具身體真的就是沈錦澈的娘子,也就是白罹,又或者原本的百里琦玥就是白罹,沈錦澈會不會埋怨自己鳩佔鵲巢,害了原來的百里琦玥?
“什麼問題?”
沈錦澈聽見百里琦玥說,她那裡或許有着新的線索,頓時整個人的氣質都變了。
從見到沈錦澈開始,就覺得他是一個溫潤如玉的公子,無論說話還是做事,都有着足夠的優雅,有着自己的溫柔。但是此時的沈錦澈,卻彷彿一把脫了鞘的利劍,緊緊地盯着百里琦玥,等待着她說出最後的答案。
“你和白罹是什麼時候認識的,認識的具體時間,包括在你們天麓的時間和對應的這個世界的時間。還有就是,天麓的時間和我們的世界是不是一致的。再者就是,希望你講一講你和白罹認識的全部過程,最好是不要遺漏任何地方。也順便講一講,白罹在天麓是什麼身份。”
“我也知道這些很重要,所以在我開始瞭解這個世界之後,第一件事,便是將天麓的時間,和這個世界的時間,想辦法進行了對比。然後我發現,兩個世界的時間流速是一樣的。也就是說,這個世界過去了多久,在天麓也就過去了多久。”
時間流速一樣,就是說,如果百里琦玥真的就是白罹,那必須符合的一點就是,白罹和沈錦澈認識在一起的時間,要對應着這個世界,百里琦玥消失的時間。
人類雖然是羣居的生物,但如果一個人真的想要悄悄消失,哪怕是和這個世界有着再多的關係,總歸是能夠辦到的。
所以,關鍵的地方在於,百里琦玥消失了多久,是不是正好對應着白罹和沈錦澈在一起的時間。
“你們在一起多久,什麼時候認識的,又是什麼時候分開的?”
百里琦玥迫切的表情,好像恨不得沈錦澈將時間精確到秒一樣。
不過,終究是太心急了,就算是沈錦澈將時間精確到了秒,她這個只是佔用了身體,卻沒有完全融合記憶的人,又能夠想的起自己消失了多長時間嗎?
“按照你們這裡的時間來算的話,我和白罹認識的時間,應該是四年半以前,具體的時間我無法對應上。”
“我現在二十四歲,即將二十五歲,用我的年齡來做一個比對,大約是我多少歲的時候,你和白罹認識的?”
既然覺得兩者之間有關係,那她就用最好判斷的年齡來分辨了。
沈錦澈聽見百里琦玥的提議,微微的愣了一下,轉瞬便恢復了正常,開始仔細的思考着時間。
“如果用你的年齡來做一個對比的話,差不多是在你二十歲的時候,我和白罹第一次見面,那個時候,也正好是她出現在天麓的時候。”
也許是話題進行的太過於順利,所以沈錦澈很自然的開始講述起他和白罹認識的過程。
“當時我正在執行任務,完成之後正準備回去覆命,卻遇上了正在狼狽逃竄的她。那時候的她,看上去實在是可憐了一點兒。一個弱女子,渾身上下都還是淤青,紅紅紫紫的,身後還追了很大的一羣人。老老少少,大大小小,男男女女,不同年齡的人,都拿着家裡能夠當做武器的東西,向着她追殺而來。不是追逐,而是追殺。棍棒,竹條,刀槍,石頭,只要是能夠對她造成傷害的東西,那些人都拿了起來,然後拼命的追着她,揮舞着利器,扔着石頭飛刀。”
原本只是想作爲一些瞭解,簡單的聽一下,但是沈錦澈這麼一說,頓時就吸引了百里琦玥的注意力,忍不住開口問道:“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那些人爲什麼會追殺百里琦玥?”
在這具身體已經覺醒的記憶中,雖然百里琦玥是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灑脫而隨性的人,但是卻很知進退,懂禮節,就算是到了天麓,這個頗爲古代的時空,也不應該混成這樣,成爲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吧?再說,身爲一個擁有現代智商的新時代女性,到了古代,誰沒有一個混得風生水起的夢想,百里琦玥實在是不可能讓自己變成那樣。
“我說過,我和白罹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其實是她剛到那個世界不久。那時候,應該是她剛剛活過來。你知道活過來的意思嗎?白罹後來告訴我,她不過是摔了一跤,然後再一次睜開眼,就發現自己躺在了棺材裡,渾身冰冷而僵硬,想動卻無力。四周有輕微的說話聲,她聽了很久都沒有挺清楚,直到有人開始準備給棺材蓋棺,她才使了全力讓自己掙扎着坐了起來。可是沒有想到,這一起身,便引起了徹徹底底的恐慌。”
沈錦澈說道這裡,沒有再繼續,而是將視望向了百里琦玥,等着她的看法,有時候,講故事,需要的不是自己一味的說,也需要聽故事的人自己主動去猜測,去想象。
“你的意思是,白罹之所以會出現在天麓的原因,是因爲她摔了一跤。而她並不是整個人都到了天麓,只是她的靈魂到了天麓,並且是附身到了一個即將入土的死人身上。一個死人復活,對於那些正準備將白罹給埋葬的人來說,就像是妖怪復活了一般。所以他們纔會拿起武器追殺白罹,只是因爲在那些人眼中,白罹已經不再是他們認識的白罹,而是一個妖怪。”
沈錦澈點點頭,肯定了百里琦玥的推測:“在天麓,人死以後都是要入土爲安的。原本的白罹已經死亡了,根據後來我們的調查,原來的白罹是被她的後母活活打死的。但是現在白罹復活了,對於普通百姓來說,就是一個妖怪誕生了。如果白罹復活的時候,只有少數人看到,或許還會害怕。但是因爲當時人很多,大家又齊心協力消滅妖怪,加上白罹不過是穿越而來,並沒有任何奇異的能力,只能夠被動挨打,以至於所有人都開始追殺她。”
“你之後救了她?”
