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楚曦病了,只覺得整日裡腦子都是昏昏沉沉的,頭痛欲裂,甚至有時候分不清楚什麼事現實,什麼是夢幻。
清醒的時候聽王神醫說是因她身體墜崖的時候受過重創,心情又十分壓抑才導致這次重病,必須要好好休養,否則會危及性命。
“王老頭,你可別亂說,她好好的怎麼就會危及性命!”玉錦在旁邊大嚷大叫着,揪着王神醫,不斷向他施加壓力。
王神醫的骨架都幾乎被他搖散,蒼老的身子可憐巴巴的在玉錦手中掙扎着,不斷的嘆着氣息,“你不要那麼暴躁行嗎?只要用人蔘好好調養,就無大礙!”
“哦,人蔘!我出去買!”
“我出去買!”
屋內,同時響起來幾陣聲音,楚曦在疼痛中清醒過來,煞白的面容上浮現出幾分慌急,連忙拉住李晉的手,用殘盡的力氣說道,“龍淵的人在追殺你們,不要再節外生枝了,玉錦,李大哥,我們......繼續趕路,嬴衍給我們準備的帆船上有藥材。”
說完這句話,她再次無力的閉上了眼睛,這個時候,她只想快點將淵兒送到安全的地方,見到女兒,看着顏兒和淵兒都好好的。
屋內,衆人對視了一眼,終究沒有反對楚曦的意見。
亡國不過兩日,天龍國的軍隊便駐守進了臨天/朝的各個樞紐的地區,包括京都。那兩日,據說孟家投靠天龍國,保住了世家的地位,街上到處都有皇榜追捕玉錦和李晉二人,他們是歐陽嬴衍的心腹,對舊朝忠心耿耿,龍淵是絕不會放過這兩個人的。
等到衆人快要到達海岸的時候,有暗衛回報,龍淵的侍衛已經找到了附近,而且這個地區有天龍國的一萬精兵駐守,即便有暗衛保護着他們,若是硬拼,也會是兩敗俱傷,而楚曦不願見到再有任何人犧牲。
說來也奇怪,他們的行蹤一直十分隱秘,不知龍淵究竟是怎麼追到他們的。
“夫人,還有一點距離,我們便到達海岸,龍淵還沒有發現那艘船,只要上了船,就安全了,我們先擋着龍淵的人,你們趕快上船!”馬下,有個暗衛單腿跪地,仰頭勸着楚曦。
臨近海岸,風很大,吹在人的臉上,幾乎要將皮膚割破。
李晉和楚曦共乘一騎,在飛奔的速度中,他勒猛然馬調轉馬頭,在楚曦耳邊細聲說道,“曦兒,恐怕有詐!”
楚曦明白他話中的意思,龍淵的侍衛離他們很近,卻遲遲不肯行動,定然是想找到他們逃亡的目的地,好一網打盡。
不過這也說明一個問題,他們沒有發覺嬴衍給他們準備的第二艘大船。
李晉從馬上躍下,接過楚曦手中的夕淵,再扶她下來,只見楚曦在孩子的身上尋了尋,便將孩子交到王神醫那裡,問道,“這孩子身子可有什麼不妥?”
王神醫和玉錦神色皆是一緊!
龍淵能這麼快找到他們,着實奇怪,天下有一種藥香,能夠助人千里追蹤,楚曦這麼一說,玉錦和王神醫立馬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這個孩子曾落在龍淵手中,難保龍淵不會被在孩子身上做手腳。
用銀針試探了一番之後,楚曦見夕淵疼的哇哇直哭,心疼地眼淚都出來了,將他抱在懷中,親了幾口,小傢伙立馬破涕爲笑,一雙小爪子不斷在孃親身上抓着,還不斷地咿咿呀呀。
“夫人,果真是千里聞香,這種藥香只怕會一直存留在孩子體內,雖然對孩子無害,但是任何時候,只要龍淵想尋找孩子,便一定能找得到!”
楚曦皺了皺眉,原來龍淵早有打算好了,不給她絲毫的機會逃離。
她絕望的笑了一笑,難道這一生要和女兒永別了嘛,她的顏兒,還沒有一歲,就和爹孃離開,如今,怕是在遠方等着自己前去相聚,可此刻,楚曦卻感到了那麼的無能爲力!
“你們先上船吧,這裡都是龍淵的人,他們很快會找到那座船的,我和淵兒留在這裡,龍淵是不會傷害我們的!”
