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稱“這是我最後一部某某類型的作品”是娛樂圈常用的宣傳新作的噱頭,因爲所有的“最後一部”都會在粉絲們殷殷的期盼和呼喚下變成“倒數第n部”,所謂“唯有粉絲不可辜負”,直白一點來說就是“看到沒,不是我想違背曾經的諾言,是粉絲呼聲太過強烈,是大勢所趨。”
古庸生的封筆言論會不會也是同樣如此呢?
《鹿鼎記》上市的時間已經定下來,但是衆所周知,小說在連載期間遭遇大批讀者抨擊,柳敬亭會不會爲了公關這些負面評價,所以才拋出封筆言論?
因爲這樣做既能轉移視線、引發關注,又能激發粉絲對他的維護之情。
“都被逼得封筆了,你們還要怎樣吧?”是爲偶像們常用且屢試不爽的“綁架粉絲情緒法”。
到時候古庸生想要復出,只要打着“爲了讀者”的旗號即可,這種理由可謂無懈可擊,只要渲染得當,完全可以冠冕堂皇地上演一出“王者歸來”的戲碼,充滿傳奇性和戲劇性。
這也是陸藝籌反對魏無知打電話確認的原因,萬一真是古庸生有意佈局,那麼積極打電話過去確認,就會顯得別有用心,不論是直接詢問還是假裝規勸,都難免着痕跡,默契地保持觀望是最好的做法。
雖然許多業內人士和網友對此表示質疑,但是柳敬亭之前的老對手崔嵩和莫之餘卻沒有對封筆說法表示質疑,一方面崔嵩本人對《鹿鼎記》推崇備至。他堅信柳敬亭沒必要爲這本小說公關,時間很快就能這本小說的價值;
另一方面,跟他和柳敬亭的交手經驗來看。柳敬亭絕對不是那種動則拿“封筆”、“退出江湖”來忽悠大家的人;
莫之餘持類似觀點:“當初就對這些方法不屑一顧,如今到了這個位子,更加不可能做這些無聊的事情。”
“而且,大家忽略了最關鍵的一點,那就是武俠小說從《射鵰英雄傳》到《天龍八部》然後再到這本《鹿鼎記》,恰好完成了三級跳,我相信不只是其他武俠作家再難有創新。就是古庸生本人也寫不出更有突破性的作品,對他這種人來說,是不可能、也沒必要爲了利益不停地自我重複的。這是我相信他真的會封筆的根本原因。”
所以。真正瞭解你的人是你的對手這句話是有道理的。
……
不管怎樣,《鹿鼎記》還是如期上市,可能真是受封筆言論影響,小說首印的銷售速度超過《天龍八部》。書商們趁熱打鐵。僱傭網絡推手在網上製造“我們欠古庸生一本書錢”的話題,將“古庸生武俠買一本少一本”的氣氛演繹得感人至深。
作爲《鹿鼎記》的忠實粉絲,黃河文藝社長崔嵩在小說出貨後第一時間購買了此書。
對他們這種真正的老書蟲來說,能碰到一本自己有種喜愛的作品太難。以武俠小說爲例,儘管故事改頭換面,但是歸根結底還是主角奇遇升級,力挽狂瀾,如今好不容易遇到一本不以武功論英雄的奇書。崔嵩當然格外欣喜,在讀者恨屋及烏。把對韋小寶的怨念轉移到柳敬亭身上時,崔嵩甚至動了鼓勵古庸生堅持自己的念頭,不過隨即想到古庸生他壓根也不是能被輕易左右的人啊。
崔嵩買了《鹿鼎記》之後,大致掃了一眼雜誌連載過的內容,發現一如既往地沒有多少改動,於是放心地接着之前的故事繼續閱讀。
如果說之前內容寫一個青樓少年闖蕩皇宮並跟皇帝交了朋友是匪夷所思的話,那麼接下來神龍島臥底冒充假太后更加令人嗔目結舌,寫小說將想象力發揮到這種地步,簡直就是登峰造極了。
崔嵩邊看邊贊邊嘆,而且欣慰的是隨着劇情的深入以及情節氛圍的鋪墊渲染,韋小寶成武林高手基本不可能,古庸生不愧是古庸生。
接着,韋小寶奉旨上五臺山尋訪順治,遇到史上最賢惠的紅顏知己雙兒;
接着,韋小寶雙兒在回京途中被方怡騙到東蛇島,成爲神龍教的俘虜,不過隨後韋小寶見機行事,利用神龍教內訌的機會,施展察言觀色、溜鬚拍馬以及見縫插針的手段竟然混成了神龍教的白龍使。
