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善拍賣會跟平常的拍賣會沒什麼不同,除了拍賣所得用於慈善以外,其他程序是一樣的。k";;同樣是拍賣師上臺,介紹拍品,宣佈起拍價,最終等到一輪競拍後,落槌定音。
但今天,多了項程序——介紹鑑定藏品的專家。
拍賣大廳爲目前國際最爲先進的多功能大廳,代表拍賣會權威的高臺,高臺身後是莊嚴肅穆的幕牆,兩側各安置一塊高清晰大屏幕,左側用來顯示出價信息,右側用來顯示藏品圖片和信息。
今天出席慈善拍賣會的貴賓都是國內甚至國際上的權貴,拍賣會是都出席過的,但午宴過後,一齊走進這大廳的時候,還是驚異了一番。
華夏集團這拍賣大廳,很有國際拍賣大廳的水準啊!
今天是慈善拍賣會,按照國內的一些習俗,拍賣大廳的幕牆上通常會用紅色,上書“慈善拍賣”,再寫上主辦單位,順道鳴謝今天到場的重量級嘉賓——但是華夏集團的拍賣大廳不是這種佈置。
高臺後的幕牆竟是純黑色調,乾淨、簡潔!華夏集團的商業標誌以及企業名字赫然印在其上,一眼望去,氣勢雄渾,沉肅,威嚴!
再觀天花板上頂燈,亦不是金碧輝煌的,而是淡金色彩,不耀眼,卻尊貴。
這絕不像是一家僅僅在商場四年的年輕集團,這看起來簡直就像是存在於世百年的企業。低調,沉斂,不張揚,卻令人肅然起敬。
原本是笑呵呵進入拍賣大廳的賓客們,在一踏進來後,便笑談漸止。今天本是帶着隨便拍個藏品回去,給華夏集團捧捧場就是的心態,也不知怎的,一進這大廳,心情便都沉了下來,肅然起敬裡,不由令人生出認真的心來。
在入席的時候,氣氛竟出奇地安靜。坐下來的賓客們,神情都有些奇怪。
如果說華夏集團拍賣大廳裡的氛圍令人起敬,那麼裡面有處佈置便讓人覺得奇怪——在高臺中央兩側,和拍賣師一起面對貴賓坐席的還有兩排桌椅。
這兩排桌椅裡的人還沒到場,但桌上已經放了牌子,仔細一看,竟赫然是專家席!
那些牌子上,赫然列着故宮博物院、文物鑑定中心的字樣和專家姓名!這些專家的姓名,仔細瞧瞧,竟都是耳熟能詳的老專家!
怎麼回事?
難不成,今天這場拍賣會,京城頂級的老專家們,都要來?
拍賣會上請專家列席,並不常見。更何況,華夏集團眼見着是把京城有分量的老專家們都請來了!這就更少見了。
這是什麼情況?
西品齋的總經理謝長海也一臉詫異,他們這些送拍藏品的古玩行並不參與競拍,但是華夏集團招待衆人坐在了最裡面的旁席上。一看這架勢,謝長海便下意識地在專家席上一掃,果然見到其中有“退休故宮博物院專家,於德榮”的字樣。
謝長海心中不知爲何,咯噔一聲。
今天出席拍賣會的權貴們可能不知道,但他們這些古玩行的人卻是門兒清。專家席上那些老專家,一個不差,正是給這次慈善拍賣會的拍品進行鑑定的老專家組!
