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孔明燈一兩個還覺得挺好玩兒,可是這東西放飛的時候其實挺有講究。需要將用竹片撐起來的燈展開,還要小心着不讓裡面佔了煤油的棉球把燈罩燒了。
這樣的話,放燈的時候就得先將煤油棉球點燃,然後用雙手擎着讓裡面的熱空氣慢慢發揮作用,等差不多浮起來了之後,再鬆手送出去。
連續放了十幾個,秦佔東的一雙胳膊都已經有些酸了。
“他媽的,頂住!爲了兒子,爲了輝煌的明天!”
給自己鼓了把勁兒,秦佔東揉了揉酸脹的胳膊,再次從地上拿起一個孔明燈點燃。順着窗臺,舉了出去。
別墅一樓。
二奶馬曉麗正坐在沙發上佛摸着胎動異常猛烈的肚子,正當她拿了個蘋果,準備削皮的時候,房門,被敲響了。
“誰啊?”
馬曉麗費勁巴力的從沙發上起了身。因爲是藏嬌的金屋,所以秦佔東在幸福城的這套房子基本沒有人知道。但是馬曉麗懷了孕,現在月份大了不能出去走動,一個人在家裡呆着太悶,所以平時會叫之前在洗浴中心上班的幾個姐妹過來。
農村出來的女人,現在飛上枝頭變鳳凰,每每看到自己那些小姐妹見到自己目前優渥生活時羨慕嫉妒的目光,馬曉麗就心情大好。
聽見有人敲門,她還以爲是那些小姐妹到訪。
起身問了一句,便直接來到了門前。可是通過貓眼看去,卻發現門外站着的,是一個滿頭銀髮的老人。
幸福城是高檔小區不假,可是這時候的物業還不怎麼成熟。所以小區裡邊經常有那老頭老太太上門收垃圾紙箱。
馬曉麗眉頭一皺,還以爲門外老頭是收破爛的,隨手就打開了門,“大爺,我們家沒破爛。”
門口,秦佔東的親岳父黃鐵軍一愣,看到那眼中帶着鄙視的孕婦,心裡面已經掀起了滔天巨浪。
果然,那個電話說的沒錯。
這女人,他媽的,一看就是個小三像啊!
可是畢竟人老成精,爲了避免弄錯,黃鐵軍強忍着怒意,問道:“讓秦佔東過來說話。”
“我們家老秦忙着呢,你誰啊?”馬曉麗沒怎麼見過世面,得此一問,幾乎是下意識的就回了這麼一句。
可是說出來,她就立刻意識到事情不對——秦佔東在這買的房子,就是爲了不讓認識的人知道自己的存在,現在怎麼可能有人直接找上門來,而且一開口就找秦佔東?!
“秦佔東是誰?我,我不認!”她馬上改了口。
可是,爲時已晚。
“老子瞅你就是個破爛兒!”
門口,已經氣得壁質分離,臉色鐵青的黃鐵軍二話不說,輪起巴掌,直接扇了過去!
隨着啪的一聲脆響,馬曉麗一個踉蹌,蹬蹬蹬後退了好幾步,仰躺在了地上。
“秦佔東!你個狼心狗肺的王八蛋!我就說最近怎麼那麼多的應酬,那麼多的出差!姑奶奶當初瞎了眼,嫁了你這麼一個王八犢子!嗚嗚嗚嗚嗚!”
隨着馬曉麗的一聲尖叫,門口,黃秀娟哇一聲哭了出來,帶着氣勢洶洶的一家人,衝將進了屋!
二樓,秦佔東聽到樓下的動靜,和那由遠及近的撕心裂肺的哭喊和憤怒的咒罵,心中狠狠顫了幾顫!
自己的媳婦說話他咋能聽不出來?
完了。
東窗事發!
他馬上就意識到,人生之中一場大危機,正在向自己席捲過來。
忽而,秦佔東就出了一身的白毛汗。
此時此刻,下午之時那虛雲子道長所說自己頭上煞氣沖天,七日之內必有大災,可不是已經實現?!
心中在慌亂的同時,也對那仙風道骨,鐵口直斷的道人佩服的五體投地。
準吶,真他孃的準吶!
可是,在心中誠服的同時,下午時候虛雲子道長的話,又在他的耳邊蕩響;“切記,放燈過程之中不管遇到什麼事,都切切不可中斷。明燈一斷,禍災千萬!”
明燈一斷,禍災千萬!
下意識中,秦佔東將這句話念誦了出來。
“不行!不能斷!”
想到此處,秦佔東將手中的一個孔明燈放飛,趁着那燈還在窗口懸浮,未曾飄向天空之際,脫兔一般跑到了臥室門旁,垮嚓一聲將門關上鎖死,然後大吼一聲,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將門邊上那足有兩百多斤的大衣櫃推到了門前死死頂住!
幾乎是在他剛剛將門擋死的同時,門外,一陣咒罵和踹門聲大響。
“秦佔東,老孃跟你拼了!”
“王八犢子,秦佔東你個白眼狼負心漢王八蛋,趕緊給姑奶奶出來!你要是個帶種的,就出來給我姐,給我們家一個交代!”
“秦佔東你給老子開門!虧老子這十幾年把你當成自己親兒子一樣的對待,現在你揹着小娟,在外面養了女人還有了野種,你對得起小娟嘛?你對得起我嘛!”
“秦佔東!別躲在裡面不吱聲,我知道你在家!你有本事包二奶,咋沒本事開門啊!秦佔東開門啊!你開門開門開門吶!”
咚咚咚!
duang!duang!duang!
秦佔東聽着門外拆房子一般的熱鬧,睚眥欲裂大汗淋漓的同時,心中也在滴血、
“你們別逼逼啦!就等我,就等我把這個燈放完,我立馬就出去跟你們解釋!要殺要剮,隨你們他媽的便!”