“不可!”衆人異口同聲的說道,要將夫人平安地送到海外,是樓主的心願,他們怎能丟下夫人不管,獨自逃生?
玉錦走到楚曦身邊,粗魯的接過她懷中的孩子,放在懷中親了親,接着咕噥道,“不論怎麼樣,我都要帶走這個孩子。”
因爲他心裡清楚,只要帶走孩子,曦兒就一定會跟他們離開,他答應過嬴衍,要好好照顧她!
楚曦無奈的嘆了一聲,“你覺得帶上孩子你們還能走得了嗎?”
衆人無言以對,因爲清楚楚曦說的是事實,若是他們帶着夫人和小公子上船,龍淵便會立刻追過來,將所有人一網打盡,她所做的決定,也是試圖將傷亡減小到最少,可饒是這樣,他們絕不能看着夫人落在龍淵手中。
王神醫略作思考了片刻,突然眼睛一亮,接着道,“夫人,老夫有辦法暫時抑制這千里聞香的藥性。只要我們開了船,那天龍國皇帝總不能出海去尋找我們吧?”
這一句話給所有人點燃了希望,都以十分期待的眼神望着他,大海茫茫,即便有千里聞香,要找一個人也是萬分困難的。
只聽王神醫慢慢道,“老夫可以用銀針將孩子體內的藥香封住半個時辰!”
玉錦憤憤地走到王神醫面前,語言裡卻有着壓抑不住的驚喜,“老傢伙,你不早說!”
楚曦白了他一眼,“別因爲王神醫年紀大,你老是欺負他!”
玉錦白皙的臉瞬間漲成豬肝色,“我...我哪有!”
大概是因爲淵兒身上的千里聞香暫時消失,在暗處監視着他們行蹤的侍衛已經蠢蠢欲動,玉錦帶着幾個人快速的往大船那邊趕過去,等到吩咐船伕開動大船,衆人都鬆了一口氣,就在大船緩緩駛進大海中央,岸邊,突然響起了龍淵的呼喊聲。
“是火箭!”船上其中一人高聲呼喊道。
楚曦和李晉,玉錦快速趕趕到甲板上去,卻見,波濤洶涌的海岸已經被龍淵數不清的精兵所包圍。數不清的火箭在弦上蓄勢待發,在迷濛的海霧中間顯得十分詭異。
這麼遠的距離,箭即便射到船上也傷不了人,只是箭帶着火,一旦引燃整個大船,所有人都要葬身火海!
想不到龍淵竟然用這種方法迫使他們停船。
衆人都知道,龍淵爲了楚曦已經接近瘋狂,爲了所有人的性命,大船郝然停止前進。
“表妹,不想所有人給你陪葬,就將船開回來!”遠處是龍淵得意的近乎變態的聲音,透過迷濛的海霧,隱約可見他優雅的坐在海岸邊的椅子上,一身火紅色的衣袍在蒼白色的浪花中格外的鮮豔,就像是地獄裡專門勾人性命的修羅一般,透着無盡的陰鷙。
箭尖上,猙獰的火焰在空中劃出最優美的弧線,須臾,一批帶火的箭便如狂風暴雨般落在了大船左邊的水上,衆人驚恐地看着帶火的箭矢落在距離大船不願的地方,最終慢慢沉入海底。
龍淵這是在威脅警告他們!
只是,這一下是警告,下一次那些火箭恐怕就會射落到他們的船上。
若是將船開回去,李晉和嬴衍的暗衛也是必死無疑,就在遲疑的空蕩楚曦的目光突然瞥到甲板上一塊巨大的小木閥,李晉觸及到他的目光,迅速攔在那木筏前面,呵斥道,“曦兒,不可以,你不能過去!”
他們說話的時間裡,玉錦已經衝過去,想要將木筏扔進大海,絕了她的念想。
大風中,楚曦絕美一笑,看着那茫茫的大海,悠悠說道,“我早便不想活了,活着是種折磨,我一時一刻也承受不下去,玉錦,李大哥,求求你們讓我過去,只要我乘着木筏飄在海上,龍淵便不會再發箭,我只希望夕淵和夕顏能夠好好的活着!”
聽到她說出這生無可戀的話,玉錦和李晉都僵在了原地,愣愣地看着那個孱弱的女子,心中猛地一抽,似乎腳下已被千斤重物束縛住,再也沒能阻止女子乘着木筏,飄向岸邊的舉動。
原來,她認爲活着是種折磨!