華夏集團今年在京城落戶,這場慈善拍賣會下足了本錢,這些老專家,是隻有在京城才能見到的頂級陣容!而且,有一些人,沒有人脈和臉面是請不到的。在京城的古玩行業,只有祝雁蘭能請到這樣的陣容,因爲她的父親是已退休的故宮博物院的院長,國內書畫方面的大家。老人家八十多歲的高齡,雖然早已不出山,但當今國內很多老專家都曾是他的學生。
當初一看這個陣容,業界很多古玩行都驚着了。在此之前,很多人看不起那些買古董回去只爲充門面的老總,因此對於華夏集團的這次慈善拍賣會,不少人都是打着小算盤的。在得知華夏集團的拍賣會只付給同行的拍品最低起拍價之後,很多人便想把多年處理不掉的高仿贗品,或者不太值錢的舊仿物件給送進來,這樣按照真品的低價拍賣,不僅處理了物件,還能賺點回去。但當看見祝雁蘭請來的專家組,所有人震驚之餘只得哀嘆,默默地把贗品都收了回去。寧可換成冷門,也必須得是真品。
爲什麼?
因爲祝雁蘭的老父祝青山,是出了名的鐵面,從來不吃賄賂那一套。他的學生,是絕不會打老師的臉的。儘管專家組裡也有於德榮那樣的人,但奈何這是專家組,除非能蒙上所有專家的眼,否則有一人看出來作假,這物件就進不了拍賣會。
對於這次拍賣會,京城各家古玩行的負責人都能挺直了腰板!不管之前他們是怎麼打算的,反正現在送進來的是實打實的真品。
所以衆人就不解了——不是已經鑑定過了嗎?今天還把專家組請來幹什麼?而且,之前沒聽說會請專家組啊?這是什麼時候決定的事?
在一衆同行和賓客不解的目光中,夏芍走上了拍賣臺。
少女身後是沉黑肅穆的幕牆,身前是目光齊聚在她身上的賓客。她立在淺金的燈光裡,沉穩,含笑,眉眼如畫。
“各位來賓,歡迎出席華夏集團的慈善拍賣會。我知道,現在諸位一定很疑惑,今天拍賣會上爲何會有專家席。的確,以往的拍賣會上是不設專家席位的,但是今天,華夏集團請來諸位老專家列席,是想向諸位貴賓傳達一件事。”
底下的賓客聽了這話有人疑惑,有人興味,有人交頭接耳,悄悄討論。夏芍立在高臺後微笑不語,直到談論止歇,直到拍賣大廳裡安靜下來,直到衆人的目光又回到她身上。
“慈善之說,古已有之。慈者愛,出於心,恩被於業。華夏集團成立四年,雖然年輕,但也懂得感恩,懂得回饋。今天,借華夏集團落戶京城之際,我們有心回饋社會,卻得感謝出席捧場的各位來賓。沒有你們的慷慨,便沒有今天的慈善拍賣,這場回饋社會之舉便不成功。華夏集團感激四年來曾給過我們善意的人們,也感激今天各位來賓的善心。善是世上最珍貴的美好,不應空付,更不應被欺騙。所以,今天華夏集團請來了京城德高望重的老專家們,他們正是爲這次慈善拍賣會進行鑑定的專家組。與鑑定藏品的老專家們見見面,聽聽鑑定的依據,是我們今天爲諸位安排的餘興節目,也以此表示華夏集團對諸位來賓今天出席的重視。希望諸位能夠喜歡。”
夏芍微笑着對賓客們頷首致意,大廳裡卻靜悄悄的。
除去這番話裡的場面詞兒,在場的人豈能聽不懂其中的意思?
華夏集團這是在向他們保證,今天的拍賣的藏品定是真品!
嘿!這可真是有趣。
以往古玩藝術品方面的拍賣,向來是只能見到拍品和鑑定證書,上面劃拉着專家龍飛鳳舞的簽名。|i^是真是假,你不知道。想收藏?那就得選擇相信那一紙證書。至於專家,你是見不着的。
可今天倒是有趣,華夏集團竟然把京城的老專家給一一請了來。
雖然,人家說這是餘興節目,但對賓客們來說,這自然是利益相關的節目。
餘興?不,這是再好不過的事,甚至可以說有些驚喜。
專家就在你面前,明明白白地告訴你:“這物件就是我鑑定的,它爲什麼是真的。”還有比這更好的事?顯然沒有了。
在弄明白了華夏集團這麼安排的意圖之後,賓客們笑了,“夏董,有勞了!你實在太客氣了!”
