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還沒有走出多遠,就看見對面依次開過來了兩輛北京吉普,好似也看到了前面的車子,急忙停了下來,又依次倒退了回去。
鄉下不比城裡,路都是泥巴路,而且也很窄,能過一輛小車就已經很不錯,這還是主要的幹道,是大路。還有些路,比田埂也寬不了多少,這樣的路別說過車了,就是兩個人都得一個接一個的走。
要是在這樣的路上碰上了會車,就只有距離岔路近的一方慢慢倒退回去,退到岔路上等着前面的車子開過了,這才能夠繼續前行。就算是西昌路修得最好的鄉鎮禮州,鄉間也只是把主要幹道稍微拓寬,鋪成了水泥路,避免了晴天揚塵,雨天泥濘的尷尬。。絕大多數的道路也不可能並排通過兩輛車子。
不過即使在千禧年之後,鄉里通行的車子也少,富裕一點的人家都是購買摩托車代步,就更別說現在這個年代了,城裡的車子都不是很多,鄉間就更是難得一見了,所以這樣的情況,發生的概率是極其微小的。
見前面的車子退了回去,小王也就沒有停車,繼續向前開去,不過由於前面有車的緣故,速度放緩了下來。
“他媽的,他們的鼻子倒是靈,都找到這來了。”劉建軍心頭暗罵道。
他坐在後排也看見了前面的車子,那兩輛車他可是再熟悉不過了,就是鄉政府裡的車子,平日裡自己可坐過不少次。。
按照國家規定,鄉鎮一級的領導是沒有專用配車的。不過這個時候車子再怎麼少,政府的配車還是有的,好一些的鄉鎮,如距離西昌城比較近的西鄉、小廟等鄉鎮,用的是桑塔納,而一些偏遠的鄉鎮,如這太和鄉,就是北京吉普了。車子大多都是公用,原則上是誰有事情誰用,不過實際上一般還是一二把手在用,下面的人要真沒事情,誰敢和領導搶車用?
劉建軍自己一個人跑來誰也沒告訴,就是不想讓大家和他一起分享這個難得的良機,尤其是自己的老對頭鄉長馮玉華,沒想到他們還是不曉得通過什麼途徑找來了。。
不過既然來了,劉建軍也不好多說什麼,反正自己也拔得了頭籌,等會兒讓他們看着自己和冷市長在一起,肯定會大跌眼鏡吧。這樣子他們也摸不清楚自己和冷市長的關係,正好便於自己開展工作。想到這裡,他心頭也是一陣得意,似乎已經可以想象出等一會兒那些同僚們見到自己吃驚詫異的神色。
不過他又立即轉過頭來對冷雲翳恭敬地說道:“冷市長,前面是鄉政府的車子,想必是聽到市長來的消息趕過來的,不過這絕對不是我泄露的消息,我一接到杜秘的電話就跑來了,誰也沒告訴。”他這趕快澄清自己,違背領導的意圖擅做決定可是大忌,他可不願意在這件事情上平白無故受冷雲翳的猜忌。。
冷雲翳眉頭皺了皺,對他說道:“待會你下車給他們說一下,我就不見他們了,我來是辦私事的,別影響了鄉里的正常工作。”
劉建軍自然樂得冷市長不見他們,要不怎麼凸顯出自己的重要呢?不過心頭雖然狂喜,但表面上還是故意裝着懇切道:“冷市長,你可難得來我們太和鄉,怎麼也要吃一頓飯再走呀,我們這裡雖然沒什麼好東西,不過山裡抓的野雞倒是很有特色……”
冷雲翳擺擺手,說道:“不了,我想帶小薇早點回家去。這美味的野雞呀還是等着你們的路修好以後我來爲你們慶祝的時候再來吃。。”
看冷雲翳很堅決,劉建軍也不敢多說了,只是毅然決然道:“冷市長您放心好了,就是砸鍋賣鐵,我也一定把路修起來,到時候我一定會去請您來主持通車慶典儀式,到時候冷市長您可一定要賞光呀。”
冷雲翳微笑着點點頭,表示讚許,不過想了想,又叮囑了一句:“修路是好事,但千萬別爲了修路而修路,要根據實際情況調配資金,太差了不如不修,太好了白白浪費錢。還有一定要注意質量,別錢花了修出豆腐渣工程,兩三年就壞了。還要注意對農民的協調和賠償問題,既要取得他們的支持,要不能損害了他們的利益。。我們修路是爲了造福鄉里,不是爲了侵佔他們的利益。”
這些話原本不該由冷雲翳來說的,不過他實在有些擔心,劉建軍拿着自己的話無限擴大,爲了修路而忽視了其他方面的問題,出發點是好的,可要是有個不小心,就有可能好心辦成壞事情。國內這樣子的事情屢見不鮮,上頭制定下來肯定是爲民利民的,但各地政府爲了各自的小算盤,經常是曲解扭曲,搞得不倫不類,最終得到的只能是反效果。爲此他不打不再敲打一下劉建軍。
劉建軍也不是第一天混官場了,冷雲翳的意思他如何不明白?對於冷雲翳的善意指點,他心中更是一陣竊喜:這冷市長是不是已經把我要當自己人了?要不然怎麼會和我說這些呢?想到這裡,心裡自然是美滋滋的,臉上的笑容,燦爛奪目,彷彿又年輕了二十歲一般。。
他急忙從兜裡掏出本子和筆,工工整整地把冷雲翳剛纔的話記了上去,恭敬地說道:“冷市長的指示我一定嚴格執行。當初冷市長在禮州修路,極大方便了百姓的生活,還拉動了經濟發展,老百姓無不豎起拇指誇獎,爲我們樹立了一個典範。我這次也東施效顰一把,把這件事情做好,不辜負領導的厚望。”
這話既是在拍馬屁,又是在**裸地表忠心,對此冷雲翳是笑而不語。禮州修路是自己在任時的一項政績,別人可以拿來說,可自己哪有自己說的道理,那不成了吹捧了嗎?