原來她早便抱着必死的心,只不過念着他們這些人,這幾日才強撐着堅強。
原來,嬴衍的死,將那麼堅韌的她都打擊得支離破碎。
她從不求人,如今第一次,卻是求他們,眼睜睜的看着她去送死。
楚曦緩慢的划着木筏,目無表情,空洞的望着前方越發迷糊的景象,她相信,龍淵是愛她的,所以,只要她獨自漂流在海中,即便李晉他們繼續開船,唯恐傷害到自己,龍淵也不會放箭!
她冷血無情了一生,殺了太多的人,想不到最後卻用自己這殘弱的命,救了這麼多人。
大船越開越遠,龍淵終究是沒有放箭。
海上的風浪很大,洶涌的浪花不斷噴打着楚曦嬌弱的身軀,一股滾燙的液流從她胸中噴涌而上,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衝到岸邊的,只知道龍淵在風浪中抱住她跌倒的身子時,眼中爆發出的憤怒的光芒。
“救不活她,你們就跟着陪葬!傳朕旨意,張貼皇榜招名醫,快點,快點...”
耳邊的聲音越來越模糊,楚曦的眼皮漸漸加重,再也睜不開。
“表妹,你不要睡過去,你難道不想知道他臨死前所說的話嗎?你醒過來,醒過來我就告訴你!”
那熟悉的痛意再次席捲了楚曦全身,她微微睜眼,告訴自己,絕不能在這一刻死去,嬴衍臨死前還有話她不知道。
龍淵見她似乎在生死邊緣極力地掙扎着,歡喜的將她擁到道懷中,說道,“他說,我的水水要好好活着!他走的時候,是笑着的,表妹,你聽見了嗎?他讓你好好活着!”
胸中的灼燒感越來越清晰,在意識陷入渾天黑地的時候,楚曦只記得,那句好好活着。
同年冬季,龍淵完成統一四國的任務,天下合四唯一,一代帝皇的登基儀式在原天龍國國都隆重舉行,龍淵該國號爲和,此封當年太傅孤女,陳水水爲後。
只是冊封當日,那位皇后娘娘因病並未親身參加,然而對於這場冊封典禮,皇上並沒有絲毫的馬虎,無論是禮節,時辰都是萬分精確。
冬日裡,剛下完一場大雪,這場冊封典禮便選在了積雪最後的一日,直到子時才漸漸結束。
幽深的宮殿裡,宮女扶着有些疲累的皇上,慢慢的往深處走去。
“你們全都下去,皇后不喜歡看見陌生人!”走到一半,龍淵突然支開了身後所有的宮人,獨自一人往裡面走去。
昏暗的屋內,楚曦坐在秀臺邊,正全神貫注的繡着一副圖案,就連門口站了一個人都沒有發現。
龍淵不可置信地看着屋內活動自如的女子,猩紅的眸子充滿了震驚與興奮,他腳步不穩的走過去,扳過女子的身體,仍舊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顫抖着乾澀的脣,沉聲開口,“水水,你醒了?朕不是在做夢吧?”
太醫曾說過,她有可能永遠沉睡着,他一怒一下,降罪於整個太醫院,在已經絕望的時候,如今卻見她清醒地在自己面前,一種喜悅的情緒在他心中瞬間爆炸開來,讓他喜不自勝。
楚曦斂眉,推開龍淵,悠悠說道,“龍淵,何苦呢,你忘得了你母妃是我設計害死的麼?”
龍淵的身子猛然一滯,原本剛硬的身體在楚曦質問出如此殘忍的話之後,竟有些搖搖欲墜!
母妃的死,他如何能忘得了,爲什麼這個女子,在他努力的想要忘記這個事實的同時,卻又這麼殘忍的提醒着他這個無法改變的事實?
他會瘋的,會控制不住自己傷害她的,難道她當真不怕?
楚曦見他越發痛苦與糾結的表情,諷刺一笑,“忘不了,對吧?爲什麼要叫我水水?無論你怎麼稱呼我,你都不是他。龍淵,你放過我,也放過你自己!”
放過她?