“夏董,就憑這!今兒我老熊就得捧場!夠意思!”
一羣人稱讚附和,坐在旁席上的京城古玩行的人卻目光震驚且複雜地看向夏芍。這少女年紀不大,收攬人心的手段倒是不錯!
唯有西品齋的總經理謝長海臉色頻變,他先是覺得不妙,但想了想,又慢慢放下了心。
西品齋沒被通知撤去那枚贗品的刀幣,顯然,夏芍雖然知道多了一件拍品,卻沒公佈撤除——她沒有辦法撤除,那樣會影響華夏集團的聲譽。
也就是說,她還是要硬着頭皮拍賣的,不管她知不知道那是贗品。今天請這麼多專家來,在謝長海看來,夏芍無非是想作作秀,先獲取這些賓客的好感,以後要是出了事,她纔好說話。
謝長海笑了笑,鬆了口氣。他纔不管夏芍怎麼打算,反正今天她入了套,這枚贗品她拍也得拍,不拍也得拍!
不管她做什麼,都是徒勞的掙扎罷了。
這時,拍賣大廳裡的稱讚之聲漸漸止歇,夏芍這才笑道:“那麼,便有請諸位專家和大家見個面吧。”
賓客們這時都情緒高漲,聞言便捧場地鼓掌起來。
華夏集團的員工請着專家組走了進來,一組十人,全是老頭子,四十多歲在這裡面都算是年輕的。一羣人揹着手進來。其中,便有於德榮。
於德榮之所以敢來,自然有他的原因。
華夏集團根本就沒發現那枚金錯刀是贗品,上午祝雁蘭打電話給他的時候,只說是西品齋擅自添加了一件新莽年制的金錯刀,是他鑑定的,於是想請他到拍賣會現場和其他專家一起,現場講解藏品。
出場費,十萬。
高額的出場費打動了於德榮,但他也不是傻子,華夏集團想辦專家現場講解藏品節目,爲什麼之前不通知,下午就是拍賣會了,才臨時加節目?
明顯有問題!
祝雁蘭卻嘆了口氣,“於老,您老也知道,西品齋如今背後是王少。我們華夏集團剛剛在京城落戶,西品齋就給來了這麼一出,這不是仗着王家在京城的地位,欺負人麼?我們這次雖然是吃了暗虧,可我們董事長也不是好欺負的,臨時加了這麼個節目,哄哄到處的賓客,拉拉人脈就是了。專家組都打理妥當了,那幾位都來,您也來吧。那枚刀幣,不是您給鑑定的嗎?”
祝雁蘭語氣裡帶些對他的怨怪,言下之意有懷疑他和西品齋聯手坑華夏集團的意思。
於德榮聽了趕忙撇清,“我說小祝,我向來只負責鑑定,這枚刀幣是我早就鑑定出來的,我怎麼知道他們會送進華夏集團的拍賣會?這是他們的決定,我又管不了。而且事先也不知情。你要是這麼看我,那你們的專家活動,我可不參加了!”
於德榮擺出一副清高傲骨來,祝雁蘭果然放軟了語氣,連忙認錯,求了他來。
於德榮放下電話就笑了,果然如謝長海所料,華夏集團不敢不吃這虧,王少的面子是一定會賣的!而且華夏集團的董事長爲了拉人脈討好賓客,還特意加了個專家作秀的節目,白給他送來十萬塊錢!
去!不去是傻子!
他也不怕那些專家會看出刀幣有假,他在這一行混得太多久,深知一些事。拍品都送上拍賣會了,誰敢說是假的,誰就要承擔華夏集團和西品齋的名譽損失!
誰敢承擔?專家也是人。
所以,今天的拍品,真也得是真,假的也得是真!
