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的白眼兒對於白青來說,根本就是毫無半點兒殺傷力,甚至還激起了老男人心中那些忍不住想要逗弄一番的惡趣味,面對着女生那氣急的斥責,他只是不以爲然的笑了兩聲,便抓起書包,朝着教室外面施施然的走了過去。
“話說,他是不是精神錯亂了?”
“也可能是被老李給批狠了,有些接受不了吧!”
“是啊,我也覺得奇怪,他以前可沒有這麼厚臉皮……”
幾個小女生一面看着白青的身影消失在門口,一面不由得帶着驚疑不定的神色小聲嘀咕起來,在她們的印象裡,白青明明是個有些少言寡語的羞澀男生罷了,成績一般,長相一般,就連個頭也是一般,幾乎沒有什麼亮點,普通到平庸,所以對於白青喜歡秦甜這事兒,她們纔會有些嗤之以鼻,覺得白青有些不自量力。
然而剛剛白青的種種舉動,反差到簡直反常,幾個小女生情不自禁的面面相覷不已。
這還是她們認識的那個老實巴交的男生嗎?
而另一邊的白青,則是跟隨着人羣走着。
在這個時代,汽車還是絕對的天價奢侈品,電動車更是還沒有問世,出行基本全靠步行和自行車,而他沒記錯的話,現在自己騎得,應該是一輛老爹花了50塊錢,從二手市場淘來的26寸大飛鴿。
可當白青跟隨着大部隊來到停車棚,眼前出現兩排三四十米長的自行車長龍,足有數百輛,顏色類型更是五花八門到讓人眼花繚亂的地步。
雖然曾經習以爲常,但是闊別二十年後再見到這一幕,對白青而言堪稱壯觀。
接着又是一臉的懵逼。
他怎麼知道,二十年前的今天,他把自行車停在哪裡了,想要從這片車海里找到一輛他已經二十年沒見過的老舊自行車,無異於大海撈針。
呵呵,媽賣批!
好在白青是個有着成熟心智的中年人,並不會手足無措,腹誹一番後,只是稍稍動了動腦筋,就在現場人羣裡面瞄了兩眼,找到一個還記得着名字的同學,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周海鵬,你看到我車子停哪兒了嗎?中午停的匆忙,現在都忘了。”
周海鵬跟白青在班裡還算玩的不錯的朋友,要不然的話白青也不可能還記得他,聽到白青的話之後,他也沒有多想,遙遙的指了個方向:“不是在那裡?我剛剛看見了。”
順着周海鵬指的方向看過去,再拼命在那點兒可憐的記憶裡搜索印證,白青總算是找到了自己已經闊別二十年的自行車。
掏了掏褲兜,好在現在的自己還沒有那麼多的鑰匙,一共四把,除了家裡防盜門與大門上的,再加上附房一把,剩下的那把陌生的,自然便是自行車車鎖的鑰匙了。
彎下腰,此時他的這輛自行車上,用的還是那種在他眼裡防盜能力幾乎爲零的老式圓形馬蹄鎖,擰開鑰匙,一聲乾澀的“咔噠”聲,鎖條縮了一下,卻還留下大半在外面,白青不得已拽了兩下,伴隨着一陣酸掉牙的摩擦聲,鎖條纔不幹不脆的全部歸位,讓他得以順利的將自行車給推了出來。
仔細打量一眼這輛已經只有模糊記憶的陌生自行車,當下主流的26寸彎樑車架,淺紫色的車身上面佈滿了灰塵和油漬,不鏽鋼的車把上也是鏽蝕斑斑,上面凸着個鐵疙瘩一樣的金屬車鈴鐺,飛鴿銘牌前面是個毫無美感的金屬鐵筐。
習慣了後面各種輕盈的碳纖維、鋁合金、禧瑪諾27飛輪甚至色彩亮麗的共享單車,再看看眼前這個又大又沉的舊傢伙,真是醜拒啊,白青不自覺的嘆了一口氣。
他開始有些懷念那輛載着自己穿梭在大街小巷的戰警了。
不過再去想那些也已經沒什麼用,在從教室到自行車棚這段不算短的距離上,擁有着成年人心智的白青,在確認了自己不是做夢之後,便認命般的接受了自己重生的事實。
既來之則安之吧。
活過一次,有着無數的精彩,卻有更多的遺憾。
他忽然覺得,也許自己的重生,就是一次老天爺賜給自己彌補遺憾的寶貴機會。
想到這裡,他情不自禁在心中虔誠的對着幫他重生的不知名神仙道了一聲謝。
做完這一切,便推着車子,加入到了擁擠的自行車大軍當中。