“不!”龍淵歇斯底里的怒喊着,如火一般的眸子在瞬間越燒越旺,放了她,只會讓他一生悔恨顧忌,尋找不到絲毫光明。
見他如此強硬的態度,楚曦痛苦的闔上眼睛,她很想嬴衍,想到發瘋,想到承受不了,她想,只要見到兒子和女兒,這種心痛的感覺才能減少幾分。
“你和他的孩子叫夕淵對嗎?裡面嵌進去了我們二人的名字,我們已經是分不開了。表妹,我告訴你,就算要將你融到我的血液離去,朕也不會放你離開!”龍淵粗魯的推到楚曦虛弱的身子,緊接着便肆無忌憚地剝離着她身上一層一層的衣物,染血的眸子再也尋不到絲毫理智,完全湮滅在了憤怒的慾望中。
“歐陽嬴衍死了,再也活不回來了,朕要你,表妹,我要你完完全全變成我的...”
旁邊火爐裡面燒炭崩裂的聲音不斷響起,二人的衣物一層層的剝離,楚曦沒有一點力氣去反抗,也不想去反抗,這具身體,她已經不在乎了。
龍淵的話,的確傷到她了,將她嘗試封閉的心再一次撕得支離破碎,鮮血淋漓。
那落在全身上下的觸感,在她身體內肆意擺動的物事,以及因赤身相貼而傳來的熱意,在楚曦心中已經激不起半點波瀾了。
哀莫大於心死,她還有什麼可以在乎的呢?
屋內,情/欲的味道瀰漫開來,楚曦早已經在哪場糾纏當中完全失去了知覺,一番暴怒發泄之後,龍淵終於發現懷中的人兒早已經不省人事。
那時,一股巨大的恐慌在他心中蔓延開來,他輕輕抽離她的身體,將她樓道懷中,臉上浮現出無盡的悔恨質疑,“表妹,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表妹...”
他一直叫喊着,懷中的人依舊沒有一絲迴應,唯有那一動不動的眉宇,綿軟垂下的雙手時時刻刻的提醒着龍淵他方纔犯下的過錯。
他將懷中的人兒包裹好,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衣物,便怒聲朝着殿外吼道,“來人,叫太醫,叫太醫!”
“表妹,我不是故意要傷害你...”龍淵頹靡的望着昏睡之中的女子,目光已然空洞,不過須臾想起什麼,他猛然抽起外袍袖口處所藏的一把小匕首,猛地就朝着自己的小腹刺去。
爲何忍不住,爲何要這樣傷害她!
每一聲沉默的質問之後,便伴隨着一陣利刃戳破血肉的聲音,不過片刻,殿內的血腥味兒便迅速蓋過龍涎香的香味。
然而龍淵的自殘還在繼續着,若非宮婢帶着太醫及時趕到,他們絲毫不會懷疑皇上會一刀一刀的結束自己的生命。
宮女替龍淵包紮好,那小腹上面,密密麻麻的傷口慘不忍睹,血肉模糊到駭人聽聞,別說是龍淵自己,就連替他處理傷口的宮女都感覺每上一次藥,刺骨的痛苦便會席捲全身。
聽太醫說,常人受了許多刀,根本就無法忍受其痛苦而死去,而皇上的傷還是自己一刀一刀刺上去的,卻奇蹟般活了下來。
究竟是什麼支撐着他,能夠一刀一刀,毫不留情的刺傷自己,沒有人能夠猜到,只是他們更加擔憂,若是皇上清醒過來,得知皇后娘娘再也醒不過來這個事實,又該會如何傷害自己。
龍淵整整昏迷了二十多天,起初是昏得死死的,沒有絲毫知覺,後來傷口開始癒合的時候,他口中卻在不斷呼喊着皇后的名字,到他醒來,關心的不是長時間沒有處理的朝政,而是皇后娘娘的安慰。
面對他如此犀利的質問,幾個太醫支支吾吾的,不敢應答。
“你們不說是嗎?扶朕起來,朕要去看她!朕自己去看!”他慘白的臉上泛出層層汗珠,明明忍受着極大的苦痛,卻仍舊是掙扎着要翻身起來,宮人們不敢抗旨,在太醫的示意下,便扶着他,往皇后的宮殿走去。
她還是像之前一樣,昏迷不醒,除了那一陣陣淺淺的呼吸聲,便沒有絲毫生命的徵兆,龍淵一見她,便推開攙扶着自己的宮人,踉蹌的奔過去,攬住沒有絲毫知覺的女子,淚,瞬間狂涌而出。
“表妹,你醒來,我再也不傷害你!表妹,我不怪你害死母妃,你快點醒過來,你要朕做什麼,朕就做什麼...”