於德榮哼了哼,放心來了華夏集團的拍賣大廳,一進來便尋了謝長海坐着的地方,兩人遠遠對視,相視一笑。
而進入拍賣大廳的專家們在掌聲中笑着跟夏芍握手打招呼,然後便尋着寫着自己名字的專家席坐下。
於德榮走在後頭,是最後一個跟夏芍握手的,“夏董,年輕有爲啊,呵呵。”
於德榮看見夏芍伸出的手,便像看見有人拿着十萬塊錢在遞給他,他怎能不樂?樂呵之下,不由出聲讚揚。但兩人手握手,於德榮擡眼間,卻是一愣。
少女站在臺上,輕輕俯身和他握手,眼眸是含笑的,眉目是如畫的,氣質是淡雅的,看着是眼熟的……
於德榮一愣,眼神茫然。
眼熟是眼熟,可是一時又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不能怪他想不起來,那天在廣場上,夏芍是穿着運動衣,扎着馬尾,帶着鴨舌帽。跟今天一身旗袍盛裝打扮,還是有些差距的。所以,他眼神茫然的時候,看見夏芍向他微微頷首,笑容禮貌,這才驚覺兩人握手的時間有點長,已經引起了賓客們的注意。
於德榮趕緊鬆手,笑了笑,便往自己的專家席上坐下了。
而他的思路這一被打斷,就再沒組織起來。因爲,接下來拍賣會就開始了。
夏芍走到貴賓席的旁席上坐下,陪着徐天胤、展若南和曲冉。而中間的席位裡,龔沐雲、戚宸、展若皓、李伯元、李卿宇、羅月娥、陳達,都在前排。只不過,龔沐雲和戚宸一個在南頭,一個在北頭。
夏芍對幾人笑了笑,然後便笑看拍賣會了。
今天,福瑞祥和京城的同行們一共拿出了百件拍品,其中不乏冷門,但也有書畫作品和瓷器這樣的熱門。書畫、瓷器、玉器、銅器、擺件、雕件,應有盡有。儘管有冷門,且熱門的年代也不會太久遠,但好歹是古董。百件拍品要是都拍出去,價值也要上億了。
平時的拍賣會上,不可能所有準備的拍品都成交,總有沒人看上而留拍的。但是今天,夏芍請了專家前來,展示了她的誠意,而賓客們見此,誰也不好意思不捧場,因此凡是拿出來的藏品,大多都給面子拍了下來,少有留拍的。
拍賣師身旁,兩塊大屏幕上放着藏品信息,每到一個拍品,拍賣師便會先介紹藏品信息,然後介紹給這件藏品出具鑑定證書的專家,之後便由專家接過話筒,講解一下此物件爲什麼鑑定爲真,其收藏前景如何,然後再由賓客出價競拍。
有京城的頂級專家現場講解,賓客們自然放心,出價也很歡快慷慨,今天到場的人足有兩三百,一百件藏品拍出去還真不是難事。就算不感興趣的,也存着給華夏集團個面子,拉個人脈的念頭。於是不到下午五點,百件藏品清空!
