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少鈞和顧少白的目瞪口呆,與蔣陌然的淡漠疏離形成了強烈的對比。那一瞬間他們眼中閃過的諸多神色讓她盡收眼底——驚訝,心虛,決絕,不悔……唯獨沒有歉意。
除了失望,蔣陌然只覺得氣憤。氣自己會輕信這樣的男人們真的會幫自己,氣自己會爲了自己所聽到的一切而傷心。
“陌然……”過了好一陣,展少鈞才反應過來,像是剛剛找回自己的語言能力般開口叫她:“你……”
蔣陌然目不斜視的從展少鈞面前走過,剛剛那短短的幾分鐘時間,已經讓她心中那個熱情體貼的展少鈞消失了。眼前的這個男人是個成功的商人,還是一個合格的兄長。
他剛剛所說的每一句話都猶如一根刺紮在了蔣陌然的心裡。自始至終,他都沒有爲自己惋惜或遺憾。他在慶幸,慶幸她蔣陌然沒有拖了他和顧少白的後腿,沒有影響到他們的大局和利益,沒有因爲她而得罪了那個“安老”。
蔣陌然也終於明白了,原來所謂的朋友和喜歡,在他們心裡也真的沒有什麼分量。
展少鈞伸出手拉住蔣陌然的胳膊:“陌……”
“放手。”蔣陌然冷冷的說了兩個字,展少鈞微微愣住,尷尬的鬆開了手指。
蔣陌然目不斜視的離開了他們的視線,大踏步的朝慶功宴的會場走去。
三月的天很冷,好似黎明前的黑暗,冷,透骨的涼。
她的步子又急又快,一路走到宴會大廳,她撞上了什麼人,惹來了多少白眼,自己都未曾發覺。
冷風嗆入喉嚨,惹得她不停咳嗽起來。她彎下腰,咳得不停乾嘔。她試圖不讓自己的眼淚流出來,因爲這裡並不是一個可以把妝容肆意弄髒的好地方。
蔣陌然拼命的告訴自己要堅強,要學會面對。可當她有勇氣推開宴會大廳的時候,所有人投來的目光似乎都帶有着濃濃的嘲諷,那一瞬間她退縮了,她幾乎想要立刻逃走,因而她又發現了一些人眼中帶着的淡淡的憐憫……
他們在憐憫什麼?覺得她蔣陌然是個可憐之人?
身邊的人都在竊竊私語,內容裡夾雜着諸如“影后”和“不自量力”、“妄圖嫁入豪門還不是被人一腳踹開”此類的話,說者有心,聽者有意,她蔣陌然在一個小時之內,從不甚瑰麗的天堂,落入了萬丈深淵。
蔣陌然從侍從手裡接過一杯又一杯的酒灌入喉嚨,那股辛辣的感覺蔓延到這幅軀殼的每一個角落,可她依舊覺得很冷。
“你說她到底有多天真啊?我就算真的做過那種青天白日夢,也絕對不會自己主動貼過去。展家和顧家是什麼身份,她又是個什麼身份?”
“是啊,現在弄成這樣,她自己也不好看啊……”
天真?
是啊,她真的很天真!
她憑什麼覺得展少鈞或者顧少白會幫她?可她現在又是爲了什麼而傷心,她無法回答。
也許是因爲他真的覺得展少鈞是她的朋友,也許是她對於愛情看得過分類似於信仰。她相信真誠能換來真誠,也相信愛她的人就一定不會傷害她,可惜她畢竟還是太天真了。
寒意如跗骨之蛆一樣攀爬上她的脊背,她的腳踝到她的指尖都被那股冷意所侵蝕,令她不住瑟瑟發抖。
她放下酒杯,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這個令人窒息的地方。
陳安之原本在人羣裡談笑風生,可他看到面如死灰的蔣陌然,立刻扔下了交談的對象,快步靠近她的身邊:“怎麼了?”
蔣陌然呆呆的看着他,腦子已經無法做出反應。
陳安之猜測着她低落的情緒與和金鬆獎最佳女主角獎失之交臂有關,於是出聲安慰她:“蔣陌然,你還那麼年輕,以後機會多的很。我說過,沒有了《歌后鍾瀟》,你還有《暖陽》啊!總有一天這個影后寶座會是你的,現在就氣餒的話,會不會太早了點?”陳安之關切的跟在她身邊一步都沒有落下。
蔣陌然用某種類似於哀求的眼神看着他,眼睛裡難掩着濃濃的疲憊:“陳安之,我好累,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說了?”
陳安之不知道短短的半個小時內她又發生了什麼事,可看着她那張憔悴的臉,陳安之所有的話都哽在了喉嚨裡,再也沒有發出一絲聲響。看着蔣陌然穿着單薄的衣服朝着會場大門走去,陳安之趕忙將外套披在她的肩上,滿眼擔心的看着她。
蔣陌然沒想到外面的記者還沒有散去,她前腳踏出了門口,記者們立刻如同潮水一般涌到蔣陌然面前將她周圍圍得水泄不通。他們舉着話筒,瘋狂的按動着相機快門,如果沒有保安攔着,他們恨不得貼上蔣陌然問話。
“蔣陌然,請問你和展少鈞究竟誰纔是安然工作室的實際所有人?”
