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可的座位一片狼藉,頭上身上濺滿了各種污漬,臺上的投籃比賽還在進行着,他習慣性的站起身像往常一樣拿起掃把默默的將垃圾清掃乾淨。
使壞的幾人以及班裡的其他男生心裡都鬆了一口氣,看來長毛狗雖然把毛剔了,但依舊是一條狗,還是那麼卑賤那麼不要臉,於是他們丟的更開心了,而原本那些還在觀望的人,也漸漸參與了進來。
張夢迪看着臺上這羣人眉頭緊皺,心裡盤算着如何開口才能顯得自己不是那麼刻意。
方可低着頭手上拿着掃把不停的收拾着四面八方丟來的垃圾,內心古井無波。
習慣是一種可怕的毒品,它讓方可忘記了現在受到的遭遇叫做霸凌,忘記了自己應該反抗,忘記了昨天晚上躺在牀上對自己許下的諾言……
他手裡機械的重複着同一個動作,直到他伸手去撿那個砸在他頭上,然後反彈到窗邊的飲料瓶時,他愣住了。
他靜靜的看着玻璃上那個陌生的身影,看着他從頭頂流到鼻樑的豆漿,看着他衣服上骯髒的污漬,看着他那一臉平靜的表情,看着他手裡拿着的掃把……
這世界還真他媽艹蛋啊……
等到一瓶還沒喝完的礦泉水瓶從空中滑過一道長長的直線猛的飛射而來時,方可伸手抓住了瓶子,對着玻璃裡面的人笑着嘀咕了一句,“你他媽的纔是一條狗,老子是人,是個有人願意爲我獻祭的人……”
在全班震驚的眼神中,方可丟掉掃把,掄起胳膊用盡全身力氣將手裡的礦泉水瓶砸到了那人臉上。
“去你們媽的!老子是人不是狗!”
吼聲迴盪在教室裡久久不散,方可暴怒的身形立在原地,他泛着血絲的眼睛惡狠狠瞪着講臺上每一個神情呆滯的人。
不是世界拋棄了老子,是老子不稀罕這個艹蛋的世界!
“你們他媽的纔是狗!全都是狗!老子是人!”
他一步跨出身形躍上課桌,在一陣陣驚呼之中,踩着一張張桌子飛躍上了講臺,朝着那羣狗,狠狠揮出了拳頭。
“老子是人!不是狗!是人!你們纔是狗!都他媽是狗!老子是人……”
去你媽的礙眼!去你媽的不恨!老子恨你們每一個人,不,你們他媽的不是人!你們他媽全都是狗!老子辛辛苦苦活着惹到你們什麼了?!老子做錯了什麼要被你這麼欺負?!老子爲什麼要繼續忍受這些?!老子重生一遍難道是爲了看你們這羣狗東西囂張得意的嘴臉?!
拳頭像雨點般落下,濺起了一片痛呼哀嚎。
……
方可靠着牆蹲在地上,緊握的拳頭還在微微顫抖,一雙眼睛紅的猶如發狂的野獸,旁邊是躺着一動不動的七八個人。
班裡但凡能站着的,都跑到了教室外,一大羣人圍在門口,驚恐的看着那個渾身血漬的行兇者。
漸漸的,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一聲聲指責謾罵從開始的交頭接耳演變成了慷慨激昂的羣體批鬥。
“都說他腦子有問題,原來還真是這樣。”
“校長怎麼回事?怎麼這條瘋狗還待在學校裡面?”
“120怎麼還沒來?你們趕緊進去看看啊!搞不好那幾個同學會有生命危險的。”
“你怎麼不去?”
“你還是算是男生嗎?!好意思讓我一個女生去!”
“我還想好好活到高考,要找死你自己去。”
“這種人留在學校不就是個禍害嗎?趕緊滾出去纔好。”
“對!滾出去!”
“滾出去!”
叫罵聲此起彼伏,最終統一匯成了三個字,“滾出去!”
張夢迪從人羣裡擠進來站到門口,臉上帶着失望的表情對方可指責道:“方可,你怎麼可以這樣,雖然他們做的不對,可他們都是你的同學啊,你怎麼能動手打人呢?”她嘆了口氣,語氣柔和了幾分,善解人意道:“趕緊起來吧,我陪你去自首,我會幫你解釋的,警察應該不會太爲難你。”
從小便衆星拱月般生活在鮮花和掌聲中的張夢迪從始至終都未曾意識到,她和他們一樣都是屠夫,他們一起聯手活生生剝去了方可的血肉,甚至她纔是那個遞出致命一刀的人,然而她現在卻如高高在上的佈道者般對方可大發慈悲的撒下她那可笑的善心,試圖拯救方可那個扭曲的靈魂。
周圍的同學聽到她這席話,心裡都由衷的生出了景仰,這麼善良勇敢的姑娘誰不喜歡?
立馬就有幾個男生站出來,對她勸阻道:“張夢迪,他這種人不值得你這麼做,讓他自生自滅好了。”
“就是啊,別搭理他,指不定他腦子啥時候又一短路,還會傷到你。”
“等警察來了,我們一起去作證,讓他在裡面蹲個十年八年,看他以後還敢不敢亂打人。”
……
方可扭頭死死的盯着一臉真誠的張夢迪,張夢迪被他兇狠的眼神嚇得後退了一步,剛要開口就聽到方可嘴裡冒出冷冰冰的一句話。
“滾你媽的,你以爲你是誰?”
張夢迪聞言嘴巴一撅,頓時流下了兩行委屈的眼淚。
“方可!你是個壞蛋!”
她緊咬嘴脣轉身擠出人羣,抽泣着小跑離去。
人羣中立馬爆發出了暄天的斥責和辱罵,大家義憤填膺的怒視着那條見誰咬誰的瘋狗,不少男生都捏着拳頭蠢蠢欲動。
方可終於站起了身,他回頭看了地上死狗般躺着的的七八個人一眼,心裡並未出現哪怕一絲快感,只有無盡的孤獨和迷茫。他回座位拿上書包,後門衆人看他走來立馬如退潮般散開,方可面無表情的出了教室,朝樓下走去。
“你不準走!打了人就想跑,哪裡有這麼便宜的事!”
不知是誰先喊了這麼一嗓子,隨即越來越多類似的聲音出現,方可冷笑一聲,沒有理會任何人,徑直大步離去。
……
從警察局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城市的夜晚,空氣裡到處都充斥着各種混濁的氣息,喧囂了一天的街道,終於疲憊的閉上了嘴。
方可久久佇立於警察局門口,擡頭望着天空中的那輪明月,這麼多年好像也只有她會陪伴在自己身邊,不會嫌棄,不會離去,儘管照着他的月光同樣也照着別人。
舒服的深呼吸一口氣,方可背好書包走下臺階,來到拐角時,突然見到了一個怎麼也不該出現在這裡的身影。
“走吧,你衣服這麼髒,跟我回家我幫你洗洗。”趙玉佳從包裡拿出一瓶水遞給方可。
“不用了,我自己能洗。”方可收斂了有些吃驚的眼神,避開她伸出的手,從旁邊離去。
“等等,”趙玉佳拉住方可的胳膊,“就當陪我說說話行嗎?”
“我們很熟嗎?你現在是什麼意思,可憐我?”方可冷笑一聲甩開她的手,重新邁開腿,踏上了黑暗的街道。
“對不起。”
身後傳來趙玉佳的聲音,方可腳步頓了頓,隨即又加快了速度很快消失在了這片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