龔沐雲拍得兩件書畫,李卿宇似乎特別喜歡玉器,每當看見玉器,尤其是白玉,目光都有些出神,但他沒忘幫祖父拍幾件最愛的瓷器。戚宸除了書畫,把其他門類拍了個遍。價碼加起來不多不少,高出龔沐雲二百五十萬。夏芍對此扶額,覺得他一定是故意的。
展若皓拍了件清早期的紫檀胭脂盒,雕着桃花,異常精美,一看就是女孩子喜歡的物件。羅月娥拍了一對民國年間的玉佩,歡喜稱回去給孩子戴着。展若南一件也沒看上,古董她沒興趣,她對一切容易碎容易壞的東西都沒興趣,覺得那跟人一樣,太懦弱的太嬌氣的,她都不喜歡。
曲冉拍美食節目的錢都用來經營餐廳和貼補家用,她倒是想做點慈善,但是看在場的老總們動不動十萬百萬千萬的,她沒那個錢跟他們爭。倒是她來京城的時候,也知道夏芍是開慈善拍賣,所以便跟母親商量着包了個紅包,打算晚上舞會的時候給夏芍。
所以,拍賣會對曲冉來說,完全就是看熱鬧。只是看到展若皓拍下那胭脂盒的時候,曲冉表情有點怪異,偷偷瞄一眼,又瞄一眼,不知道爲什麼,覺得展若南她大哥手裡拿着胭脂盒微笑的樣子……很娘。
朋友們的心思,夏芍此刻並沒有太多注意,她的注意力在接下來的重頭戲上。
第一百零一件拍品——那件多出來的,贗品。
當拍賣師身後的屏幕上現出金錯刀的圖片,拍賣大廳裡便靜了下來。
除了後來的戚宸、李卿宇、羅月娥等人,其他人都是知道這枚珍貴的刀幣的。只是剛纔一輪輪的熱拍,大家都忘了這事。此刻見到這枚刀幣,聽拍賣師說這是今天最後一件,便都知道,壓軸的來了!
市無定價的一枚珍貴的刀幣,到底起拍價會是多少?這是衆人最有興趣知道的。
而拍賣師根據慣例,先介紹拍品,“如大家所見,今天慈善拍賣會的最後一件拍品,由西品齋送拍的新莽年制的金錯刀,一刀平五千。衆所周知,王莽在位時間很短,因此金錯刀傳世極少。此藏品目前市無定價,收藏前景很大。”
李伯元等人在前頭聽着,都目光有一瞬間的怪異。
這樣的珍品,拿來慈善拍賣?
而專家席的其他九名專家則齊刷刷轉頭,看向身後的大屏幕,在聽到金錯刀的一瞬都是震驚。但震驚過後,有疑惑的,有沉思的,有蹙着眉細看的,氣氛詭異。
這時,拍賣師已接着道:“爲這件藏品出具鑑定的是前故宮博物院的專家,於德榮,於老。於老從事書畫、古錢幣鑑定二十餘年,經驗豐富。下面,有請於老爲我們講解古錢幣的收藏。”
專家們有齊刷刷把頭轉回來,看向於德榮,目光奇怪。
於德榮這人,他們都是知道的,向來浮誇喜大,好擺闊。他若是發現了新莽年制的刀幣,會閉口不言,直到今天?況且,這刀幣看起來……似乎也不那麼敢說準。
於德榮卻面容含笑,看也不看周圍的其他專家,接過麥克風便笑道:“呵呵,這種王莽爲‘託古改制’所鑄之刀錢,錢體由刀環、刀身組成,青銅澆鑄。刀環如方孔圓錢,穿孔上下鐫‘一刀’二字陰文,並用黃金填之,十分光燦華美。這枚刀幣古樸穩重,氣息秀美,錢文采用懸針篆,輪廓因爲年久,被鏽跡所遮,但細看仍能看出細挺來。無疑是一枚真品。目前市場上極其少見,西品齋這次把它拿出來進行慈善拍賣,實在是很有社會愛心。而收藏這樣一枚真品,升值空間無疑是巨大的。”
“……”是麼?專家席上的老頭子們一個個轉着頭,看着屏幕。
書畫專家摸了摸下巴,這懸針篆看起來細挺麼?有點歪歪扭扭啊……
銅器專家扶了扶眼鏡,這遮了錢文的銅鏽,看起來有點新啊……
“……”是麼?同樣的疑問也出現在在場的賓客心中。
衆人還是覺得,這麼珍貴的物件,送拍慈善拍賣會很可疑。倒不是有人懷疑真假,專家這麼說的,那自然是真的。衆人懷疑的是西品齋的用意,這物件這麼珍貴,起拍價不得天價?