這段劇情寫得一波三折,精彩紛呈,算是全書的一個大亮點,讀到這裡拍案叫絕的讀者不止崔嵩一個。
在這之後,韋小寶黑白兩道通吃的身份就更加名副其實,隨後再次奉旨出家,成爲“晦明禪師”。
按正常的武俠邏輯,男主角韋小寶身處天下武學正宗的少林,地位又尊崇,怎麼着也要學幾套驚天動地的武功,實際上小說也寫到韋小寶內心暗暗決定要偷學一身上乘武學,不過偷學了一個月之後,“武功一點沒學到”。
到這裡,自然又會有大批讀者搖頭感嘆,對韋小寶這種“入寶山空手還”的敗家行爲感到十分惋惜,只有崔嵩這種老讀者暗暗鬆了一口氣。
此外,韋小寶擔任少林高僧的這段時間,因爲太過無聊,居然幹起縱酒狎妓的荒唐事,“一代禪師”在這座千年古剎裡攪風攪雨,把佛門淨地鬧得是烏煙瘴氣。
《鹿鼎記》整體風格本就是走得輕鬆幽的路子,小說不僅通過主人公調侃那些正兒八經的道德君子,連歷史的玩笑也大開特開,其中最有代表性的劇情就是韋小寶誤入羅剎國,跟羅剎公主蘇菲亞上演了一出另類的“羅馬假日”,並最終指導公主奪權成功。
不過,蘇菲亞的出場或多或少地破壞了小說的歷史真實感,在其後的章節中。蘇菲亞再沒有正面出場。
這段劇情雖然寫得香豔搞笑,但是一些精通曆史的讀者卻看出了一份沉重,故事中韋小寶渾水摸魚。指導蘇菲亞策反火槍營副隊長造反,用“進城搶金銀、搶女人”的藉口煽動大家,成功之後,蘇菲亞問韋小寶爲什麼知道這樣一定成功,韋小寶回答說:“中國人,向來這樣。”
這七個字落在歷史學家們的眼裡,可謂字字錐心。中國封建社會,幾乎每一次皇權之爭都是血流成河,其狀況之慘烈、經驗之豐富。世界沒有任何一個國家可與之比擬。
接下來的故事,韋小寶腳踏幾隻船的身份被康熙識破,被迫亡命天涯,困居通吃島。後來雅克薩之戰爆發。康熙調回和蘇菲亞有過露水姻緣的韋小寶率軍與羅剎軍作戰,韋小寶在關鍵一戰中施展了可與“諸葛亮火燒蛇盤谷”媲美的妙計——“尿射鹿鼎山”,一舉打敗羅剎軍。
這段劇情是書中另外一個大亮點,喜劇和戲劇效果都發揮得淋漓盡致,其後韋小寶在簽訂《尼布楚條約》時,將“小”畫成了生殖器更是讓人印象深刻,以至於寶島曾有一個小學生在做歷史試卷的時候如此寫到:“自從韋小寶和俄羅斯簽訂《尼布楚條約》之後……”
史實耶,小說耶?
虛構的藝術到了這個境界。已然出神入化。
……
一週後,崔嵩赫然發了一篇《鹿鼎記》的長書評《人生或如一場賭局——評鹿鼎記》。這是他首次公開寫對手甚至敵人古庸生的小說書評,鍾愛程度可見一斑。
“《鹿鼎記》整個故事其實是寫了一場人生豪賭,因爲男主角韋小寶是個徹頭徹尾的賭徒,他一生輝煌際遇,正是因爲他押對了康熙這一寶。
就是在康熙和鰲拜對峙的時候,韋小寶認出了小玄子竟然是皇帝,驚慌失措之下押了那通殺通賠的一寶。
可以說,那一把骰子是韋小寶一生擲得最燦爛的一把,儘管他之後只是做了副莊,但也已是人生大贏家。
當然,康熙也在賭,而且他就是這場賭局的正莊,他的籌碼是大清江山,他和鰲拜賭,和天地會賭,和吳三桂賭,和羅剎國賭,甚至和韋小寶賭,好在最後完成‘通吃’,未負千古一帝的威名……”
崔嵩以“賭”爲着眼點,對書中出場的所有重點角色進行闡釋,既別出心裁也頗爲符合原文旨趣,兼之他身份特殊,跟柳敬亭的恩怨至今在坊間流傳,所以崔嵩書評一出,隨即在網絡上掀起一場不小的波瀾,有人甚至開始猜測崔嵩的這篇書評是不是意味着柳敬亭和黃河文藝冰釋前嫌,準備合作。
“我是從一個純粹的讀者角度來評《鹿鼎記》,因爲在我看來,《鹿鼎記》不只是一本偉大的武俠小說,還是一部傑出的小說作品,“武俠”兩個字可以省略了。另,這個id賬號的所有言論只代表我個人立場,大家不要亂猜了。”
