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一次楚曦不再因爲他們沒有回答而放棄尋求答案,她是個敏感的人，這兩日暗衛的神色都很奇怪，心中已經隱約猜到有事情發生了。
她策馬回首，看着綁在懷中的兒子，夕淵這兩日不斷哭鬧,心中頓時有股強烈的不安蔓延。
“究竟發生什麼事了？”她靜靜的坐在馬上，風吹得她的衣襬在空中飄飛,就像是一株生長在峭壁上的雪蓮一半,看似渺小嬌弱，但卻透着意想不到的堅韌。
暗衛紛紛下馬，圍在楚曦身邊，畢恭畢敬的垂首,勸道，“夫人，小公子這兩日吹了不少風，先去前面的茅草屋休息一會兒吧，玉大人馬上就到了。”
楚曦看着懷中的孩子，終究是不忍心，便聽了暗衛的話。
楚曦沒有想到，王神醫竟也在那個屋子裡，他給夕淵把過脈後，告訴楚曦，這是個奇蹟，這個孩子生下來就體質虛弱，隨着楚曦奔波了一天一夜，孩子竟沒有什麼事。
只是讓楚曦想不通的是，王神醫在這裡，爲什麼嬴衍不在？
她將質問的目光移向王神醫，然而他的反應是和暗衛一樣，快速的躲開自己逼問的眼神，那一聲看似無心的嘆息之中卻透着掩藏不住的痛惜。
楚曦將孩子交到暗衛手中，腦中已是一片空白，卻仍舊是強行拉回一絲理智，慢慢走到王神醫面前，顫聲問道，“究...究竟出了什麼事？”
這兩日，她心中也曾想過，嬴衍個君王，作爲一個亡國之君，他會否沒有半點包袱的和玉錦他們一起逃離出來？他也想過，嬴衍這麼急着送走自己和孩子，是不是打算一人赴死？
不過這些僅僅只在她腦中擦過，楚曦不敢去深想，他不信，嬴衍會這麼殘忍，丟下她和孩子不管！
她寧願相信，嬴衍還在一個地方等着自己！
可是那些控制不住的猜測揪得她喘不過氣來，她要親口聽到，聽王神醫說，嬴衍安然無恙！
“夫人...樓主他...已經去世了！”
楚曦的血液似乎在瞬間都凝結成冰了，以至於她一直沉浸在王神醫說的話當中，試圖去尋找這句話其他的意思，不是嬴衍死了，而是還有其他的什麼意思...
“王神醫！”旁邊的暗衛大聲呵斥着，似乎是在責怪王神醫不該告訴楚曦這個殘忍的真相。
“她總會知道的，瞞不住啊！”王神醫無奈的說道，將頭瞥到一邊，獨自傷感去了。
楚曦哽着聲音笑了兩聲，整個身子搖搖欲墜，就像是被這場暴風雨吹打過的枯草，已經沒有半分生氣，只是在那裡不斷搖着頭，“不會的，王神醫，你肯定是在責怪我當初要燒掉你的藥爐，纔會給我開這麼大的玩笑，是嗎？嬴衍好好的，不會離開我和孩子的。”
王神醫痛苦的搖搖頭，“夫人，樓主的毒一直不曾解過，當年在懸崖邊，他爲了救你，虛耗了大量內力，導致體內寒毒流通七經八脈，那個時候，他便活不過兩年了。只是樓主讓我瞞着你們！”
這巨大的打擊讓楚曦吃不消，她不信，絕對不信！嬴衍說過，只要她信他，那他就絕不會離開自己。
她歇斯底里的衝到王神醫面前，用盡所有力氣吼道，“嬴衍呢？嬴衍去哪裡了，你們撒謊，你們撒謊！”
“夫人！”旁邊的暗衛拉開楚曦，眼中佈滿了血絲，同樣是一臉悲痛，“若不是親眼所見，我們也不願相信，樓主在見完龍淵之後便去了，我們親眼看見他的屍體，親手將他火化！”
一句火化讓楚曦心中唯一一絲希望都破滅，她突然安靜了，親眼看着暗衛端起屋中高臺上放着的一個罈子，那罈子楚曦一進門就看見了，只是沒有想到，暗衛竟然說裡面是嬴衍的骨灰。
不，這一切都是假的！
她不相信！
子毅哥哥說過，她會幸福的，嬴衍一定還在，她要去找嬴衍。
“夫人！”
身後是暗衛急切的呼喊。
楚曦卻什麼都聽不見，狂風從耳畔吹過，裡面似乎夾雜着嬴衍的聲音，卻是那麼的虛無縹緲。
“歐陽嬴衍，你在哪裡？你說過永遠不會分離！”
“我是水水！嬴衍！嬴衍...”