這跟元青花不一樣,老實說,瓷器是大衆,買回來擺在家裡也好看。一枚古錢幣,天價就感覺不太值當,觀賞性小。所以,如果起拍價天價的話,留拍的可能很大。
所以,說來說去,總覺得西品齋把這枚刀幣送進來,炒作的可能性大些。
各人心中都有個問號,而拍賣師已宣佈了起拍價,“起拍價,一千萬。”
賓客們一愣,一千萬,聽着也不算天價。但是,如果僅僅是一枚小小銅錢的話,確實堪稱天價了。
一時間,有人猶豫,有人猜測,竟冷了場,連坐在前排的那些重量級的人物都沒開口。
龔沐雲微笑,這枚錢幣有問題,不拍。
戚宸冷哼,不是福瑞祥送拍的,不要!
展若皓挑眉,銅幣這東西女人應該不喜歡,看起來太髒了。
李伯元笑呵呵,他只喜歡瓷器。
李卿宇轉頭,掃了眼沉寂的大廳,再看一眼夏芍。見冷了場,他是唯一一個想伸手叫拍的。
但在他伸手之前,卻有人把手舉了起來。
那手舉在半空,素白纖細的一隻手,手腕上翠綠的玉鐲襯得那手溫潤如羊脂。
滿場皆靜,連拍賣師都詫異地望了過去。
滿場目光的聚集處,夏芍微笑着舉手,淡然。
拍賣師張了張嘴,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不知道爲什麼董事長要參與競拍,但還是吶吶道:“一、一千一百萬!”
拍賣大廳裡靜默一秒,嘩地一聲。連坐在旁席上的京城諸家古玩行和謝長海都詫異地看向夏芍。
她爲什麼要出價?
“不。”衆人還沒想明白,便見夏芍眉眼間笑意頗深,緩緩搖頭,“我出,一塊。”
“……”
我出一塊。
長久的靜默,接着便是長長的吸氣聲。
謝長海在夏芍伸手的時候便直起腰,擡了半個屁股,此刻還是擡着半個屁股,只是僵在了那裡。
所有人都有點發懵,有點懷疑耳朵出了問題。
夏芍笑着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拍賣會還沒結束,她便上了拍賣臺。拍賣師站在那裡,腿腳差點忘了怎麼邁,夏芍看他一眼,他才趕緊下了臺去。
夏芍站去臺後,在專家們齊刷刷轉着頭和臺下詫異的目光中,淡定微笑,“我出一塊錢,這是友情價。事實上,我是一塊錢也不想出的。因爲這枚刀幣,是贗品。”
一聲如驚雷,比剛纔一塊錢的出價還劈驚了全場!
賓客們震驚地看向夏芍,京城古玩行的同行先看夏芍,再看西品齋的謝長海。謝長海臉色煞白,震驚得擡了那半邊屁股,渾然不覺地站了起來!
而同樣從座位上站起來的還有專家席上的於德榮。
於德榮震驚地看着夏芍,看着,看着,腦中嗡地一聲!
是她?竟然是她?她、她是那天……
哎喲!糟了!
於德榮只覺血壓一瞬間升高,眼前發黑,但他感覺到不妙,頓時便想開口。說什麼,他還沒想好,他只是本能地想阻止夏芍開口。
但夏芍沒給他這個機會,她笑容甜美地道:“大家一定想知道,爲什麼這枚刀幣是贗品,又爲什麼會出現在今天的慈善拍賣會上。但在此之前,我想給大家講一個真實的故事。一個古董的局中局。”
古董局中局,一個專家和古董販子聯合起來,上演的一出騙朋友入局的好戲。當然,這齣戲裡沒有徐老爺子,但卻有晨起去京城大學對面公園跑步的夏芍,有騙取老人信任一步步帶人入局的小販,有看似恰巧遇見、實則和小販同夥的專家。
這名專家,就是於德榮。
比說書還精彩的故事,如果除去故事裡那名此刻就站在拍賣大廳裡的專家,大抵這會是個令人聽得入迷的故事。
但此刻,沒有人入迷,有的只是震驚。
震驚的目光射到於德榮身上,賓客的,同行的,他只感覺如被刀戳!