“算不上救了她吧,她那樣聰明的一個人,就算是我不出手,她也會找到辦法逃脫的。”
沈錦澈想到當時自己的行爲,再想到自己救下了白罹之後得到的第一句話,竟然不是感謝,而是,“你幹嘛救我,壞了我的好事”,嘴角就忍不住上翹。
他的白罹,其實從一開始的時候,就吸引了他的目光,偷了他的心。
“我記得你之前說過,小說中和現實中有着差別,現實中她是給了你一劍?”
百里琦玥一邊問一邊皺眉,忍不住回想起了沈錦澈在自己即將摔倒的時候,迅速的將自己救起的樣子,難道說,古代的人,都會一種叫做武功的東西?
“我救下她以後,她並不是很感謝,而我當時也只是順手而爲,或許是我的態度吧,又或許是我無意間做的某件事,刺激到了她,她直接就拔出了我的劍,毫不猶豫的刺中了我的肩膀。”
聽到這裡,百里琦玥忍不住問出了心中的疑問:“你會武功,還是說古代的人都會武功?既然你會武功,又能夠救下白罹,那你怎麼會被她刺中?”
“所謂的武功,不外乎就是多一些鍛鍊,掌握一些比較精妙的打鬥技巧。至於被她刺中,除了被她設計,大意以外,剩下的就是太出乎意料了,完全沒有想到自己救下的人會傷害自己。”沈錦澈簡單的說道,沒有將武功這個話題深入下去,轉移了重點,“很不巧的是,她給了我一劍後,我的仇家找上了門。而這時候,她因爲自己的生命受到了威脅,纔開始後悔刺傷了我。”
“再然後呢?”
“當然是順利逃脫,甩掉了仇家,並且在這逃亡的過程中,和白罹漸漸地熟悉起來了。”
似乎回憶和白罹在一起的日子都是一種快樂,一向比較安靜溫雅的沈錦澈,說道最後都開始輕笑了起來。
只是這樣的笑容,出現得太過短暫,很短很短的一段時間之後,便開始帶上了苦澀的味道。
百里琦玥也看出了沈錦澈此時的心情漸漸地變差,沒有再詢問當時白罹和他之間發生了什麼,只是沉默的四下看了看,將時間留給沈錦澈自己沉澱一下。
沈錦澈深吸了一口氣,輕輕地閉上了雙眸,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了片刻,倏地睜開,露出一雙黑亮的瞳仁,倒映出桌面上精緻的茶杯。
擡手,燒水,煮茶,洗茶,沏茶,再一次進行了這一番動作,比上一次還要優雅,緩慢中流露出一種渾然天成的嫺雅感來。
再一次煮好了一壺茶,沈錦澈給百里琦玥倒了一杯:“茶水都涼了,重新沏一杯給你。”
“謝謝。”
百里琦玥看着手中的茶水,感受着那透過茶杯壁傳出來的溫暖感,再看了看沈錦澈,輕聲的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白罹最後怎麼會消失,後來你們到底發生了什麼?”
沈錦澈正在給自己倒茶的手果斷的停頓在了半空,轉瞬又想起了四周還有着無數的緊緊地盯着他們看的觀衆,手中的動作,恢復了自然。
“當時因爲我的仇人精心設計了一個陰謀,我一時不慎,中了招,身中劇毒,白罹爲了救我,尋遍了天下名醫,最後找到了一個能夠緩解我身體裡劇毒的方法,那便是換血,而且只能夠是她的血。因爲她是死而復生的人,血液身體裡,自然的帶着陰氣。可是,換血不可能是長久之計。她便趁着我因爲毒藥昏迷之際,選擇了將毒藥過度到了她自己的身體裡。原本她想既然她的血液能夠壓制毒素,那毒在她的身體裡,說不定會被自然而然的解掉。只可惜,我們都低估了那毒素,所以她中了毒以後,便開始昏迷不醒。”
“什麼毒藥這麼厲害,難道就沒有解毒的辦法了嗎?”
沈錦澈搖了搖頭:“如果有辦法的話,白罹就不會離開我了。從她出現昏迷開始,她似乎就預感到了她將要離去,所以跟我說了很多話,告訴了我很多以前我都不知道的事情。後來,她昏迷的時間越來越多,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甚至到了最後,她醒過來,不過是能夠和我對視一眼,便再一次昏迷。”
“所以白罹其實是因爲那種劇毒,導致了她昏迷致死,而因爲她原本就是靈魂穿越過去,你便猜測,她是不是靈魂再一次的穿越到了別的身體裡。但是因爲你找遍了天麓都沒有找到,所以懷疑她其實是回到了自己的世界,也就是這個世界?”
“是啊,可是,在這個世界也有一年多了,我依舊沒有找到她的下落。”
“或許,我們可以一起來尋找她的下落。”
沈錦澈的敘述已經這麼完善了,如果她還不能夠明白一切,那她就是徹頭徹尾的笨蛋了。
------題外話------
故事裡,故事外,有沒有覺得,其實沈公子和原來的百里之間的故事,應該挺好玩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