崔嵩的書評爲引,隨後越來越多的專業、非專業書評出現,角度也各自不同,有人探討韋小寶和七個老婆之間的感情,有人分析韋小寶對康熙的義氣,有人嘆息那幾位勸韋小寶造反做皇帝的大儒們的迂腐,有人贊康熙皇帝的英明。
也有另闢奇徑者,關注了百勝刀王胡逸之對陳圓圓的“柏拉圖之戀”,更有人從韋小寶最終都“來歷不明”的設定上找到本書倡導“名族大融合”的真諦。
縱向比較古庸生所有武俠,可以總結武俠小說的變遷史;
橫向比較市面正流行的武俠作品,可以判斷當前武俠市場的總體格局。
凡此種種,不一而足。
也是到了這個時候,讀者們才恍然大悟,原來《鹿鼎記》也有那麼多值得討論的劇情,也有那麼多令人念念難忘的橋段,原來韋小寶也不是那麼討厭,仔細回憶一下,他甚至還非常可愛。
此外,小說對官場貓膩的描述和揭露簡直入木三分,韋小寶的爲官之道的確有太多借鑑之處,其中第三十七回“轅門誰上平蠻策,朝議先頒諭蜀文”寫康熙和衆大臣商量削藩一事,衆大臣尤以明珠爲代表,將官場三昧展現得惟妙惟肖、生動形象,一目瞭然。
“他自由自在,至情至性,儘管他的性情本身未必高尚,但是難得的是不虛僞,他看上阿珂,就立即發毒誓要追到手,雖然根本目的未必是“真愛”這一類,但是至少比表面上的謙謙君子鄭克爽要純粹;
他不答應陳近南去害好兄弟康熙,他也不答應能給他榮華富貴的康熙皇帝去害天地會的兄弟。
韋小寶從某種程度上破壞了假道學,撕破了假面具,揭露了假仁假義,也許這纔是古庸生執意要塑造這麼一個人物的用意。”
如崔嵩所料,《鹿鼎記》完本上市之後,負面評論很快被正面分析壓過,小說展現出來的強大藝術魅力再次征服了真正的讀者。
同時,大家也隱隱意識到《鹿鼎記》作爲一本武俠小說的意義——古庸生是想用這本非典型武俠向大家宣告,他真的準備退出武俠小說這個領域了。
問題是,《鹿鼎記》之後,還能有什麼更奇葩的武俠小說呢?
……
《匠錄》編輯們這時正在尋找古庸生下本書的線索。
《西遊記》第九回“袁守誠妙算無私曲,老龍王拙計犯天條”,柳敬亭說下本小說的書名就在這一回,可是這一回那麼多字,那麼多線索,到底是哪一個呢?
“我把能做書名的詞語做了一個統計,發出來大家共同參詳一下。”
最擅長做數據統計的蘇瑾在工作羣裡說道。
“《蝶戀花》、《西江月》、《臨江仙》、《磨斧》、《縹緲白雲飛》、《潛蹤》、《棄寶劍》,其中我個人認爲《潛蹤》嫌疑最大,因爲這個書名正好應老闆封筆的景,潛藏蹤跡。”
“我選《縹緲白雲飛》吧,這個既有詩意,又符合武俠氛圍,你們還記得《雲海玉弓緣》嗎?”常有道道。
“《棄寶劍》更貼切。”王見山道。
大家正討論的熱烈,柳敬亭也回道:“從詞中選書名的思路是對的,但是米蘇沒有找到正確答案。”
“啊?”
“我再給大家一個提示,最後這部小說和之前的一些武俠小說正好能組成一幅對聯:‘飛雪連天射白鹿,笑書神俠倚碧鴛’。好了,大家再去找找看。”
柳敬亭輸入那副對聯之後,不由得回憶起初來這個世界第一次在筆記本上寫這幅對聯的情景。轉眼十幾年過去了。
“最後一部書名開頭是‘笑’字。”常有道迅速做了一個排除法。
蘇瑾:“笑傲江湖打鬨?”
康令月:“笑傲江湖!?”
徐晴:“應該是笑傲江湖了。”
柳敬亭:“對了。新書名就是出自《西江月》那句‘得來烹煮味偏濃,笑傲江湖打鬨。’”
……
(本來可以按計劃在“二月某一天”完本,但是火車上耽誤兩天,過年幾天盡最大努力也只是保持沒斷更,所以完本可能稍微推辭兩三天,您就當我記錯了二月也有三十一天吧。慚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