被刀戳着的感覺自然不好受,於德榮也不能承認,他臉色由白到紅,由紅到青,此刻已經發黑,在夏芍話音落時怒喝一聲:“你血口噴人!”
拍賣大廳裡都靜了靜。
“夏董,誣衊可是犯法的!”於德榮沉下臉來,他畢竟是二十多年的老專家,也知今天如果不撇清,便是晚節不保,搞不好還得坐牢,於是怒氣衝衝道,“你言之鑿鑿我和人做局,我在古董行業大半輩子,還沒被人這麼誣衊過!你今天要是不拿出證據來,這事沒完!我不能因爲你一句沒有根據的話,就晚節不保!”
大廳裡還是靜悄悄的,衆人的目光都在夏芍和於德榮身上。
老實說,衆人還有好多沒弄明白的,就是夏芍爲什麼明知是贗品,還放進拍賣會裡來?而且,她怎麼確定今天的這枚就是那天的那枚?
一肚子的疑問,奈何那個爆料的人,卻不急着給大家解答。
夏芍看起來不急不燥,反倒是一笑,“晚節?原來於老還在乎晚節。”
看她那副慢悠悠的樣子,於德榮就怒不可遏,“當然!你這是侮辱!”
“那好。給您老個保住晚節的機會。”夏芍一笑,手指身後屏幕,“先不說那天公園的事,先說今天的。再問您老一遍,這枚刀幣,是真是假?”
賓客們一愣,專家組一愣,於德榮也是一愣。
他剛纔言之鑿鑿,在場的人都聽見了,此刻要是改,肯定惹人懷疑,於是只能咬死了道:“當然是真品!我鑑定古錢幣二十年,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兒,還能信口開河?”
“是麼?您剛纔說,這枚刀幣古樸穩重,氣息秀美,錢文采用懸針篆,輪廓因爲年久,被鏽跡所遮,但細看仍能看出細挺來。無疑是一枚真品。是吧?可我倒認爲,懸針篆筆畫纖細,流暢,且氣勢生動,這枚刀幣明顯粗平笨拙。而鏽跡更是一大硬傷,這鏽跡明顯是新鏽,太綠!土裡埋在的物件,銅鏽哪有這新綠之色?再者,您當真覺得這刀幣氣息秀美?它明顯穩重有餘,秀氣不足。”
這番話,別人聽着陌生,於德榮卻是耳熟。幾乎一摸一樣的話,他在那天公園廣場上聽過。
但他冷笑,還是那句話,“夏董,古玩這一行,神韻一說是最難看的。沒個二十年的眼力,誰也不敢談看神韻。”
兩人各執一詞,外行人哪裡聽得出來誰說得對?
“是麼?這麼說,您老是確定這是真品了,是吧?”夏芍耐心出奇的好。
於德榮卻惱怒着不耐煩,“你難道要我說第三遍嗎?”
“好吧。既然你我各執一詞,那就讓另外的人來看真假吧。我想他說的話,你會服氣的。”夏芍別有深意的一笑,笑得不知爲何讓於德榮悚然一驚。隨後,他看見她的手往門口一指,對臺下道,“請允許我隆重向諸位介紹今天的特邀嘉賓,前故宮博物館院的老院長,著名書畫家,祝老。”
拍賣大廳裡一靜。
祝老?
這倆字在衆人頭腦裡掠過的時候,拍賣大廳門口,祝雁蘭扶着一位頭髮花白的老人走了進來。
老人拄着手杖,脊背挺直,面容嚴肅,一看便是不苟言笑,脾氣有些怪的人。老人明顯很注重養生,八十多歲的高齡,臉上已有些老人斑,但目光仍然如炬,看人尚有威嚴。
大廳裡又是一靜,接着嘩地一聲!
祝青山老人!
差一千五,明早八點補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