“剛剛恆星娛樂公司宣佈安然工作室併入其公司資產之中,安然工作室旗下所有幕後工作人員以及剛剛簽約的新人演員的經紀合約都重新與恆星娛樂公司簽訂了。這個消息是否可靠?”
“安然工作室易主,是你和顧少白先生早有的約定麼?他許給你什麼樣的好處?”
“與影后桂冠失之交臂,又傳出工作室易主的消息,這對你未來的發展是不是很有影響?請問你打算如何應對?”
……
安然工作室,易主?買家是顧少白?
這是怎麼回事……
蔣陌然只覺得身上猶如千斤般沉重,也就是說,她被展少鈞賣的徹底?她的事業,她的心血,她的夢想……都被毀得一乾二淨了……
一陣眩暈涌上心頭,蔣陌然只覺得頭重腳輕,閉上眼,直挺挺的暈了過去。
周圍的記者發出一聲“驚呼”,而剛剛擠到人羣中間的陳安之卻眼明手快的一把抱住了她搖搖欲墜的身子。
沒有一個記者關心蔣陌然的身體狀況,他們看到陳安之抱住蔣陌然的時候眼睛如同大瓦數的白熾燈,眼睛裡只剩下了新聞和八卦話題:“安森!你和蔣陌然一向交好,請問你們之間有沒有私情?”
“展少鈞決然放棄安然工作室這筆投資,是不是因爲他發現了自己的女朋友和你曖昧不清因而收回了自己的資產?”
“從一開始,你就是安然工作室傳言中的合夥人之一,雖然你沒有正面迴應過這個話題,不過請問你事先對安然工作室的變故有無預知?”
“安森,對於顧少白顧總入主星圖娛樂公司的事你有什麼看法?”
陳安之抱着已經暈倒的蔣陌然,第一次對媒體怒目而視:“你們的眼睛裡只有新聞嗎?!讓開!”他俯下身子將蔣陌然打橫抱了起來,而一向反對他們兩個在一起的沈銳,則和陳安之“傳言中的未婚妻”夏雨芹一起將記者擋在了後面。
“對不起諸位,我們以公司的名義向各位提出警告。我們公司藝人的人身健康和安全是公司的最大財富,如果諸位無視於蔣陌然的健康和形象,我們將會用公司的某種手段來處理未來和諸位的合作關係。”沈銳十分有技巧的說着這番話,而作爲公司的新東家,顧少白是不是還關心着他們的死活,恐怕沒有人知道。
陳安之將她抱進車子的後座,司機驚訝的看着去而復返的藝人,往年的這個時候他們應該在狂歡纔對。
“走。”陳安之拍了拍司機的椅背,順便報出了自己另一處房產所在的地址。現在這個情形,蔣陌然的家不能回,他經常居住的地方也不能回。
他抱着孱弱無力的蔣陌然,看着她慘白的一張臉,心疼的無以復加。
曾幾何時他遇到的這個女人,雖然偶爾會露出不符合這個年齡階層的女人不該有沉穩和顧慮,但總體上來說,她是個開朗而豐富多彩的人。
經歷的事多了,她的笑越來越少了,她的憂愁卻越來越多了。每次想到她的痛苦有一部分是因自己而來,陳安之除了心疼之外,更多的是愧疚和期許。他還想回到蔣陌然的身邊,儘管他會爲她帶來無盡的麻煩……
他將蔣陌然放在自己的牀上,拉過凳子來守在牀邊看着她。他的手指從蔣陌然的額頭一路滑下,路過她緊縮的眉心,她秀挺的鼻樑,她薄厚適中的豐脣,還有她瘦削的下巴。
這是他鐘愛的蔣陌然,儘管不是最美麗的,卻是最無可取代的那個。
陳安之握住她的手,就這樣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直到自己也如此睏倦,直到他伏在她身邊漸漸睡熟。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透過窗簾照在蔣陌然的臉上,讓她乾啞的喉嚨變得愈發敏感。她啞着嗓子乾咳幾聲,終於還是睜開了眼睛,茫然的看着周圍的環境。
陳安之被她的動作所驚醒,他頂着厚重的黑眼圈,伸出手,愛憐的摸摸蔣陌然的額頭。他微涼的指尖引起她皮膚的陣陣戰慄,他清冽如月光的聲音用最溫柔的語調問起了午夜夢迴時她經常會夢到的話語:“陌陌,你醒了麼?”
眼前的陳安之如此溫柔,周圍的一切都如此安靜卻陌生。
蔣陌然費力的睜開眼睛去分辨現在眼前的一切是否真實,長久的沉默過後,她用乾啞的聲音問道:“我怎麼會在這裡?”
“你有些貧血,暈倒在金鬆獎頒獎典禮現場了。”陳安之只好用某種不會刺激到蔣陌然的方式來說話。
蔣陌然疲憊的笑了笑,自嘲般說道:“棄子就是棄子,說的那麼好聽有什麼用?陳安之,你在可憐我?”
陳安之面色複雜的看着面前倔強的女人,她睡着的時候是他安靜的天使,而她醒來過後卻是他不折不扣的剋星。
他討厭蔣陌然的眼睛裡看着別人,他也討厭蔣陌然因爲別人傷感。
他傾下身,捏住了蔣陌然的下巴,於那張經常說出傷人話語的脣上落下狠狠的一個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