情之一字,何其害人!
太醫不忍的撇過臉去,他們何曾見過皇上這幅模樣?顫聲開口,“皇上,娘娘身體受過重創,是真的醒不過來了,只是她有了身孕,您這麼抖着,對胎兒不利啊?”
身孕?
龍淵顫抖的擡頭,只聽那太醫慢慢道,“還不足一月,是皇上您的皇子!”
“朕的孩子?”龍淵不可置信的擡頭,仍舊沉浸在太醫所說的震驚消息之中,恍惚覺得這是一場夢。
幾個太醫連連點頭,“只要好好調養,這個孩子能順利的出生,皇上,爲了這唯一的皇嗣,您可要保重身子啊!”
龍淵將懷中的女子輕輕放下,安撫好,修長的手指溫柔的劃過女子那清冷的眉宇之間,嘴角綻放出一絲柔靜的笑,“表妹,我們有孩子了,你高不高興?這個孩子就叫曦淵好不好?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愛他,讓他當太子,繼承朕的皇位!”
屋內衆人皆爲龍淵的這番話爲之一振!
看來皇上終身不可能再納妃了。
“你們之前說皇后的身子受過重創,舊疾復發纔會昏睡不醒的,是嗎?”寂靜的宮殿內,龍淵突然擡起身子,開口問道。
幾個太醫連連點了點頭。
龍淵勾脣一笑,“那麼就是說,只要換一個完好無損的身體,她便會醒過來的是嗎?”
太醫面面相覷,不知皇上這句詭異的話是和意思,商討了片刻,爲首的太醫便說道,“按道理是這樣的,皇上,目前最重要的是保護好皇嗣啊!”
龍淵淡然的點頭,原本死灰一片的眸子裡瞬間迸發出一絲光亮,聞說,巫族有一種邪惡的本事,那邊是移魂,能將活人的靈魂換到另外一個身體裡,當初就是因爲這個,未免巫族利用此種逆天的邪術危害蒼生,天龍國纔會下令誅殺巫族,當年那場屠戮,死傷無數,究竟有沒有巫族之人逃脫,龍淵不清楚。
“傳令下去,重金懸賞尋找巫族族人!記住要活的!”
巫族乃邪族,早在很多年前便銷聲匿跡,而龍淵登基以來,頒佈的第一道正式的聖旨便是在五湖四海里尋找巫族族人。
沒有人知道原因。
時間如梭般流過,然而巫族的人卻沒有絲毫音訊。
第二年的秋季,到了楚曦的臨產日,龍淵棄朝守在她旁邊,卻見太醫準備了不少長短不一的刀子,就要剖開楚曦的肚皮。
“你們做什麼!”龍淵怒聲吼道,一腳踢飛了正要給楚曦接生的太醫。
其他太醫驚慌的跪成一片,“皇上,娘娘昏迷不醒,唯有拋開腹部,取出孩子,孩子和娘娘只能選擇一個啊,皇上,這可是您唯一的孩子啊。”
“放肆!”龍淵叱吒一聲,推倒了房中所有利器,抱起昏迷的女子,接着和太醫淡淡說道,“去準備墮胎藥吧!”
如此平靜的一句話,卻讓屋內所有人都驚愕的張大了嘴巴。
在得知殘忍真相的時刻,皇上竟然沒絲毫遲疑,便選擇要殺死自己的孩子?
“愣着幹什麼,娘娘要是出了什麼事,你們所有人都得陪葬!”
龍淵的再一聲怒喝,讓屋內的人很快的動作起來,再也無人敢勸阻隻言片語。
宮殿之外,金黃色的銀杏葉子落了一地,一個宮女打扮的女子捻起一株樹枝,悠悠地望着楚曦所在的宮殿,清冷的眸子裡散發出一絲無奈的氣息。
“萍兒,在這裡發什麼呆,皇上除了上朝的時間,一會兒皇后娘娘的藥送晚了,有你好看!”
那個叫萍兒的女子立刻回神,對着旁邊的另外一個宮女溫婉一笑,便隨她一起端着藥盅走向了屋內。
皇后娘娘自從墮胎之後,身體越發的虛弱了,太醫說過,貌若沒有人蔘,靈芝那些珍貴的藥材吊着,娘娘隨時會死。
“萍兒,我從沒有見過哪個人像皇上這麼癡情呢,他至今沒有子嗣,那天竟沒做絲毫考慮,就選擇打掉孩子,保住娘娘,哎,可她終究是醒不過來!”