出了學校,眼前的一切,依舊讓白青覺得有一種陌生的熟悉感,那些已經消失在記憶裡的老舊建築,再一次出現在視野當中,尚未拓寬的馬路上,正值下班高峰期的緣故,已然是一片車水馬龍。
不過在98年這個國民收入尚且匱乏的年代,幾乎很少能夠看到什麼汽車,就算是有,也以貨車和麪包居多,偶爾經過的老舊桑塔納,無疑已經是很多人眼裡的豪車了,多半都是以公車的身份存在着,車龍裡面,最爲龐大的便是自行車大軍,當真是猶如洶涌的浪潮一般,佔據着馬路上絕大部分的車道。
費力的蹬着自行車,已經許久沒有騎過這種老舊的款式,白青的動作頗有些笨拙,不過好在他的適應能力還不錯,很快就熟悉了自己這具年輕的身體。
“白青,今天你怎麼不等我就自己跑了!”正頗爲懷念的看着沿途那些風景的時候,身後傳來一陣埋怨的聲音,緊接着,一個身影便從後面趕超了上來。
比自己的26大彎樑明顯高檔了許多的米黃色山地車,滿是稚氣的臉上頂着油光鋥亮的大偏分,這是這個年代開始覺醒了愛美之心的初中生們最爲時尚的髮型。
白青看了一眼,腦海裡便出現了相關信息,他叫薛超,跟白青個子相仿,家離的也不遠,所以放學都是一起走,雖說還有個弟弟,不過他爸媽開了家飯店,人氣還不錯,所以家境比起白青來說也好了不少,算是白青初中幾年裡玩的比較好的朋友之一,只不過他的成績不如白青,中考失利後上了職高,兩個人從此也就斷了聯繫。
在這個沒有手機,沒有微信的時代,就算是同一座城市,也往往會成爲少年們無法逾越的鴻溝。
“呃,我出來的時候沒看到你,還以爲你早走了呢。”換了個靈魂的白青很難再代入到之前的情感當中,隨口扯了個謊就敷衍過去。
薛超這樣的少年人,顯然沒有那麼多成年人的心智,對白青隨口扯出來的話也沒有懷疑的意思,張口便開始對着白青絮絮叨叨起來:“今天老班沒把你怎麼樣吧?你說你吧,他的課你也敢做小動作?現在被抓住了吧!不過要我說,你做的再多也沒用,人家莊鵬飛又帥又有錢,你有啥?能比的了麼……”
作爲白青的朋友,他自然知道白青喜歡秦甜的事兒,不過從一開始,他就對此一副不置可否的態度。
若是尋常時候,聽到他剛剛那些說辭的話,白青肯定會漲紅着臉跟他爭辯一番,可重生回來的白青,對於秦甜那樣的黃毛丫頭根本就沒有半點想法,對於這些少年人關於八卦的話題更是毫無興趣,只是敷衍的“嗯”着,眼睛卻是在沿途不斷掃視着,享受着自己重生回來對那些老事物的發現之旅。
這些都曾經都只存在於自己的記憶裡,現在又一次的出現在眼前,讓白青心中有些情難自制的感覺。
重生,真好!
薛超沒有發現白青的異常,依舊沉浸於自說自話的自嗨當中,或者說,就算是他發現了白青的異常,也只會覺得白青是在爲下午的事情情緒低落罷了,並沒有放在心上。
白青的家跟學校是在一條直路上,在跟薛超同行一段時間分道揚鑣之後,他很快就到了自家的樓下。
這是一棟已經建成十年的樓房,雖然還不像白青記憶裡那般破破爛爛的,但伴隨着澆築樓的逐漸興起,這種老式的樓板房正在慢慢被淘汰。
算算,從這個家搬走已經有十年的時間了,再回到這裡,白青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這棟樓房是白青母親張芳單位的家屬樓,裡面住的基本都是同事,彼此十分的熟悉,看到白青回來之後都熱情的跟他打着招呼,這種鄰里和睦的感覺,在大家逐漸搬離這裡之後,白青已經很久都沒有體驗過了。
將車子鎖在樓下,白青沿着黑洞洞的樓梯,三步兩步便跑上了三樓,看着記憶裡的老舊門口,白青在心中再次感慨一番之後,這才憑着模糊的記憶找出鑰匙,打開鎖,推開房門。
看着那些已經只存在於照片和記憶裡的陳設,一股遙遠的熟悉感再次迎面而來,讓白青忍不住走上前去,伸出手想要好好的撫摸一番。
可就在此時,一陣猶如如泣如訴般的聲音,隱隱從父母那緊閉着的臥室房門裡斷斷續續的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