雨漸漸落了下來。
是什麼東西那麼冰涼，將寒意滲進她的四肢百骸？
是什麼那麼黑暗，讓她看不見前方的絲毫光明，沉溺在這無邊無盡的深淵？
是什麼這麼腥甜，從她胸中衝涌而出，染紅了她的雙眼，遮擋了前方的路？
雨在下着，陽光也在照着，可她的嬴衍卻怎麼也找不到。
“這該如何是好，她若是醒了，還能接受這個事實嗎？哎，樓主真的走了，連我都不相信，玉公子，該怎麼辦？”
“我有什麼辦法，都怪那個王老頭，這個事情連我也瞞着，我自己都是措手不及，無法接受。都怪我，當初他要我保證有遭一日將曦兒交給我的時候，一定要我不再風流，好好待她的時候，我就應該猜到，不然他怎麼捨得將她託付給我呢！”
“曦兒，看着你這麼痛苦，我的心就像被刀子剜着一樣，你肯定不知道。全天下，只有他知道我愛你，可他不生氣，還笑着讓我好好待你。我知道，他走了你也不會接受我，可是你不要這麼痛苦好不好，我求求你了，就要你要我去死，我也願意，只要你好好的。”
耳邊不斷傳來那些沒有邏輯的話，先前是幾個人的對話，最後就剩玉錦一人在那裡自言自語，楚曦迷糊地睜眼，看見守在自己牀邊的男子，沉聲說道，“玉錦，怎麼是你？嬴衍呢，我要見他，我...”
說道最後，她竟說不下去，淚，還是潤溼了她的眼角，壓抑不住。
玉錦輕輕擦乾了她的淚水，心疼地說道，“曦兒，你心中已經明白了，對嗎？他走之前，曾安排了這麼多事，就是希望我們平安，你的顏兒還在海外等着你呢。”
進門的李晉發現楚曦醒了，快速奔到牀前，昔日英俊的臉因爲擔憂楚曦而染上了一層濃厚的愁緒。
天知道，當他和玉錦趕到草屋的時候，看見她在雨中絕望的哭喊，吐血，以及暈倒，他們是多麼的痛苦，如今終於見她醒過來，李晉心中另一層擔憂又升了起來。
玉錦嘆了一口氣，拍拍李晉的肩膀，便出去了。在楚曦的心中，李晉比自己重要得多，他只希望他能勸得動曦兒。
“曦兒，可...好些了？”
楚曦無神的點頭，須臾眼中就涌起了悲痛的絕望，但她卻仍舊是搖搖頭，哽着聲音說道，“李大哥，讓你擔憂了。”
“曦兒...”李晉將她抱起，緊緊擁在懷中，“李大哥還在你身邊，我還在...”
楚曦再也忍不住錐心刺骨的同意，放聲大哭起來，“爲什麼舅舅，子毅哥哥，還有嬴衍都會一個一個離我而去？李大哥，我撐不下去了...我只要嬴衍活過來。”
李晉將她越擁越緊，懷中的女子，比以往清瘦了許多。
他痛苦的吸一口氣，聞着女子髮絲上散發的點點清香，笑着道，“曦兒，當初得知玉染死訊時，我也向你這般痛苦不堪，可那個時候知道你還活着，我纔再次有了鬥志，因爲你是我的妹妹啊，曦兒，如今，可否爲了大哥，好好活下去？”
楚曦不斷哽咽着，身邊的這個男子，一直在她身邊，默默無聞地付出着，只因爲當初舅舅的一句遺言，她第一次感受到，大哥的胸膛原來是那麼的貼切，溫暖，是那麼的安全。
他爲自己而振作，那她可以同樣爲這份可貴的親情振作嗎？
楚曦不知道，她太依賴嬴衍，未來那漫長而又孤寂的日子讓她望而卻步！
陽光透着紗窗，灑落在二人相擁的身影之上，外面隱約想起風吹樹葉發出的沙沙聲，楚曦輕輕合上暗淡無光的眸子，問道，“告訴我...當時的情形究竟是怎麼樣的？”
“好！”李晉溫柔地應道，小心翼翼的擁着懷中隱隱有些顫抖的聲音，痛心地呵護着，“那個時候下旨休朝，讓我們去東宮暗室等他，然後他一人留在朝堂上見龍淵，朝中只有少數朝臣願意歸順，有幾個告老還鄉，還有幾個寧死不屈，自盡當場！”
“後來呢？”
“那種時候，我們如論如何也不會貪生怕死，只是皇上下了重令，說還有更重要的事要我們去做，讓我們絕不能輕舉妄動，等着他就行。後來第二天夜裡，玉錦實在等不下去，就偷偷帶着幾個暗衛，離開暗室去找他，他就靜靜躺在東宮後面的湖心亭邊的鳳榻之上，身子都已經冷了...”
窒息的痛楚在心中漸漸蔓延開來，那處湖心亭是她最愛去的，可他卻一個人孤獨的死在那裡。
在生命的最後一個時刻，他都在盡着君王的道義，與龍淵談判，讓他善待自己的臣民，那他可曾想過，她還在等他？
呵呵，若非不是秋月的阻礙，她或許能見他最後一面，能在最後的日子陪着他。
不知道他是以怎樣的心情，在那物是人非的皇宮，看着舊景，慢慢離開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