旁邊的宮女不斷嘆息着,直到看見深宮內,守在牀沿的那個纖瘦的身影時,她的聲音才漸漸消失。
萍兒愣在原地,心中升起一股濃烈的痛意。
龍淵,這是何苦!
她如今已存在這具陌生的身體內,便說明牀上的她永遠醒不過來。
二人送了藥,不敢多做逗留,很快的便退了出來,萍兒腳步慢些,在經過一年前她刺繡的秀臺邊時,伸手塞了一封信,便起身離開了。
二人離開後不久,龍淵俯身在牀上女子的紅脣上映了一個吻,便起身去拿藥,目光卻不經意間觸及到秀臺夾縫裡的一個信封。
他放下藥,從夾縫裡抽出信,緩緩拆開。
是她的字跡!
他激動的推開信紙,上面用熟悉字跡寫着的內容郝然呈現在眼前:
龍淵,或許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不在了。無論如何我要和你說聲對不起,我一生殺過太多人,唯一後悔的就是害死你母妃。
她是一個偉大的女人,而我只是一個生活在自己仇恨之中的人,你不該浪費太多心思在我身上。
天下初定,有太多的人在暗處虎視眈眈,天下攻之不易,守之更不易,你如今坐上這個位置,應該是你母妃的夢想,所以莫要終日沉迷悲傷不可自拔。
當我清醒的時候,從太醫口中得知,因爲對我的愛,你精神壓抑,欲要分裂之時,我感動莫名,只是無奈此生心中只有嬴衍一人而已。
若你當真愛我,便發憤圖強,勵精圖治,給百姓一個安定的天下,來世若能相遇,我便絕不負你,若是你繼續如此蕭條,令剛剛安定的天下,再次陷入動亂,便會成爲千古罪人,而我,不願見到這樣的一個你!
字字殷切,寄託着她對他的期望,昔日的四國如今只餘下龍氏坐擁天下,這無疑是極其幸運的,沒有人喜歡民不聊生,也包括她。
萍兒從那壓抑的宮殿之中出來的時候,外面已經升起了明媚的太陽,照在人的身上,暖暖的。
當初楚曦清醒過來的時候,就已經存在在這個身體裡了,這個萍兒,原是楚曦宮殿裡的一個丫鬟,當楚曦移魂的時候,她以萍兒的身份,親眼看着龍淵因爲悔恨,一刀一刀刺向自己,當她看見他日以繼夜的守在自己的身體面前痛苦悔恨的時候,她的心被震撼了,也被感動了。
來世的諾言只是虛妄之語,當初她承諾不了爲她而死的歐陽鈺,如今卻將這個承諾給了龍淵,目的就是想他能振奮起來,當好一代帝王。
她很自私,不能因天下臣民守在他身邊,給他鼓勵,勸他勤奮,只因她的心裡,眼裡滿滿地都只有那個在東宮後面湖心亭處陪她垂釣的男子一人。
因爲呵護着她走過那條荊棘遍地道路的,愛她如珍寶的,這天下,只有歐陽嬴衍一人。
他要她好好的活着,她便好好的活着,好好的照顧好他們的孩子。
隨着時間的延長,巫族人的消息至今杳無音訊,龍淵的脾氣也越發的暴躁起來,不過大概是楚曦臨走前留下的那封信,他的暴躁,僅僅是表現在口頭上,再也沒有濫殺無辜,不久,天下呈現出一幅太平景象。
自從變作萍兒再次睜開眼的時候,爲了逃離這皇宮,楚曦準備了許多,就在當晚正要趁機混進一撥被遣送的宮婢,偷溜出去之前,她之前所住的宮殿闖進了一匹黑衣人。
那黑衣人偷偷進殿之後並不殺人,只是在宮殿四周到處尋覓着,萍兒端着藥碗膽顫的藏到宮殿的大門後頭,很快的,黑衣人的舉動引起了外面御林軍的注意,須臾,整個大殿便被層層御林軍包圍得密不透風。
得知自身的形勢,爲首的兩個黑衣人渾身一緊,互相使了一個眼神,二人的身影便往深宮裡面躍進。
也就是這小小的動作,讓楚曦看清了黑衣人的身份!