再次點燃一盞孔明燈,秦佔東終於頂不住門外的壓力,帶着哭腔,大吼了一聲。
門外,迴應他的是一輪新的咒罵。
“我日你祖~~~宗!秦佔東,你不出來是吧?好!老二老三,去,找斧子!咱們就把這個騷窩,給他拆了!”
“知道了爸!”
幸福撐小區門口。
一臺白色塗裝,車門上噴塗着“監察”的大發麪包車緩緩開了進來。
司機小程嫺熟的打着方向盤,一面看着面前的道路,一面對坐在副駕駛上的組長劉經典抱怨,“劉組,這上哪兒找去啊?”
劉經典也是無奈,“說的就是,什麼最熱鬧,最顯眼的房子,這不扯犢子呢嘛?也不知道王處是咋想的,就這麼個鬧笑話似的電話也讓咱們出來跑一趟。”
“那咋整啊劉組?”司機小程一面將車速打慢,緩緩的向小區裡面開着,一面問到。
劉經典揮了揮手,“就往前開吧,在小區裡邊溜達一圈,回去就跟王處說沒找到得了。”
“那成。”小程點了點頭,看着大部分黑漆抹呼,只有少部分亮着燈光的幸福城小區夜景,面帶迷惘:“哎呀,不過劉組,這小區可是真像樣啊。要是在這兒買套房子,那住着得老得勁兒了吧?”
劉經典嗤笑一聲:“可得了吧,這麼大的房子,一年光是物業費取暖費就得好幾百,白給我我都不住。再說了,現在這些商品房買到手就算是瞎到手了,等幾年你看看,十幾萬買的房子,幾萬塊錢都沒人要。在這買房子的人,不是傻就是有錢燒的。”
小程對自己組長的分析深信不疑,連連點頭。說的是,現在買房子的人不是有錢燒的就是二逼。
可就是這時候,一旁的一棟別墅中的喧擾,鑽進了車來。
“唉?那頭是幹啥呢?”劉經典拍了拍小程的肩膀,伸手一指。
指尖所向之處,一棟洋房別墅上方,一道由紅彤彤的孔明燈匯聚起來的天梯,正遙遙奔向雲端。
而那別墅之中,一陣陣怒罵聲,玻璃破碎聲,叮叮噹噹的打砸聲,好不熱鬧!
見到這般景象,劉經典一拍大腿:“臥槽!那電話裡說的還真中了!小程,快,過去!”
司機小程得了命令,道了聲“得嘞”,直接一打方向盤,那笨重的大發麪包車似靈蛇一般陡然加速,直接向那a7棟……疾馳而去!
a7棟別墅一樓。
聽着樓上的喧鬧,咒罵,馬曉麗已經是無力顧忌。
她只感覺肚子陣陣抽痛,冰冷的地板上,雙手觸及之地盡是黏糊糊一片。
雖然沒有生產過的經歷,可是這個即將成爲母親的人,已經意識到了——肚子裡的胎兒,看樣子……即將要在這個熱鬧的晚上,出生啦。
咬緊牙關,馬曉麗翻過了身來,艱難的爬向了一樓客廳旁的那個大櫃子。
爲了迎接孩子出世準備的所有東西,都在那個櫃子裡。秦佔東是指望不上了,現在樓上的那些人在,她不敢大聲叫喊,又害怕自己躺在這裡一屍兩命,在極短的時間內,就打定了主意。
她要自己去醫院。
艱難的爬行了幾米的距離,終於來到了那櫃子之前。她奮力打開櫃門,趴在地上,也看不到櫃子裡面。腹中劇痛,讓她的意識已經有些模糊。
情急之下,她胡亂的拽了一把。將一個黑色的袋子摘了出來。
垮嚓。
沉甸甸的袋子砸在了地板上,許是裡面的東西太過沉重,黑色的旅行包拉鍊承受不住,直接崩開。
瞬間,一沓沓花花綠綠的票子,在地板上開了花。
而就在這時,門外一聲汽車的急剎響起。
下一刻,一大串凌亂的腳步,踏進了a7棟的大門。
“臥槽!這,這什麼情況!”
“哎!這有個孕婦!”
馬曉麗已經聽不清周遭的聲音,宮縮引起的十級疼痛,讓她的受想行識都已經混淆成一片,耳邊只有嗡嗡的雜音。
在昏迷過去的最後一剎那,聽到門口的聲音,馬曉麗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舉起了手臂。
“我要生了,我肚子裡,是森總項目處主任秦佔東的兒子!救,救命~”
說完,馬曉麗渾身一軟,徹底暈了過去。
門口,看到那一地怕不是有一百多沓花花綠綠的票子,以及地上孕婦剛纔爆出的名號,小程張大了嘴巴。
“劉組,咱們……怕是逮到大魚了!”
樓下樓上,一片熱鬧。
而此時,二樓的臥室裡。
“還剩一百二十個,還剩一百二十個!這些放完,煞氣就散了,煞氣散了,一切就都好了!”
秦佔東仍然在奮力的拿着打火機將又又又又一個孔明燈點燃。
........
幸福城小區東側的一個山坡上。
一個年輕人放下了手中的望遠鏡,看了眼那絢麗急了的“登天梯”微微一笑。
“人間自有公道,說到不如做到……不對不對,不應景兒、嗯......”
“灼灼桃花涼,今生愈漸滾燙,一朵已放心上,足夠三生三世背影成雙……”
空曠的山坡上,一陣不難聽,但是絕對不怎麼好聽。但是不管好聽難聽,都絕對沒有人聽過的歌聲,傳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