車子還沒有開到岔路口,北京吉普上就下來了五六個人,恭恭敬敬站在路邊,望着緩緩駛來的二號車,心頭都是疑雲叢叢,這冷市長一聲不吭跑到這窮鄉僻野來幹什麼呢?難不成有什麼連自己都不曉得的大事?要不是一個辦事員出門無意間看到了市裡的二號車,急忙跑回了鄉政府彙報,他們還全都矇在鼓裡。。
不過既然曉得了就不能裝不知道,即使領導沒有說,但是要有一天話傳到了領導耳朵裡,還不定領導怎麼想呢。好在這鄉間的路雖然多,但能夠供車子通行的就只有條路,而且由於路面有些泥濘,車子駛過的痕跡很是清晰,他們於是跟着車輪的痕跡尋過來了。。
鄉長馮玉華站在最前面,個子瘦瘦高高,穿着也很普通,四十多歲的年齡,但由於風吹日曬的,臉上很有些滄桑的模樣,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普通的農民,哪裡有半點鄉領導的風範。
他是太和鄉本地人,馮家也是當地的大家族,直系旁系人多得不得了,雖然改革開放那麼久了,家族之間的凝聚力有所減弱,但勢力還是不可小覷。在有些農村,家族的分量甚至可以超越政府,在家族的支持下他這個鄉長做得也很是稱心。上屆鄉黨委書記調到城裡去後,原本以爲這個職位是自己十拿九穩的囊中之物,家族裡連慶功宴都提前擺了,沒想到最後洪剛卻很強勢地把劉建軍推了上來,讓他的算計成空,鬱悶不已。。不過洪剛畢竟是市長,而馮家再有勢力也只是集中在太和鄉,胳膊擰不過大腿,他鬱悶歸鬱悶,也沒有法子。
洪剛的倒臺似乎又讓他看到了希望。劉建軍算是洪剛的人了,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冷雲翳市長上來也不一定喜歡洪剛的人把持着這太和鄉一把手的位置吧?經過這麼多年的打拼,馮玉華對大勢和火候的掌握,以及借力打力的技巧,那都不用懷疑的。
他滿心希望地等着,可上頭卻一直沒有任何動靜。難道是自己預計錯了不成?他很是疑惑地琢磨着其中的玄妙,直到有一天和下屬一起吃飯,下屬無意間的一句話:民不舉官不究,頓時讓他心頭豁然開朗,是呀,以冷雲翳的身份,沒有什麼切入點上來就打壓異己影響多不好呀,自己想要上位,也不能幹等着呀,要積極行動起來,自下而上爲冷市長提供契機,那冷市長才好下手呀。
於是他開始上串下跳起來,希望能把劉建軍搞走,這裡畢竟是太和鄉,是馮家的太和鄉。冷市長的強勢是衆所周知的,不過要想靠上去也不是那麼容易的。這次冷市長來太和鄉,自己有沒有可以利用的機會呢?正好劉建軍不在,自己也有了充足的理由把他撇下,嘿嘿,到時候你就等着哭吧!
冷雲翳曾經長期生活在社會的底層,知道民間的疾苦。良知和正義感驅使着他在大是大非上不會有任何的妥協,真要讓爲惡者徹底的逍遙法外,結果是他絕對不能接受的。不過他並沒有想到,自己不過是本着良心做事,不經意間和洪剛發生了衝突,可在大上上下下幹部的眼中,就是爭權奪利的結果,這也實在是無奈之舉,總不能給大家解釋自己沒有那種想法吧,那隻能是越描越黑。
二號車緩緩停在他的面前,他立即收拾好情緒,抖擻精神準備給冷市長一個好的印象。
期待已久的車門開了,可車上下來的不是冷市長,而是他最不想見到的鄉黨委書記——劉建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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