玉錦和李大哥,沒想到他們又回了中原!
自從龍淵統一天下之後,這皇宮的守衛比當初天龍國不知嚴謹了多少,未免二人跑進去送死,楚曦也不知哪裡來的膽量,猛地竄到那兩道黑影前面,壓低聲音,提醒道,“別進去,裡面有一層機關,一旦你們觸動機關,便會萬箭穿心。”
當初龍淵將她帶回這皇宮的時候,爲了防止嬴衍的暗衛再次劫走自己,便請了天下第一巧匠,在宮殿的中門那裡佈置了一道複雜的機關,除了日常照顧楚曦的下人,若是外人強行闖入,定會觸發開關。
玉錦猛然頓步,眼神落在前面一張陌生的臉上,卻只見那女子眼底盈盈生光,染着幾分讓他們感到極爲熟悉的氣息。
楚曦見二人已有所動容,接着道,“不要輕舉妄動,我有法子讓你們全身而退,至於楚姑娘,只要你們帶我離開這皇宮,我保證讓你們看見她。”
二人略作思考了片刻,又見那女子眼中浮出十分擔憂的情緒,十分的真誠,竟下意識的點頭道,“好,不管你是誰,我相信你!”
包圍在宮殿外面的御林軍沒有進一步的行動,楚曦清楚,他們是不敢在這座宮殿外面引起廝殺,所以只能在外頭守株待兔。
驀然地,她打開硃紅色的大門,外頭的軍隊立刻提高警惕,舉起手中的長劍,直射向她較弱的身子,在看清來人之後,皆是十分震驚。
楚曦沉了沉聲,平靜而又透着威嚴的話開始在御林軍之間傳播開來,“傳皇上口諭,皇后娘娘身子虛弱,見不得這些兵器,你們都退下。”
爲首的御林軍曾今隨着龍淵征戰天下,並不是好糊弄的人,聽了萍兒的話,猶豫了片刻之後,恭敬的退後一步,垂首道,“萍兒姑娘,屬下收到線報,有刺客混了進去,未免皇上與娘娘的安全有損,不得不圍在這裡!”
萍兒皺了皺眉,佯裝出一副無奈的神情,“這宮殿裡哪有什麼刺客,有術士說過,娘娘的宮殿不能出現絲毫血腥和這些鋒利的劍刃,所以皇上纔會讓你們退下。算了,既然將軍你不聽從,奴婢也沒有法子,那便請皇上出來定奪!”
說罷,萍兒轉身正要離開,卻被那御林軍首領慌忙的攔住,這件事若真是他們搞錯,交給皇上定奪,只怕會連累在場所有兄弟掉了腦袋,他,絕不能冒這個險。
那將軍透過狹窄的門縫往裡瞟了瞟,只見裡面寂靜空蕩,絲毫沒有半點刺客闖進去的跡象,擰眉思索了片刻,便笑道,“屬下方纔只是擔憂皇上安危,既是皇上的旨意,屬下遵旨就是。”
龍淵還在裡面守在昏睡的自己牀邊,在此事驚動他之前,她必須讓李大哥和玉錦安全撤離這裡,見外面的人撤走,躲在暗處的很宜人紛紛呈現在楚曦眼前。
李晉上前一步,認真打探着這個萍兒,眼中閃過一絲不可置信的表情,正要詢問,那女子卻突然擡頭,打斷他欲要開口的話,說道,“你們進來的時候已經驚動了宮裡的侍衛,如今要出去恐怕十分困難。這樣,外面的侍衛已經被我哄騙走,我去內宮拿些宦的衣服,你們換上,混到皇宮相對安全的地方,再出宮!”
“不行!”玉錦突然沉聲打斷楚曦的話,臉上浮現出一絲堅韌的神情,“多謝姑娘好意,但是今日我們一定要帶走她。”
楚曦眼睛一白,這個玉錦,每次都壞她的事。
饒是這麼想,她的心裡卻是十分感動,他們幾人,明明已經出海了,卻又冒着風浪返回,只爲了救她。
李晉默默凝視着眼前那個素未謀面的女子,總覺得那璀璨如星的深眸底下像是藏了太多的秘密,竟讓他心中莫名的浮上一種極爲熟悉與親切的感覺。
楚曦無奈,但看出到了李大哥似乎感受到了什麼,便急切抓住他的手臂,緊張的對上他的目光,殷切說道,“兒時,我摔了舅舅的玉佩,子毅哥哥替我頂罪,後來多虧李大哥求情。”
聽聞此話,李晉臉上的疑惑乍然消失,兩人雙眸相碰之間,似乎有着濃厚的默契在無聲的傳遞着,很快,他便抓住還在一心擔憂楚曦的玉錦,笑道,“玉公子,我們先離開,我知道曦兒在哪裡。”
“啊?她不是在深宮裡頭嗎?”
“是的,等我們出去了,我保證你能見到他。”
一行人混出宮也有好些日子了,然而玉錦對於眼前的萍兒就是楚曦的事,始終是半信半疑,一日裡不打探個十幾遍是不會罷休的,因爲之前曾出現過一個和她容貌十分相似的假楚曦,他害怕舊事重演,更何況如今這種類似借屍還魂的事,比之前那個易了容的王貴妃更加的荒誕。
熟悉的茅草屋前,幾人圍着一張桌子用膳,玉錦卻在直勾勾的盯着旁邊的女子,從上至下,從左至右,最終發現,除了眉宇間的神采與楚曦有幾分相似,其他的地方也太不同了。
這幾日,楚曦彷彿就像被他看透了一般,初始,覺得沒什麼,但後來,她開始感覺,玉錦那廝,絕對是故意的!
她生氣的放下筷子,怒目相對,威脅玉錦道,“你再這麼看,信不信我挖了你的眼珠子!”
玉錦膽顫的收回目光,不滿的咕噥一聲,“原來脾氣還是一樣的暴躁,跟以前一樣,所有的人中,只會對我這麼兇。”
楚曦懊惱的收回目光,卻聽見空中響起幾陣鳥兒的哀鳴,便轉首問在一邊悶笑的李晉,“什麼時候會有商船出海?”
斷盡愁腸誰會得?哀燕聲聲。
她實在是太想念夕淵和夕顏了,分別了快有一年的時間,不知兩個小傢伙再次見到她這個孃親時,會不會生疏,還有,她很想念嬴衍,很想回到他身邊,哪怕是對着一個骨灰罈子,也已經足夠了。
“曦兒,快了,龍淵統一天下後,很重視與外邦的通商,今日或者明日一定會有船的。”
楚曦出神地點點頭,目光隨着那飛鳥離去的方向,思緒也被帶到了很遠。
漸漸的,她嘴角綻放出一絲笑意,目光似乎透過了李晉,在望着什麼。
“曦兒?”李晉低聲喚了她一聲。
然而女子像是什麼都不曾聽見,只見手下動了動筷子,夾了一塊肉放在一個無人用過的空碗裡,笑着說道,“嬴衍,吃這個...”
見他如此模樣,李晉和玉錦心中一痛,以爲她思念成狂,順着她的目光望過去,卻見一個陌生男子右手捻着一個玉環,左手負在身後,笑意盈盈,優雅的自遠處越走越近,停在了距離他們二十步外的距離。
楚曦顫抖不止,只覺得四周的一切都消失了,整個世界裡彷彿就只有面前那個男子一般,她推開面前的桌椅,踉蹌的奔跑到那男子身邊,痛苦而又緊張的目光緊緊鎖着那塊玉環,心中像是瞬間被什麼堵住,興奮與緊張的感情在裡面交錯着,幾乎令她窒息。
男子寵溺一笑,將玉環放在她手中,溫柔的語氣中夾雜着無盡的思念之情,“水水,玉取其堅潤不渝,環取其終始不絕。還好,我沒有來晚。”
楚曦接過玉環,吸了吸鼻子,身子仍舊是顫抖着的,帶着濃重哭音的嗓子顯得十分嘶啞,“你不是死了麼?就連骨灰都被暗衛保存得十分的好。”
男子笑意加深,將因激動而顫抖的女子擁進懷中,十分心疼地說道,“水水,你不也換了一個身體麼?是子毅,在我閉眼的一刻似乎看見過他,他跟我說好好照顧你,這一切或許是他曾安排好的。”
子毅哥哥,想起那個即便死了都這麼掛念着自己的男子,楚曦心中十分痛苦,淚水止不住的狂涌而出。
這懷抱如此的熟悉與溫暖,是她的嬴衍。
楚曦漸漸擡眼,望向天邊,嘴角勾起一絲幸福的微笑,子毅哥哥,我一定會幸福的!